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另一个张鲁一

    瞿北野推了推眼镜微笑着：“人活在这世上也就短短几十年，以后眼一闭醒不过来那就一直睡下去了，还不如趁着还能醒过来的时候，多花点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瞿北野说所谓想做的事，就他来说就是搞清楚鬼王点兵的事情。他对此一切的好奇来自舅舅王援朝，王援朝在精神病院出院后，病情始终未见有明显好转，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无家可归的他只能栖身在重庆的姐姐家。小时候的瞿北野最爱听王援朝给他讲他以前的故事，虽然在别人看来这些不过是一个精神病人的疯言疯语，但瞿北野却被深深吸引。尤其王援朝讲到“鬼王点兵”的神奇情景，让瞿北野心驰神往。王援朝的讲述只是到了张卫东组织那次探险前的大雨而戛然而止，紧接着王援朝的记忆似乎出了问题，这让王援朝极其焦急且沮丧，几次引发了精神病发作，自此家里人开始避而不谈王援朝的过去，也禁止瞿北野与王援朝有接触。

    这让瞿北野感到那次探险似乎与舅舅的精神病有莫大的关联。等他进了自然科学研究院，有机会接触到关于当时事件的内部资料，这才让他更确信那次探险背后一定潜藏着更大的秘密。他决心去把这个秘密给挖出来，于是进行大量的调查，因为这次事件到现在幸存的人只有王援朝和张卫东，自然调查的方向以张卫东为主，根据线索他去石河子找到已经退休在家的罗娟，知道了张鲁一的身世，但是调查到此似乎就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

    “所以你想找我父亲或者我，再一次探查鬼王点兵。”张鲁一说。

    瞿北野也不讳言：“我只想找你，或许你的身世才是打开这个秘密的钥匙。”

    张鲁一点点头，关于自己的身世的确和“鬼王点兵”有着莫大的关系，要搞清楚这点，或许也只能靠他自己了。“关于鬼王点兵的传说，北野兄怎么看。”

    “传说终究是传说，鬼怪大多都是后人牵强附会的东西，我想张先生和我一样都是研究科学的人，决计不会信的。我们的任务不过就是返本还原而已。”瞿北野说着在他那堆旧书堆里反复翻找，接着自言自语道：“怎么没了？应该就放在这里的啊？”

    张鲁一问他找啥，瞿北野晃着脑袋说是找前段时间调查的手记。张鲁一觉得瞿北野已经将他调查的东西基本都告诉他了，笔记本找不找都无所谓，瞿北野这才释然。

    “不过我曾经在档案馆里发现我舅舅留下的一块青铜器残片，像是来自某件完整青铜器上剥落的部分。我相信这块青铜残片的剩余部分应该还在鬼王点兵。”张鲁一见过那个青铜残片的照片，从考古学角度来说，瞿北野说的没有错，这就是一件大型青铜器的残片。但他并不如瞿北野那般乐观，因为这么点线索并不足以做出青铜器来自鬼王点兵的论断。

    聊得差不多了，两人手头都有些事，于是约定一个月后在勐腊见面。

    走出筒子楼，张鲁一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眼前发黑，这是人从昏暗环境突然进入光亮地方的正常反应。张鲁一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朦胧间，他似乎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男人站着，黑色卫衣的帽子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脸庞，却依旧无法挡住他冷冷的目光，这人似乎在他面前丢了样什么东西。张鲁一赶紧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看时，眼前的男人却早已离去。张鲁一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个人他仿佛在哪里见过，狐疑间，张鲁一走上前，果然发现地上有一本破旧的工作笔记，拾起来翻了翻，扉页写着行书体的“瞿北野”，里面记的都是瞿北野前期的调查记录。

    张鲁一回头看了看筒子楼，那个男人的出现让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实在不想再回到那个昏暗的筒子楼里。反正见面再给瞿北野也一样，他想着，于是直接将笔记本揣进怀里，离开了研究所。

    张鲁一直接去了“小闲居”，因为姬道玄在那里，这家伙脑子不太好使，放他一个人在家怕惹出幺蛾子，所以就让李春帮忙看着，等他办完事将姬道玄带回家。

    看到张鲁一出现在门口，李春拍着大腿叫道：“我说我的亲大哥哎，您老可算是回来了，赶紧把这尊佛爷给请走吧，咱这儿庙小，供不起他。”

    张鲁一知道李春这是在说姬道玄，随即向店里看去，只见姬道玄双手抱着他那把破剑，一言不发地坐在店中央。

    “怎么了？”

    “还怎么了，这位爷自打一进屋就直接坐那儿都没动过窝。抱了把破剑，一脸凶神恶煞，今儿一上午已经吓跑我好几单生意了。大哥，兄弟我还要养活我这一家子，您行行好，赶紧领了走。”李春一脸的无奈让张鲁一觉得有些好笑，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李春这愣头青算是遇到狠茬了。

    张鲁一凑到姬道玄身边，刚想叫他回家，姬道玄已经抢先发声：“看外面。”

    顺着姬道玄的目光往外看，只见对面街口有几个人在探头探脑地往这里看，这些人有点脸熟，张鲁一想起来这不就是于大旺的几个手下嘛。

    李春也看到这些人，这才领悟姬道玄坐在店中的用意，原来是要镇住那些人，避免再来闹事。不过李春也不是善茬，冷笑着走出店门，对着那些人喊道：怎么着，上回是揍轻了是吧，还想再被揍一次？”

    街对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接着撒丫子就逃。李春搓着手，说了句一群怂货，回到店里。张鲁一觉着有些奇怪，按道理这群人被姬道玄揍得不轻，应该不敢再轻易上门，这时间却敢来小闲居对面，似乎在监视什么。难道说这于大旺是真的不死心要弄小闲居？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虽说这事是姬道玄惹出的，但事情的症结还是出在那些偷了姬道玄剑的家伙身上，毕竟春意楼是实打实花了真金白银进的货，虽说不地道，但要说错也不能算太大的错。照这么下去，冤冤相报何时了，在这条街上，两家生意都不好做。他了解李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跟他结了梁子，绝对不会主动放下身段。

    张鲁一决定亲自去会会于大旺，最好把这事了了，省得再生些枝节出来。他心里想着去没说出口，只是叫李春继续帮忙在店里看着姬道玄，自己一个人前往春意楼。

    春意楼的李老板还没出院，所以依旧大门紧闭。可能警察的现场调查已经结束，警戒线和封条都已经被拆除。

    张鲁一敲了半天门，一直没有人应门。张鲁一以为屋里没人，于是在门口点了颗烟准备坐一会儿就回小闲居。这时门忽然开了一道缝，打里面探出半个脑袋左右张望，猛地瞧见正在门口抽烟的张鲁一，竟然显得十分惊慌，迅速缩回身将门关上。

    张鲁一原本想打个招呼，结果吃了个闭门羹，让他感觉有些不快。于是丢了手里的烟，直接将春意楼的门敲得山响，喊着于大旺名字，叫他开门。

    过了很久，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正是于大旺。于大旺看着张鲁一，脸上充满了恐惧，带着哭腔叫道：“大哥，你要的东西我昨儿个都给你了，你咋又来了？”

    张鲁一这才发现于大旺的脸颊上有几道发紫的手印，看上去是被人重重地扇过耳光。

    “啥意思？什么叫又回来了？”张鲁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从父亲被人绑架，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延庆陪着。直到西蒙将人员安排妥当，今早才回了市里找瞿北野。这于大脑袋这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于大旺狐疑地盯了会张鲁一，和身边人说了几句，好像再确认着什么。然后怯生生地凑到张鲁一身前，上下打量。张鲁一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赶紧退了几步。

    于大旺颤声道：“大哥，别跟我开玩笑，我真心吓不起。要说不是你，怎么会长得那么像？”

    张鲁一看着于大旺这磨磨唧唧的样子就来气，恨不得直接上手给他两拳：“于大旺，你到底在说什么？”

    毕竟这世界上就算孪生兄弟，在气质上还是有些许区别的，于大旺也是闯过江湖的，等心情平复，似乎看出些端倪。基本确认昨晚那个和眼前的张鲁一是两个人，除非张鲁一是双重性格的精神分裂，只是他实在搞不懂，这世界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于是于大旺将张鲁一请到正厅落座，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张鲁一。

    因为李老板还没出院，春意楼暂时歇业，原来昨晚于大旺就弄个几箱啤酒在春意楼跟兄弟们乐呵乐呵。刚开喝，就有人敲门。遣了个兄弟去开门，却看见“张鲁一”站在门前，冷着脸，一言不发。虽然前些日子被张鲁一的跟班姬道玄给揍惨了，但是这会看“张鲁一”是一个人，也算是酒壮怂人胆，这兄弟言语上也就不是很客气。结果这“张鲁一”也是人狠话不多，直接伸手就将那兄弟干翻在地。

    其他人即刻抄了家伙将“张鲁一”团团围住，却不曾想没几下就全被撂地上了，这“张鲁一”眉毛也没挑一下，直接就走到于大旺身边之说了一句“鲛龙铜佩给我”。于大旺哪里知道这双龙铜佩是个什么玩意，刚说不知道，就被“张鲁一”甩了个大嘴巴子，差点把下巴给打脱臼。于大旺被打得满眼金星，却也不敢还手，只能胡乱在库房里拿了些青铜得小物件放到“张鲁一”面前，这“张鲁一”倒也不含糊，看一样，摇摇头，随后抽于大旺一嘴巴。结果于大旺从库房拿出多少东西，就被抽了几个嘴巴。实在有些顶不住了，还好手下有个小弟想起前些日子刚刚收了个像龙又像鱼的一块破铁片，都以为这玩意不值钱，给随便丢在库房角落里。于是给取了来，去没想到“张鲁一”见到这东西两眼放光，拿了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于大旺说着说着，似乎还心有余悸，时不时摸摸被打肿的脸。

    张鲁一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那个什么鲛龙铜佩，是不是上面有对称相对的两条像鱼又像龙的东西？”

    “就是那玩意，怎么，大哥你见过？”

    张鲁一的确见过，只不过是在照片里。现在他知道张卫东被施救后随身携带的那个铜片，原来叫鲛龙铜佩。至于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点他也无法解释。或许说只是巧合，毕竟这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还是大有人在。当然他也不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对这个铜佩如此感兴趣，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这块铜佩怎么会出现在父亲的随身物品里，而那个和他长得相像的人，也似乎与这些事情有着莫大的关联。

    “这东西是哪里收来的？”张鲁一盯着于大旺，厉声问道。

    于大旺却想不起这东西的来历。在春意楼他至多算是个打手，好勇斗狠他在行，说道古玩他陌生得很。春意楼的古玩买卖大多不经他手，都是由李老板亲自负责，所以他不清楚也很正常。好在他手下那个小弟还算机灵，拍着脑袋回忆起那铜佩是一个叫安大彪的人手里收的，一起收的还有姬道玄的那把破剑。

    “安大彪？”张鲁一听李春说起过安大彪，不过他没见过真人。

    于大旺这才插嘴道：“安大彪是宋金贵的手下。”毕竟也是道上混的，黑道上的人总是会认识几个。

    听到于大旺小弟说到姬道玄的破剑，张鲁一心里暗忖，不知道这安大彪是不是就是骗了姬道玄的人。于是接着询问了安大彪的长相特征。张鲁一脑补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应该就是安大彪。

    不过张鲁一没忘自己此次过来的目的，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张鲁一表示想做个和事佬，卸了他们之间结的梁子。

    却见于大旺哭丧着脸：“大哥，小闲居有那个姓姬的高人护着，我哪里敢再去找麻烦？”

    “那么你今天还让手下去小闲居门口刺探？”

    “这哪里是刺探小闲居，只是昨个被那个人打怕了。看着大哥你回来，以为是那个人又来了，于是叫兄弟们盯着动向，我们也好早做准备。”于大旺摸着脸说道，看上去还是心有余悸。

    张鲁一知道这是一场误会，便兀自放心，跟于大旺聊了几句闲篇，便告辞回了小闲居。

    回到小闲居，李春早早打烊。弄了两只烤鸭就着二锅头，正和姬道玄一起吃喝。张鲁一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大大咧咧拽下一只鸭腿就啃。“大春，今儿不做生意了。”

    李春放下酒杯，指了指柜台上的电话：“你前面出门，西蒙老爷子来电话，说是东西都备妥了，问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勐腊他好把东西送过来。”

    “既然妥了就让老爷子送过来吧，咱随时都可以去。”张鲁一其实心里早有计划，就是等到明年鬼王点兵出现前去，毕竟这么些年来，鬼王点兵终究只是个传说，并不能明确的位置。就算勐腊当地人也只能说个大概齐。所以最好的时机就是明年农历二月鬼王点兵出现的时候，循着声音去找。算下来也要小半年的时间，所以他也懒得跟李春说。

    张鲁一说着忽然盯着这鸭腿上下打量，“大春，你这哪儿弄的烤鸭，味儿不地道。”

    李春瞅着张鲁一，不满道：“隔壁做建材的王瞎子媳妇自个儿烤的，咱就顺了两只，你丫的爱吃不吃。哥们如今手头紧，全聚德可伺候不起，还指着这次干票大的咱也拔回份儿。”

    张鲁一知道李春的意思，但是他却不想理他。这货终究是个商人，所谓无利不起早，作为考古人，眼里所有古物的价值只有历史和艺术价值，都和金钱关系不大。所以就算在探险中看到文物，他也会果断制止李春占为己有。不过，西蒙曾经承诺完成探险后，给他们一笔不菲的佣金，到时候或许可以让李春心里平衡些。

    正想着，李春轻轻推了一把，示意他去看姬道玄。张鲁一这才发现姬道玄早已醉得摇摇晃晃坐不稳，满脸通红地正和面前的二锅头瓶子较劲。这哥们酒量也忒差，这才几杯就已经找不着北了。

    张鲁一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包里翻出张照片。这是西蒙最早给他看的张卫东脱险后随身物品的照片。他将照片推到姬道玄面前，指着照片里的那个铜佩问姬道玄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

    姬道玄醉得有些迷离，只是摇晃着身子随便看了一眼，大着舌头说：“知道，鲛龙佩嘛。”

    “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听到张鲁一这么一问，姬道玄忽然一愣，眯缝着眼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着头说想不起来了。

    张鲁一自然知道姬道玄已经失忆，不过能问出这么个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这铜佩本身可能就是一种装饰，没有什么特定的意义。他还想问详细些，姬道玄却已经出溜到桌子底下，喊也喊不醒。

    “瞧这德行，咱这儿才刚刚有点感觉。他倒已经醉不省人事了。”李春笑着。

    张鲁一看着倒在地上的姬道玄，叹了口气：“有时间带这哥们去医院查查，或许能治好他的失忆症。”

    隔日，西蒙便差杰瑞将装备送到小闲居。张鲁一清点了一下，心里也是佩服，西蒙做事的确靠谱。张鲁一让杰瑞给西蒙带个话，说是准备明年春节后动身到勐腊开始探险。杰瑞却不以为意，笑着说他主子西蒙也是这么个计划，没想到两人都想到一块了。

    趁着还有小半年的空闲，张鲁一倒也不食言，带着姬道玄去医院做了一次全身检查，将ct，核磁共振这些都给他做了一遍，除了脑电图有些异常波形，却什么问题都查不出来。最终医生说姬道玄可能是心因性的失忆，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受了外界重大刺激后出现的一种自我保护性的失忆。这种失忆可能过段时间可以恢复，也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恢复记忆。这个有些尴尬，鬼知道这姬道玄之前有过什么遭遇，就算是有心帮他回忆也是无从下手，于是张鲁一也就暂时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