第32章 光塔

    张鲁一心里问候着瞿北野的老妈，嘴上只能叹了口气，强打精神坐起来微笑而又不失礼貌地看着瞿北野。

    瞿北野指着不远处的金属塔接着说：“这里也没有其他什么异常的东西，除了这座塔。张卫东……哦，您父亲他们如果真的到过这里，他们后面这些奇异的经历或许就和这塔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卫东他们如何从这里直接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罗布泊本就是一段悬案。按照瞿北野观察的结果，这里是被暗河围起来的一片滩涂，犹如孤岛，已是无路可走。铁塔就紧贴着后面的岩壁，岩壁光滑也无法攀登，换句话说，如果想出去就只能原路返回。但是当时张卫东他们也同样遇到他们现在的情况，除了有那些巨蚺挡道，那些共鸣的钟鼎也阻断了归路。这么看来，除了这座奇怪的金属塔以外就没法再解释张卫东他们后面的遭遇了。

    张鲁一抬眼看了看金属塔，咬牙起身走过去。金属塔塔基是一个正方形的平台，四角分别有一根圆锥形的金属柱，金属柱子最下端很粗，大约需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越往上，金属柱逐渐变细并向中间归拢，四根金属柱最终在顶端融合，支撑起一个发光体，因为炫目，看不清这个发光体到底是什么东西。塔的整体很高，肉眼测距估计要六十米左右，也就是相当于三十层楼高。从外观来看没看不出这塔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只是在这个几乎蛮荒的溶洞里突然出现这么个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金属塔，实在是有些违和。

    此时，除了姬道玄还在一边打坐，其他人都已围拢到塔边，季疯子忽然变得很安静，盯着金属塔若有所思。董跃森试探性地摸了下金属塔柱，却发现金属表面光洁如新，没有一丝锈迹，在这种潮湿环境里，无论是青铜还是钢铁都不可能不生锈，而且这金属材质手感温润，没有一点钢铁的冰冷感。不由得咦了一声：“这是什么材质？”

    张鲁一知道能够铸造起如此高的建筑的金属，必定不是青铜，青铜材质比较脆，容易折断。而这金属材质没有钢铁器的手感，也不像，他一时也有些疑惑。

    “我看像钛合金。”瞿北野忽然说道，脸上也是伴着疑惑的神情。

    “钛合金？你个书呆子就扯吧，你干脆就说这塔是去年刚建的好了。”李春睁大眼睛，夸张地说道。李春的嘲笑也是有根据的，或许他并不知道太详细，但事实上钛合金这种东西是在1954年才由美国人发明出来，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发展出高强度的结构类型。即便如此，钛合金因为制造难度大，价格高昂，往往只用在航空航天制造业这种特殊工业。照瞿北野的说法，不说这塔需要多少钛合金用料和多昂贵，就单说建造时间而言就只能放在现代，至少张卫东他们是没机会看到这座塔的存在的。

    “鲁一锅，这里有壁画。”不知什么时候岩香已经走进塔里，她指着塔后的一处岩壁叫道。

    张鲁一几人迅速跟进，果然金属塔的后方岩壁上有着几幅壁画，这些画与张鲁一在洞外崖台隧道里看到的壁画风格完全不同，显然不是一个时期绘制的。画面很简单，人类就是单线的大字上面加个圆圈，就像一群火柴人。而树木就是随意画得像鸡爪，还看到一些简笔的牛羊的造型，从画风来看带着明显的原生态的手绘风格。这与之前他看到的精美的浮雕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这样的壁画是两幅并列，左边大致可以看到是有一群人在树林间穿行打猎，还有一群人围着牛羊，估计是在饲养家畜。还看到有人拿着耒耜在耕种。这些应该描绘的是古代劳动生活场景，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唯一奇怪的就是画面的最上方有一座山中间画了三个圆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另一幅就比较特殊，因为画面正中有个方形，四角分别有四个弧线将方块围成一个像是鸟笼一样的东西。方块中心站着一个高大的人，而鸟笼外面则是倒伏的牛羊，再之后就是一群人趴在地上顶礼膜拜，很明显是个祭祀的场景。那些牛羊估计就是所谓的牺牲。

    岩香指着那个鸟笼，回头看着张鲁一：“鲁一锅，你看这个像什么？”

    “就是这座塔。”不光张鲁一看得明白，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看得明白。只是从目前情况来看并不能证明什么，从画面来看，这像是“鬼王”屈狩一族生活和祭祀的场景。如果证实这些是鬼王族人所留，那么至少可以知道这个金属塔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存在，但是就战国时期或者之前的冶炼技术来说，根本没有铸造如此巨大的金属建筑的能力。更别说这金属塔的金属材质也存疑。如果硬要解释。只能想到这是高度文明的地外文明留下的遗迹，恰巧被这些楚国遗民发现而已。

    张鲁一一时也找不到答案，转头看着瞿北野也是紧皱眉头沉默着。不过沉默很快就被打破，因为董跃森在两幅壁画的一侧又发现了文字，引起一阵骚动。

    文字写在两幅壁画的右侧，字迹很小，却是明显的楚纂，占得篇幅不大，因为塔顶的光线太强，导致他们一开始没有发现，这或许就是俗话说的“灯下黑”吧。也亏得有董跃森这个古文字专家帮他们解读文字，否则这些鸟篆文就跟天书一样。

    根据董跃森的解读，这应该是一篇祭神祝文，大致意思就是希望司命大神保佑族人，文字和壁画一样都是用朱砂写就，四字一句的骈文，符合战国时期祝文的体例。根据这些文字，基本可以断言壁画的确是鬼王族人所留。就此金属塔本身的疑问就变得更加难以解释。文中有一句“圣域金木，玄黄更张”，木古汉语里常指代树，看来鬼王一族认为这座塔是天降的神木，只是后一句有些费解，玄黄指天地，更张就是交替变化，翻译过来就是天地翻了个，难不成鬼王的人都是倒立着的，那简直就是笑话，或许也就是祭司的虚张声势吧。不过从祝文中可以明确，这座金属塔在屈狩族群到来之前就已经矗立在这里了。自屈狩一族发现这座塔开始，就将塔当作是上古神木“建木”来祭拜，甚至天真地认为这塔可以上天入地的神通。这也怨不得古人，毕竟那时候的科学并不昌明，更多的只能靠巫觋的大胆想象来解释一些不明的事物。

    一帮人专注查看壁画和祝文时，谁也没注意到站在一边的季疯子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季疯子显得很兴奋，拍着手跳上方台，手舞足蹈地在方台上来回奔跑呼号。李春回头看了一眼季疯子，也没多想，毕竟季疯子的行为就算再怪异也属于正常，于是喊了几声叫季疯子别乱跑小心摔跤，就转过头继续听董跃森解释祝文。

    疯子跑累了，直接坐在方台上，气喘吁吁地喃喃自语：“这儿我来过，卫东哥，你在哪里……。”然后眼神涣散地扫视着四根塔柱。

    忽然，季疯子站起来，猛地冲到其中一根塔柱前，摸着塔柱的一侧，继续自言自语着：“就是这里，就是这里……。”说着将手伸向塔柱的一侧，似乎摸到一处扳手样的物件，然后发出瘆人地狂笑。笑声的诡异惊动了张鲁一他们，齐齐转身，莫名其妙地看着季疯子。

    “季国庆，你怎么了？”张鲁一问道。

    对于张鲁一的问话，季疯子似乎充耳不闻，忽地止住笑，转而大声哭嚎起来：“卫东哥，你不要丢下我，我要来找你。”

    张鲁一不明白季疯子是受到什么刺激，只能起身走过来安慰：“季国庆，卫东哥不走，不会丢下你的。”

    季疯子呵呵笑起来：“你才不是卫东哥呢，卫东哥从这里嗖的就不见了，卫东哥你到哪里去了？”忽地季疯子神色暗淡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不带着我。”

    难道因为故地重游，竟然让季疯子恢复了神智。但从他的表现来看终究是不像，或许是因为触景生情恢复了某些记忆片段。大家都没有照顾智力障碍患者的经验，看着季疯子在那里发疯，一时也是手足无措，只能紧张地盯着。

    张鲁一没想到疯子反应越来越激动，生怕他会出什么岔子，只能疯狂地嚎叫道：“季国庆，赶紧离开那里。”

    季疯子似乎根本没听见张鲁一的叫喊，自顾自地恨声叫嚷着：“是谁，是谁，踢我，把我从这儿踢出去的。”

    看着季疯子又哭又闹，张鲁一又是无计可施。李春想着疯子这是犯病了。“季疯子，一定是你不乖，人家才踢你的。”李春边说边悄悄靠近季疯子，他试图激怒季疯子，分散他的注意力，想着趁他不注意直接拿下，免得季疯子疯病犯了惹麻烦。

    季疯子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被李春这么一说，竟然安静下来，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你胡说，国庆很乖。卫东哥让我在这等他回来，国庆就听话等着。国庆很乖的。”

    趁这个档口，李春忽然飞身跃起，一把就将季国庆压在身下。两人重重地撞在金属塔的支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季疯子这才反应过来，开始拼命地挣扎，手舞足蹈的时候无意间似乎触碰到支柱上的一个什么零件，就听到听到一阵嘎啦啦的声响。在场的人除了还在挣扎的季疯子，都顿时站定左右惶顾，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鲁一他们也是心里一惊，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来的。等了大约半分钟，声音逐渐停止，似乎一切都恢复平静，大家这才稍许将心放下。

    季疯子依旧不消停，挣扎着嘶吼：“卫东哥，救我。我不想再跳河了。”

    安大彪本来一直躺在河岸边喘着粗气，这时总算稍许恢复了些气力。他慢慢站起身，回头看向河对岸的蚺群，那里已经看不到他任何手下的身影，只见到重重白影四处耸动。对于他来说，这次行动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结果自然无法向华教授他们去交代。他听到季疯子的嘶吼，似乎想到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用力喊了声张鲁一的名字，待张鲁一回头，他拱手施礼：“张先生，你救了俄一命，这回俄也救了你们，算是扯平了，互不相欠。俄就先走一步，后会有期。”还没等张鲁一回话，安大彪已抱起一个蛇皮气囊跳入暗河，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时候张鲁一不得不佩服这些盗墓贼，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却有着他们这些读书人无法企及的淳朴智慧和经验。不说考古神器洛阳铲就出自盗墓贼的发明，这次安大彪临危想到用蛇皮做气囊渡河也真算是一种创举。安大彪跳河的举动，让张鲁一瞬间明白安大彪是从季疯子的话里听出了一些逻辑，从而认定走水路可以出去。

    很明显季疯子的确来过这里，而且也见过这座高塔。在张卫东他们离开后，因为某种原因他被遗留下来。因为无法原路返回，又没有跟上张卫东他们的情况下，季国庆说的跳河就成了关键。可以说这条暗河是与外面的地面河流有交通，季国庆能够活到现在就是证明。而他张鲁一自己之前在被巨蚺摔到河里后，也正是顺着暗河到达那边溶洞口的崖台。

    至于季国庆说记得张卫东让他在洞口等他们回来，张鲁一想象着可能当时的情景大概是这样。因为季国庆不是敢死队正式成员，张卫东发现他跟过来后，的确嘱咐他不要进去，在外面等着。但季国庆仍要坚持，张卫东无奈只能带着他一起进入。

    经过千难万险后，季国庆跟着敢死队剩下的人来到了金属塔。经过张卫东的研究，他们找到了通过金属塔离开的操作方法，却因为某些变故，季国庆被人暗算留在了溶洞里。惊慌之下季国庆掉入暗河，却也因此保全了性命。因为在溶洞里的遭遇让他受到严重的精神刺激，才让他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也就是张鲁一自己的猜想，真实情况到底怎么回事或许只有张卫东他们自己知道了。不过，张鲁一的猜想也有硬伤的部分。如果按照张鲁一的猜想，季国庆最多也就是心因性的精神病，精神病患者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思维逻辑出现障碍，真正导致智力损害的情况并不多。而季国庆的真实表现却更像是智力障碍，这实在是无法解释。

    安大彪的离开并没有让张鲁一感觉到有什么意外，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毕竟科考队里多了个盗墓贼，总会让他要时刻留心提防，而且让这次科考显得不伦不类。董跃森和瞿北野显然也有同感，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研究这座金属塔，似乎安大彪就没出现过一样。

    瞿北野絮絮叨叨地猜想着金属塔的材质和功能。对于材料科学与工艺，张鲁一和董跃森都是外行，并没有什么发言权，只有在边上听着的份。瞿北野说这材质接近钛合金材料，张鲁一心里有些犯嘀咕，至少古人是没有能力制造钛合金，就连偶然的侥幸都不可能存在，如果真如瞿北野所说，那么只能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地外文明的遗留。现代人类虽然科技发达，但依旧无法破解很多谜团，比如西藏杜力巴石碟之类，都只能归类于地外文明的遗存。有趣的是，这些所谓的外星人似乎更喜欢出现在史前时代的地球，总是在这儿或那儿留下些东西，就好像标识着到此一游，却始终不曾真正出现在人类面前。

    张鲁一并不关心这塔是什么材质或者是谁造的，他更想知道张卫东他们是通过什么方法利用这塔离开的溶洞，却又为什么最后出现在孔雀河古道。可惜他绕着几根柱子好几圈，也没找到什么机关或者操纵杆。只在一根柱子的一侧发现了一块新的断茬口，是刚刚李春和季疯子争斗时无意中碰落的，毕竟时代久远，就算真是钛合金材料也抵挡不了时间的侵蚀。

    张鲁一看着茬口想着，忽然发现茬口开始发出白光，似乎温度也在升高，头顶的水晶球也重新发出轻微的嘎嘎声。

    正在打坐的姬道玄忽地睁开眼，抬头看了一眼塔顶，叫了声不好，猛地站起喊道：“速离金塔。”姬道玄的洞察力张鲁一是见识过的，于是赶紧招呼着大伙赶紧撤离。混乱中，季疯子趁人不备，再次跑上方台手舞足蹈起来。

    张鲁一赶紧奔上前拉季疯子，可哪里知道此时的季疯子竟然力气极大，挣扎着甩开张鲁一的手，执拗地待在方台上。张鲁一拉了几次都没拉住，塔顶嘎啦啦的响声逐渐增大，甚至可以感觉到地面的震，他心里又气又急，于是恨恨地叫道：“疯子，你不听卫东哥的话了么。”

    看着张鲁一和方台上的疯子纠缠，李春和董跃森心里焦急，眼见四根塔柱逐渐分离，开始冒烟，塔顶的发光体亮度也随之增强到刺眼，眼见这座塔眼看就要倾倒。于是扯着喉咙叫了几声，但是喊声很快就金属塔发出的嘎嘎声淹没。李春撸起袖子就要往方台上冲，刚起步就见一道黑影已然飞跃上台，这身手也就只有姬道玄了。

    只见姬道玄跃到季疯子身后，举起剑用剑柄狠狠戳在季疯子的颈部，季疯子立刻翻着白眼瘫软在地。姬道玄扛起疯子，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跟上。”张鲁一想也没想，迅速跟在姬道玄身后离开方台。

    金属塔的塔柱开始变形，被折弯的部分显出亮红色的裂纹，像是被高温熔化了一样，而且这样的裂痕越来越多，每出现一道裂纹就会伴随着巨大的“咔咔”声。不时有小碎片从塔的表面落下。

    瞿北野紧张地看着这一切的变化，脸色煞白，颤抖着声音叫道：“这塔里能量异常，怕是要爆炸，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

    张鲁一从没见过一向沉稳的瞿北野像这样慌张过，顿时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离开？这个溶洞已没有退路，唯一可能离开这里的金属塔也处在即将爆炸的边缘，看来今天真的交代在这里了。自己交代在这里也就算了，还要这么一大帮人陪葬，张鲁一很愧疚。赶紧想想，一定有办法出去。

    姬道玄将肩上依旧昏迷着疯子撂在地上，岩香迅速上前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看着昏睡中的季疯子，张鲁一忽然叫道：“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