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浮雕

    姬道玄挥剑斩杀了挡在洞口的两条巨蚺，让蚺群稍微退缩，趁这个机会，岩香拉着安大彪迅速进入洞口。姬道玄守在洞口，急迫地喊张鲁一，张鲁一刚一回头，就看见一条巨大的蛇尾向他飞来，顿时觉得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腾空飞起，还未感觉疼痛就已经直挺挺地摔到暗河里。

    暗河的水流湍急，冲得张鲁一不断地翻滚，防毒面具里迅速进水，让他无法呼吸。好在懂点水性，他一把扯掉脸上得防毒面具，又喝了几口水后算是稳定住了姿势，但是也是无力再与激流对抗，只能顺水漂流下去。

    地下暗河大多数都会和一些地上河有沟通。如果顺其漂流极有可能被冲进某条地面大河，如果有救生衣这些，在大河里或许还有机会活命，否则就可能被直接卷进河底，绝无活下来的可能。

    张鲁一顺水漂了一段，感觉水势有些趋缓，看来这段水面比较平稳。他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于是奋力向水流的一侧游，果然一会儿就伸手触及到一块岩壁，看来已经到暗河的边缘。被巨蚺攻击后，手电丢在了前面的河滩上，现在一片黑暗里，他就只能靠手去摸。可让他绝望的的是，这石壁几乎是直上直下，根本没有通路。张鲁一也只能心里暗暗叹气，继续贴着石壁顺水漂流。

    水道转弯后，张鲁一抬头看到头顶好像有一些亮光。有亮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揉揉眼睛，是的，没花眼，就是一处亮光。随之精神为之一振，有亮光说明这里有出口。但很快，他又陷入绝望，摸索着石壁，依旧光滑，没有任何可以支撑攀岩的支点。他心里拔凉，如果顺流而下估计直接冲进大河淹死，然而继续待在这里也只有等死的份，最该死的是那个出口就在眼前，却无法企及。

    张鲁一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无奈地靠在岩壁上休息。伸手时似乎触到一条绳索样的东西。仔细摸，这条索表面粗糙，有很多结节样的突起，手感像是某种植物的藤蔓。张鲁一用力拉了拉，觉得还挺结实。倒可以作为绳索向上爬，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能通到出口，但试一试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拉着藤蔓，试了几次，鞋底湿漉漉的有些打滑。干脆脱了鞋，挂在脖子上，光脚攀登增大摩擦力，虽然还是十分吃力，但也算勉强可以爬上去了。沿着藤蔓攀爬，大约爬了一百多米出现一个平台，爬上平台张鲁一几乎脱力，直接趴在平台地面呼呼喘着粗气。

    休息了好一会儿，张鲁一才算是缓过来一点，坐起身，那个发出亮光的洞口就在前面大约五十米左右。但是张鲁一历来谨慎，这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周边情况不明确，万一一脚踏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手电丢了，张鲁一记起自己衣服口袋里有个打火机。这是李春在出发前丢给他的。当时是因为考虑野外生存的问题，张鲁一特地准备了打火石，李春瞅见直接丢给他一个打火机：“你那玩意儿就只能装逼，真到了野地里，这个才管用。”张鲁一接了打火机，直接塞进口袋，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用场。

    摸了摸上衣口袋，打火机还在。拿出打火机，发现浸了水，不知道能不能用。用力甩了甩，开盖打火，竟然还能用。这个翻盖防风打火机，是个国产的小牌子，不过质量并不比那些名牌差，李春和自己一样，喜欢追求实用不喜欢跟风追潮流。

    透过这一点微光，张鲁一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个平台像是人工开凿的，十分平整，沿着洞壁一直延申到深处。平台的边沿可以看到一些整齐划一的柱洞，有些柱洞里还残存着木质的残渣，也就是说这个平台原先应该是有栏杆保护的，因为年代久远栏杆早已腐坏遗失。平台下方的石壁可以看到一条很早期的水位线，根据水位线判断至少在这个平台初建时期，这条暗河的水位很高，水面就在平台下方。只是经过长时间的历史变迁，暗河水位下降到平台下一百多米的地方。

    他当作绳索攀岩的果然是一根粗壮的藤蔓，细看还不止一根，都是从那个有光亮的地方生长过来。张鲁一舒了一口气，这会儿他可算是心定了许多。他张鲁一人品还算不错，老天爷没绝了他的生路。

    沿着平台向亮光处走过去，亮光处是一条和平台联通的通道，不长，地面铺着条石，大概也就二三十米的样子。这通道看来很少有人来，里面早已被各种植物的藤蔓覆盖。走进通道。张鲁一就觉得一阵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他心情愉悦，这说明通道的顶端就是溶洞的出口。

    用工兵铲砍去挡路的枝杈和一些蜘蛛网，走到洞口，透过粗大藤蔓遮蔽的空隙，能够看到洞外翠绿色的远山。这是溶洞出口无疑了。在洞口将那些藤蔓砍出一个一人宽的间隙，张鲁一钻出洞，眼前豁然开朗。洞外是一个半山腰的山崖平台，大约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地面虽然有些坑洼，但还是能看出是被人工打磨过的。平台周围都是垂直而下的悬崖，在平台两侧的山崖上，张鲁一发现了固定栈道的孔洞，这些发现意味着这里曾经有人类活动。而且看平台和栈道的建造水平，曾经在这里的人类已经有一定的文明程度。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哪本古籍有勐腊原始丛林存在人类文明的记载。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人类对自己的认识毕竟有限，就如同美洲的玛雅，阿斯特克这些印第安文明，不也是隐藏在原始丛林中，没有文献记载的吗。

    山崖的下面，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条大河，宛如碧绿的绸带在山间环绕。勐腊境内的大河大多都是澜沧江的支流水系，估计这条不知名的河流也是和勐腊的南腊河一样通向澜沧江。

    洞口上方是一个巨大的榕树，根系粗壮，枝叶繁茂，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他当作绳索攀岩的就是这棵榕树的一条气根。

    张鲁一回到洞口，这才发现这个洞口边沿整齐，用条石砌成的圆形拱门。仔细看这个拱门是利用天然溶洞修葺而成，可见当时的设计者能力不凡。条石上有些奇怪的花纹装饰，并不是楚国特有的纹饰，而且这些装饰性的纹饰并不在张鲁一的知识体系中，这种自由度更像是现代人的作品。中国古代纹饰有明确的营造法式，没有自由发挥的空间，这让张鲁一觉得有些奇怪。

    走回洞里勘察，这条短短的通道藤蔓遮蔽下的洞壁光整，似乎还能看到一些阴刻的石板画。扫除藤蔓，张鲁一仔细看上面的刻画。第一幅画面明显刻的就是洞外的山崖平台，看画面这个平台周边原本是有护栏的，两侧是由栈道与山下相连通。画面上有许多人三三两两地走在平台上，看上去像是在休闲散步。从内容看只是洞外平台的全景图，没什么特别，唯一奇怪的是这些人的装束，是张鲁一从来没见过的。而且看画面上人衣物没有皱褶，更像是某种金属材质，不过张鲁一很快就否定自己的想法，毕竟任谁穿着铠甲到处晃悠也不现实，可能是创作者雕刻风格的误导。

    第二幅画的环境已经到了洞内的平台，平台的洞壁上有许多凹槽，很明显能看到凹槽里有火焰的样子，估计就跟他们前面刚刚进洞时看到的灯槽是一类东西。平台下的暗河水位很高，暗河上有像船只一样的载具在来回穿梭，有些好些人似乎站在平台上，感觉像是在等待上船。平台的近景有两个小孩模样的人在互相追逐嬉戏。细看小孩的脸，张鲁一愣住了，竟然在正常两只眼睛中间多出一只眼睛来。于是他赶紧清理画面，查看画面上另一个小孩的脸，果然依旧是三只眼。张鲁一记得在山海经的海外西经里记载太古时期有一个奇肱国，那里的人“一臂三目，有阴有阳”，擅长机巧制作。但是画面上的孩子除了三只眼，双臂却是健全的。

    第三幅画可以看到一处洞穴，洞壁上有很多间隔的条纹装饰，张鲁一明白这就是他们前面差点困死在里面的那个循环溶洞。不过，画面上人的表情似乎不似他们那样惊惧，显得悠然自得，仿佛是在里面游玩。仔细看这些人的脸部，依旧是三只眼。

    看到第四副画，张鲁一有些看不懂，这里画的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溶洞的底部有一条暗河流过，河上有很多船只。河滩上有个高于地面的圆台，看上去像是座祭台。祭台四角有着四根巨大的圆柱，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有人站在祭台中心手舞足蹈，更多人站在祭台下面仰视。张鲁一想，祭台上的那个可能是三眼人的巫师，这或许就是三眼人祭祀天地的场面。

    后面还有几幅画，但是画面侵蚀的厉害，基本看不清。张鲁一被这些画弄得有些懵，从画面看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有明显楚文化特征的鬼王墓联系起来，那么鬼王点兵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过这次科考本身就是为了搞清鬼王点兵的秘密，看来还需要进一步探究下去，只是他要怎么回到李春他们的营地呢。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别说暗河的激流他无法对抗，他更不想再去会一会那些凶猛的白色巨蚺。

    或许能从这些图片里找些线索，张鲁一想。于是他在第二幅画面前站定，仔细查看。这幅画正好是他所在的位置，或许能从上面看出些什么。果不其然，画面在暗河上平台的一端似乎还画着一个溶洞入口。张鲁一用手轻轻抹去画面上的灰尘，的确是个溶洞入口，隐约还能看到那个入口里刻着几个小人。

    张鲁一决定试一试运气，虽然不知道那个入口通到哪里，但至少比待在这里等死强。走回溶洞的平台，视线再次陷入黑暗，虽然能用打火机照亮，但小小的打火机毕竟燃料有限，不足以支撑照明。抬头看见洞壁上的那些灯槽，不知道会不会跟前面一样还会有些原油。于是他取了一些干草揉成球，点燃后向灯槽内丢，瞬间便被灯槽被点亮了。

    接着，张鲁一取了树枝和藤蔓，绑了个简易的火把，用力将火把在灯槽里沾满原油。虽然简陋些，让他烧个把小时应该不成问题。

    按照图中所示的方向，张鲁一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溶洞入口。这个洞口里道路是平台的延申，进入暗河区域就转变成了二层台。这里间断的出现一些小的窗口，可以从这些窗看到下面暗河的情况。走了一段路，张鲁一闻到一股牛粪样的恶臭，并且随着深入，这股味道越来越浓烈，让他有些想恶心。忽然想起岩香说过这溶洞里应该有大片的曼陀罗花，这可能就是那些曼陀罗花的气味，不过除了恶心他好像也没觉得什么其他不适，估计岩香前面给他解毒的功效还在。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好在防毒面具还在身边，张鲁一赶紧戴上，虽然不那么舒适，总比中毒强，毕竟岩香不在身边。

    火把的火焰很旺，照射的范围也大，透过窗口，张鲁一可以完全看清河摊上的情况。这里河滩与岩壁间有许多碗口粗的植物根系盘根错节地生长着，从外观看更像是草本植物的根系，很难想象一朵花或者草的根能够长的这么粗。在垂挂的根系里偶尔可以看到几条白色的巨蚺在游弋。看到路边也有几根粗壮的草根，张鲁一凑近看，果然都是草本植物，于是他掀起防毒面具闻了闻，那种牛粪味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难不成这就是曼陀罗花的根？张鲁一想象就真心觉得不可思议，根都这么粗了，那花开起来岂不是更大。

    再走一段，张鲁一看到路边草根丛里有几条巨蚺，心里一惊。双手紧紧握住工兵铲，手心却在不住地冒汗。等个一会儿，他发现这几条蚺似乎没有攻击他的意思，反而像是喝醉酒在那里摇摇晃晃。原来这些巨蚺就是以曼陀罗的根系为食，吃过曼陀罗的蛇就像喝醉一般。张鲁一随即蹑手蹑脚地从巨蚺身边走过，但是心却一直提着，这个不好说，万一有哪条巨蚺今天胃口不好，没喝醉呢……。

    一路小心，倒也平安无事，走着走着曼陀罗根系开始变得稀疏，应该是进入溶洞深处，已经过了曼陀罗花最茂盛的地区，那么意味着存在巨蚺的可能也在减少。张鲁一终于能长舒一口气了。

    转过几个弯，通道上的窗口消失了，张鲁一感觉开始下坡，暗河的流水声也逐渐消失。应该是离暗河越来越远了。不知走了多久，张鲁一转进一处溶洞的通道，这里他似乎有些熟悉，洞壁上有间隔存在的条形装饰。接着他看到了那座蒋建国的石头墓以及那三支已经燃尽的香烟，张鲁一知道他这是故地重游了。看来第一个闭环的溶洞通道并不是只有一个出口，只是因为溶洞设计者巧妙的障眼法，让给他们无法及时发现出口而已。不过好在有了参照物和前一次的经验，他只是调整方向，凭着记忆在洞壁上摸索，也就很快找到出口。

    等他从地底下钻出来，李春正蹲在中间那个洞口往里看，神情急切：“怎么进去这么久。”冷不丁地看见张鲁一从他背后出现，饶是吓了一跳。

    张鲁一有些疲惫，不想解释，只是问了一句，岩香他们是不是还没出来。李春这才反应过来，直接上来就要拥抱他。张鲁一闪身躲过李春的熊抱，再次询问岩香的消息。李春没得逞，心里有些不悦。

    “没见岩香他们出来呢，倒是看见安大彪一伙人先出来了。”

    张鲁一看到岩香他们逃进通道，应该还在那座享堂里。“安大彪人呢？”

    “这货彪得很，出来一声不吭就往最左边那个洞去了。”

    张鲁一瞅了一眼那个洞口，叹了口气，安大彪遭了这么大劫数却依旧贼心不死。随即直接钻进中间的洞口。远远的就听到李春嘟囔：“你大爷的张鲁一，重色轻友。”

    急急忙忙赶到享堂，人果然都在里面。岩香看到张鲁一出现，先是一愣，接着手舞足蹈地向张鲁一奔过来，直接搂住张鲁一的脖子咯咯咯地笑着：“鲁一锅，你没事哩，我以为……。”说道这儿，岩香神色有些委屈哽咽起来。张鲁一知道岩香要说的是什么，赶忙安慰：“我没事，你看我全乎着呢。”

    放下岩香，张鲁一扫视周围，却不见姬道玄。“姬道玄哪里去了？”

    岩香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啊，忘记了，姬大锅看你没出来，又去暗河找你了。不过安大彪……”

    “安大彪他们我已经知道了。”

    张鲁一皱起眉，他有些感动，没想到姬道玄会为了他二次犯险。但是想到河滩上那一群凶神恶煞似的巨蚺，心里不由得发紧，担心姬道玄的安危。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工兵铲，起身就要去河滩接应。

    岩香猜到了张鲁一的意图，赶忙拉住他：“鲁一锅，姬大锅临走时候交代，如果你回来就在这里等他。”

    张鲁一明白姬道玄的意思，一来生怕又走岔了，二来也知道张鲁一这副身手对付巨蚺也是白送。想着姬道玄说的也对，只能叹口气坐下。

    不多时，姬道玄从裂隙里闪身出现，不过这时的他身上已经是血污点点，衣衫褴褛，一把破剑滴着血，从他满脸疲惫的神色可以知道，在暗河边上的人蛇大战有多么悲壮。

    姬道玄看到张鲁一，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瞬间又恢复平静。伸手自腰间取出一块绒布，仔细地轻轻擦去剑上的血渍，随后又反复看了看，确认已经擦干净后将剑归鞘。这才坐下闭目打坐休憩。岩香取了些消毒液和草药，给他伤口上药。

    张鲁一看着他们两个，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三个人就此沉默着。

    等姬道玄体力恢复，三人走回大厅与李春他们会合。张鲁一与他们粗略交代了在洞里的经历，董跃森对张鲁一说的那些壁画十分感兴趣，不过对于三眼人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李春则打趣说是张鲁一黑灯瞎火看错了，人家或许是部落的面部纹饰。李春说的也不错，原始部落除了图腾崇拜，还有就是带有巫蛊特征的纹身，不过张鲁一看得清楚，壁画上那些人物额头上确实是一只独立的眼睛无疑。

    瞿北野感兴趣的却是那些巨蚺，在他看来，那些巨蚺不过就是白化的蚺类。这些巨蚺仅靠曼陀罗根为食是几乎不能达到生理需求，这里一定存在其他的生物，换句话说也就是那条暗河周围早已自然形成了一个闭合的生态链。这让他有些后悔没跟进去一窥究竟。

    泰瑞显然没兴趣参与他们的谈话，他这次来不过是完成雇主的任务，做完拿钱就行。于是看人到齐检查装备后，便催促着张鲁一赶紧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