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蒙的宝贝
为了不惊动这帮盗墓贼,张鲁一选择在鬼王陵还有一公里的地方下车,徒步爬到鬼王陵边上的一处高地,远远就听见山坡后面有人声和锄头刨土的声音,张鲁一先对李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
张鲁一看着鬼王陵的方向,果然有大约一群人围着鬼王陵不高的封土台,其中三个人正在封土台的一侧掘坑。
李春默默地点了下人数,也就三个人:“好对付,让李爷出去教训教训他们。”李春是侦察兵出身,一般情况下打这三个是手到擒来。他也知道张鲁一学过些拳脚,比他肯定要差,不过应付这几个人应该问题也不大。
张鲁一拉住李春,指了指对面的小树林。李春看了会儿:“哥,那个……不就是那个洋棒槌?”
对过高地的林里正是西蒙带着几个人跟他们一样盯着这伙人。西蒙也看到了张鲁一他们,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但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西蒙出现在这儿,让张鲁一万万没有想到。看情形西蒙似乎和这伙人并不是同伙,但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他来这儿的目的又是什么?
县公安局李局很快就带队赶到,正在挖墓的一帮人瞬间乱作一团,迅速被李局他们制服。李局让张鲁一勘察一下墓地被破坏的情况。张鲁一看了下新挖的盗洞,应该还是发现的及时,没有打到墓室,损失并不大。
这时李春拉了拉张鲁一的衣角:“别忘了那个老洋棒槌。”
张鲁一这才想起西蒙来,喊上李局带了几个人冲进树林。西蒙他们早就离开,只留下一堆压塌的草丛。李春在草丛里翻了翻,捡出两颗子弹,悄悄将一颗放进兜里,另一颗摊在掌心看了看:“点四五口径,这种子弹美国佬最爱用。”李春当兵出身,对枪械子弹有一定了解,这方面张鲁一的知识面几乎是空白。
李局凑过来将子弹拿过去看了看,让属下取了证物袋装了:“武装盗墓,果然事情不小。”然后,叫人将这帮盗墓贼押回县里,同时向州里汇报。自己带了几个人开始在森林搜寻潜逃人员,却也是一无所获。
李春看着公安将这伙盗墓贼一一押上警车,摸着下巴,似乎若有所思。这伙人都是生面孔,难不成勐腊来了不止一批盗墓团伙。这么说,这鬼王陵真的有什么蹊跷?
张鲁一简单地将盗洞回填,请李局帮忙留了几个人守着现场,又开车载着李春一路赶回县城文管处,打电话向州文管局汇报情况,鉴于有盗墓团伙觊觎,申请州里派人抢救性发掘。
抢救性发掘古墓,一般而言需要上级层层审批,流程全走下来至少一到三个月,就算情况特殊由上级特批,最快也要一周时间。鬼王陵并不是什么重点项目,所以不可能进入特批程序,张鲁一在等批示的时间里,只能静静等待。李春反正没事,就在勐腊到处晃悠,倒和岩香打得火热。
张鲁一从李局那里了解了些审讯的情况。刚刚开始这几个人似乎之前都已统一了口径,拒不承认自己是来盗墓的,只说是自己是被人雇来的民工,反正有人给钱就干,完全不知道自己挖的是一座古墓。张鲁一当然不会相信,盗洞的位置位于墓室的正上方,所以从盗洞位置选择来看这伙人绝对不会是普通民工这么简单。而且普通民工是不可能熟练使用洛阳铲这类专业的盗墓工具。张鲁一高度怀疑这伙人和宋金贵团伙或者西蒙有瓜葛。
通过进一步的审讯,基本已经厘清盗墓案的脉络。这三个人中只有一个是真正有案底的盗墓贼,叫刘英文,也是这伙人的头目。而这个盗墓贼的目的也很简单,他目的只是想通过盗挖鬼王陵作为投名状加入一个盗墓团伙。警方根据刘英文的交代,顺藤摸瓜挖出了一个盗墓团伙。不过调查下来,令张鲁一有些失望,这只是一个单独作案的小团伙,与宋金贵团伙没有丝毫关联,虽然团伙头目知道安大彪的名声,却连安大彪什么模样都没见过。至于西蒙这头目连听都没听说过。
因为县公安局注意力被调往鬼王陵,对孙寡妇民宿的布控有所松动,等警方的视线再转向安大彪他们的时候,安大彪与黄四喜已经离开民宿,不知所踪。好在已经提前提醒边防加强了稽查力度稍许让张鲁一稍许心安些。
晚上回到文管所,张鲁一再次翻阅了关于鬼王陵的勘察报告,虽然这些初探报告他已经反复看了无数遍,毕竟面对将来可能的发掘,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李春不喜欢文管处的环境,就回了民宿。张鲁一也嫌李春闹腾,正和了他的心意。
看完勘察报告,张鲁一觉得有些疲劳,于是揉揉眼睛,伸个懒腰。回头却看见西蒙坐在身后的床上对着他微笑,可把张鲁一吓了一跳:“老爷子,你可不兴这样装神弄鬼的,会吓死人的。”张鲁一平复了下心情,左右瞅了瞅,好像门窗都是关着的,于是问老爷子怎么进来的。
“从大门进来的。”西蒙随即指着门口那个保镖模样的人:“介绍下他叫泰瑞·蒋,前fbi探员,现在是我的私人安全顾问。”
泰瑞有些傲娇地耸耸肩,抬起左手,食指和拇指捏着一根被拉直的曲别针在张鲁一面前晃了晃,解释这种门锁对于他来说太容易。泰瑞长着一副标准的中国人的脸,估计也是个华裔,身高不算太高,但从黑西装突起的胸部和袖管能明显看出他的健硕。
张鲁一没接他的茬,眼睛转向西蒙问:“我说,西蒙,要说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做事这么不地道呢?”
西蒙依旧保持着微笑:“小朋友,我做错了什么吗?尽管直说。”
“那我可就直说了,你要我办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现在我不答应,你就叫人把那鬼王陵给掘咯,忒不靠谱了吧。”通过李局的调查和自己的观察,张鲁一当然已经知道那伙人与西蒙并没有联系,但西蒙却神奇地出现在盗墓现场必定是有原因的。直接问西蒙,西蒙也未必会据实相告,不如诈这老头一下。
西蒙眯起眼睛,感觉那眼神像是猎鹰看到猎物般凌厉:“小朋友,你认为是我让人去挖墓,而做着一切目的是逼你就范?”
“不是吗?”张鲁一知道气势绝对不能输。
西蒙默默地看了张鲁一一会儿,呵呵一声笑出声来:“小朋友,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们的目的只是探险,不是挖墓,而你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人选而已。换句话说,你的能力还没有到我们必须不择手段请你出山的水平。我想你不过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鬼王陵吧?”
原本张鲁一还想虚张声势,结果却被西蒙这几句话给泄了气。西蒙拍了拍张鲁一的肩,说道他们出现在盗墓现场,是因为接到内部线报,最近有盗墓团伙想盗掘鬼王陵。在他们看来,鬼王陵如果被破坏,可能会直接影响他们对鬼王点兵的探险计划。他们出现也是为了制止盗墓案件的发生。张鲁一明白西蒙的意思,按规定任何形式的探险活动都需要在相关部门进行审批报备,而鬼王陵自古又和鬼王点兵的传说相关联,如果这个时候鬼王陵遭到破坏,势必会影响到当地政府的审批倾向。西蒙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虽然我依旧坚持我的想法,可惜我的老板仍然坚持认为你是目前最好的人选,小朋友,考虑得怎么样?”
张鲁一觉得脸上挂不住:“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愿意。”
西蒙叹了口气:“好吧,人各有志,我们不会勉强你。但是如果哪天你回心转意,依旧可以来找我。”西蒙站起身,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小朋友,我想告诉你,我们所感兴趣的只有鬼王点兵,对于鬼王陵没有任何兴趣。”
西蒙转身离去,但是他将鬼王点兵和鬼王陵分开看的观点张鲁一还是同意的。只是长期以来当地人将鬼王陵与鬼王点兵联系到同一个传说中,以至人们会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是一回事。但是作为严谨的考古工作者,并不会被所谓的传说牵着鼻子走。
如果能够发出响声,必须有一定的空间。从现实看鬼王陵只是个竖穴土坑墓,内部空间极小。再加上经过千年的时间,内部已经因为大量积水或者塌方等因素,变成实心体,更不可能有机会发出如此巨大的响声。
两周后,州文管局就通过申请,回复可以进行抢救性发掘,并从省博物馆抽调了一支一名领队和六个技工的考古队。这也在张鲁一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考古队的领队董跃森是张鲁一的大学同学,白族人,是古文字方面的专家。大学毕业就被调到省博物馆,但是因为研究方向属于比较冷僻,核心期刊论文发表的不够数,所以职称一直是馆员。如果他想晋升副研究员,就必须多参与田野考古。虽然说近几年云南也发现多处古文化遗址,可惜毕竟僧多粥少,都没轮上他。相比董跃森,张鲁一就显得更加凄惨,至今才混了一个助理馆员的初级职称,好在张鲁一心态好,否则早就买块豆腐撞死了。
这次省博的任务一下,一听是鬼王陵项目,大多人都不愿接手,这才轮到董跃森头上。董跃森接到任务就立刻就动身过来勐腊。在组队伊始就打报告要求让张鲁一做副领队,理由是张鲁一熟悉当地情况。张鲁一虽然在基层,但毕竟有着知名大学考古系硕士的学历背景,上面自然也很快就批示同意。
董跃森一到勐腊,便跟张鲁一打听鬼王陵的毁坏情况。张鲁一一路陪着他介绍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好介绍的,鬼王陵除了名字唬人,在云南考古界都知道不过是个不上台面的古墓。张鲁一只是纳闷他们这次上面怎么派来了这么多人。
按计划考古队应该在勐腊县城调整一晚,先期了解鬼王陵前期勘探结果再去发掘现场。因为张鲁一的前期调查报告很详细,董跃森决定跳过这一步,直接进驻发掘现场。
鬼王陵距勐腊县有很长一段山路,于是一路上二人在车上叙了会旧,张鲁一终于忍不住问了句:“老董,就这一个战国小墓,你们来这么多人,这阵仗有些大吧。“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上面很重视,直接从北京发的文件。”董跃森转脸看着张鲁一,“我说兄弟,你是不是没认真调查周边情况?如果像你报告里讲的那样,也不值得惊动北京吧。”
张鲁一唉了一声:“连北京都惊动了,难怪。不过,老董,你可不能质疑我的业务能力。虽然被发配到这个边远山区,但是田野考古规范可不敢忘了,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
董跃森没再说话,他心里很清楚鬼王陵的情况,凭经验这种规模的楚墓很少能出有价值的东西,发掘更多的是浪费时间而已,所以博物馆的人大多不愿接手。但是他心里却依旧有些侥幸。一般需要国家文物局审批的,大多都是王侯级大墓,鬼王陵这种规格根本不需要那么高的级别去审批,或许鬼王陵真的不一般也未可知。
一行人在鬼王陵边上驻扎两天,重新做探方勘察。初步探查结果和前期张鲁一的报告基本相同,这是一个墓道向东的甲子形竖穴土坑墓。总面积不大,墓上封土约两点四米,墓口东西长六点二米,南北宽四点八米,墓深在七米左右,是个上宽下窄的漏斗形的墓坑,墓壁应该存在台阶,墓道位于东侧壁,长9米。椁室周围存在大量青膏泥。这是个典型的楚国墓葬已经确认,只是搞不清位于西南边陲三苗之地怎么会有楚墓出现,这个问题只能等待发掘结束后再去解决了。
看着探查结果,董跃森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指挥人将勘探范围向外扩展了一百米,接连探了好几百个探洞,依旧一无所获。
“兄弟,就这样一个小墓也值得让你一个考古系高材生守着?”董跃森一脸疑惑,言下之意还有,这种小墓让他过来勘察也是大材小用了。
张鲁一也懒得跟他解释什么,别说董跃森不明白,就连张鲁一自己也是很多地方不明白的。
张鲁一跟着考古队进驻鬼王陵考古现场,无暇顾及李春。李春则是闲极无聊,时常拉着岩香做向导在坝上到处乱逛。他对考古毫无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那些古时的物件,在他眼里那都是钱,但是他有他的底线,盗墓这种缺德事他绝对不碰。这是张卫东的规矩,自然也是他李春的规矩。岩香一直喜欢和张鲁一在一起,说不出为什么,她只是觉得张鲁一很特别,和坝上的男人不一样。最近张鲁一忙着鬼王陵的发掘,岩香知道不好打扰他,既然李春是张鲁一的朋友,她也觉得必须要照顾好。只是岩香毕竟还在县医院进修业务,也没过多时间陪着他,更多时间李春只能自己一个人瞎晃悠。
勐腊不大,县里早已被李春逛了个遍,没几天他就觉得无趣起来。只要岩香不在,他就干脆赖在民宿不出门。孙寡妇店里有上好的普洱茶,只要肯花钱,孙寡妇也会殷勤万分地给沏好了送到屋里,同时贴心地给送来一套紫砂茶具,让客人自己走一套茶道步骤。中国是个文明古国,自古讲究文化,喝个茶也能喝出禅意来。原本充满自由浪漫主义色彩的事情,偏偏被一些人硬生生造出一套繁琐的规矩来,仿佛走这套流程才是有文化才是雅。禅意与文化这些在于心的东西,最终只流于形式,流落成风雅的附庸。
李春不爱那套伪文人的东西,他爱喝茶纯粹就是喜欢茶水苦涩回甘的口感和解渴的功效。所以除非是出自五大窑口或者落款的紫砂他得供着,其他再好的茶具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个装逼的工具而已。到了勐腊,他自不必考虑生意,所以也就不愿再那么细致考究。只问孙寡妇要了一个大号的搪瓷缸,灌了满满一缸普洱,在民宿小院里支了一张竹躺椅,悠哉游哉地躺着喝。看着来往的客人,不管认不认识就跟人点头打招呼,甚至有个客人还把他误作了民宿老板。
李春喝着茶,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温煦,感觉提前过起退休生活。无意间竟然发现原来民宿的小院里地上竟然有些黄色的小花,或许人只有在跳脱出浮躁后才能发现生活中那些平常琐碎中的乐趣。那些小花不是人为刻意种植的,而是生自地砖的缝隙里,花茎被地砖挤压弯曲,却依旧倔强地挺直着。花不大,在不满灰泥的地面上却特别明显。
李春盯着地上的黄花出神,只看见一只皮鞋径直踩在花上。李春一时火大哎了一声,抬头看想要阻止。看见来人,李春便笑了:“原来是西老爷子。”
西蒙皱了下眉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李春:“更正一下,我不姓西,请叫我西蒙。这位先生,你我认识?”
李春知道就凭两次擦肩而过,自然不会给西蒙留下什么印象。于是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找出张名片,双手递过去:“西蒙老爷子,您不认识我,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了。”
西蒙并没有接,只是冷冷地看着李春就像在看一个骗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泰瑞会意上来推开李春还举着名片的手,护着西蒙向孙寡妇的房间走去。李春尴尬地收了名片,心里骂了句老色胚,心想一个棒槌装什么大尾巴狼,牛逼哄哄的。不过做生意的,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也是常有的事,并会影响李春的心情,于是接着他继续躺下喝茶。
几分钟后,孙寡妇款款地打屋里出来,轻笑着跟李春说西蒙想找他进去聊聊。李春没想到西蒙会主动来找他,刚刚要起身,忽然想起自己前面被西蒙冷落的情形,于是眼一眯,故意摆起谱来。如果平时遇到人傻钱多的潜在客户,他绝对立马会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说到底谁会真的跟钱过不去呢。李春是个生意人,他很清楚西蒙推开他名片的那一刻,就已经让他在气势上输了一截。尤其是古玩行,气势上输了,就失了先机,赚不了更多。于是他喝了口茶,仰着脖子跟孙寡妇说要让他过去,就让西蒙亲自出来请。
孙寡妇皱了下眉,却也没说什么,扭着腰便回屋。没一会儿又出来,脸上陪着笑:“小哥,里面这位说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还是烦请挪步进屋唠唠。”
李春知道戏不能演过头,点头说:“还是看在姐的面上,咱就挪挪窝。”看着孙寡妇如花的笑靥,慢悠悠起身,端着茶缸煞有介事地跟着孙寡妇走进他的卧房。
卧房里,西蒙在床边的红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地把玩着一个红木佛手,看见李春进来,微微颔首:“你就是李春吧,张鲁一的朋友?”
李春并不知道西蒙叫他过来的目的,听这意思估计跟张鲁一有关。这老头前次去找过张鲁一他是知道的但并不知道具体内容。尤其在鬼王陵那会儿也见过西蒙,虽然后面警方已经排除了西蒙的盗墓嫌疑,但他依旧没认为眼前这个老头儿是个好。李春点了一下头,也不正经回答老头的问题:“哎,西老爷子,有没有兴趣搞点收藏,正巧我这儿从落家那儿进了好玩意儿,要不要看看。”
西蒙并没有任何恼怒之色,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小物件:“李春,四九城里头号鉴真师张卫东的高徒,在现今这古玩界也是个有名有姓的高手。”西蒙依旧微笑着,这老头一直是这副表情,看多了总觉得这更像是假笑,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李春是个浑不吝,自然不会去想这一层。西蒙的吹捧让他觉得很受用,有些小得意。
西蒙放下佛手,从上衣兜里取出手帕轻轻擦了擦手,接着说:“我年纪大了,也不搞收藏,李春先生的东西就自己收着吧。不过我住的地方倒是有几件宝贝,不知李先生是否有兴趣替我掌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