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遁入地底
和州府北部山区，一群猎人牵着獒犬，在山林中穿梭。
在这些人周围，方圆百里之内，数千只马蜂模样的金色昆虫，来回飞舞，不时钻进山洞、沟壑、岩石缝隙等处，之后又迅速飞出。
一些捕食昆虫的林蛙、蛤蟆、蜥蜴、蜘蛛，见到金色昆虫，却像见到了天敌，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嗜血蜂有反应！”
突然，一个老者眼中精光爆闪，身影消散，出现在二十里外的山坡上。
仅仅几个呼吸的工夫，其他猎人全都聚拢过来。
众人打量地面，土石凌乱，草木折断，还有少许黑色的血迹，像是有人从高空中坠落所致。
十几只嗜血蜂，围着痕迹上下飞舞，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找到了！”老者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果然跑到了和州府！”
“为了找这两人，死了三十多位观星境同道，洪某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三头六臂！”一个中年大汉语气阴冷。
“那少年心思狡诈，不可掉以轻心，免得再被他们脱逃！”另一个大汉说道。
老者取出一个哨子，放在口中，无形的波动传往四周。
数千嗜血蜂，往这里飞来，速度快如闪电。
山洞中，龙曼君和李垣，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桌边，互相交换情报。
聊了许久，龙曼君伸手揉揉眉心，头又开始眩晕了。
鬼灵乌效果再强大，也无法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将她的识海完全修复。
“这个给你，能快些恢复神识！”李垣取出两朵千眼灵菇，递给她。
龙曼君贵为公主，在自身受伤，情形狼狈的情况下，能主动帮他擦拭身体，更换衣衫，李垣嘴上不说，心中却很是感动。
他昏迷前有些意识，知道自己休克后，是趴在龙曼君胸口的，姿势很是不妥。
像龙曼君这种身份的人，通常不会太在意别人的恩惠，却将自身的名节和尊严看得很重。
她能做到这个程度，实在难能可贵，赢得了李垣的信任和好感。
而李垣对自己认可的人，从来不会吝啬。
更何况，恶灵谷中，千眼灵菇很多，李垣采摘了七八十朵，送她两朵也不心疼。
他是不知道，龙曼君曾经用脚扒拉他的脑袋，否则好感大概会减半，不会一下子送她两朵了。
“这是千眼灵菇？”龙曼君见多识广，一眼认了出来。
李垣点点头，没有多说。
龙曼君接过来仔细辨认，确实是传说中的灵药。
她心中欢喜，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宛若百花绽放，满洞生辉。
四目相对，李垣心跳骤然加速，立刻窘迫地转移视线，不敢再看她。
青涩少年，面对魅力无穷的成熟女性，大体上都是这种反应。
龙曼君察言观色，心情微微荡漾，差点就要过去，伸手捏捏李垣的脸蛋。
但是她跟着反应过来，李垣可不是安晴，举止太过亲昵，那不是调戏，而是挑逗了。
同处一室的机会很难得，可不能吓着李垣。
万一把他吓跑了，以后再想找独处的机会，可就很难了。
“不能着急，得徐徐图之。”她收回视线，心情极为愉悦。
龙曼君之所以如此开心，不仅仅是因为，得到了罕见的灵药，更主要是李垣的做法，表现出来的信任和亲近。
这家伙戒心很重，滑不溜手，让他产生好感和信任可不容易，她知道这是很好的开始。
忽然间，龙曼君笑容变得僵硬，跟着脸色微白，将千眼灵菇扔到床上，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伤势复发了！”李垣吓了一跳，赶紧问道。
龙曼君怒瞪了他一眼，再次捂着嘴巴，又呕了几下。
李垣看看床上的千眼灵菇，心中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转过身，走出了山洞。
“又不是用嘴喂的，有什么好膈应的？”他心中暗想，怕出人命，没敢笑出来。
龙曼君终究不是常人，很快调整了情绪，喊道：“你进来！”
“干吗？”李垣没动弹。
“教你怎么服用千眼灵菇！”龙曼君没好气地说道。
李垣一听是正事，走回了山洞。
“千眼灵菇，必须培干，研磨成粉，用酒冲服，才能发挥全部药性！”龙曼君说道。
李垣眨了眨眼睛，他确实不知道这点。
范玄是知道的，他以为李垣也知道，因此没有说过。
龙曼君手掌翻转，一朵千眼灵菇悬浮掌心，运转内力慢慢烘烤。
雾气袅绕，千眼灵菇缓缓缩小，变成玉一样的质地，散发玄妙七彩光晕。
龙曼君内力震荡，将菇震为一团粉末，悬浮在掌心上方。
她取出两个精致的酒杯，往每个杯中，放入豆粒大的一团粉末，倒入酒水。
酒水在杯中缓缓旋转，光华律动，非常神奇。
“你试一下！”龙曼君端起一个酒杯，递给李垣。
李垣也想看看效果，接过来一饮而尽。
“感觉怎样？”龙曼君问道。
“药性变得柔和，几乎没有逸散！”李垣沉吟道。
龙曼君用丹瓶装起粉末，喝完另一杯药酒，仔细观察。
“若是照这个方法服用，只需三分之一，我便可以修复识海，恢复神识！”她瞪了李垣一眼。
李垣有些无奈：“不要说我不懂，就是懂了，那会也没有能力处理！”
“我知道，谢谢你！”龙曼君看着他，眼神变得柔和，温声说道。
这情绪转变的，让李垣有些无所适从，愣愣地看着她。
龙曼君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拉坐在床边，问道：“你的伤恢复得怎样？”
她的动作很突然，李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抓着了手腕，心跳骤然加速，本能地想挣脱，却没能成功。
龙曼君的修为远高于他，手掌看似柔弱无骨，却黏附在他的手腕上，甩都甩不动。
“还需要几天，我修为太低，连续传送十多次，身体损伤不小！”李垣无奈，定了定神，淡淡地说道。
龙曼君从脖子上，扯出一个心形玉佩，递给他：
“这是个守护佩，能抵消部分空间传送压力，你戴在身上，再连续传送时，就不会伤得这么重了！”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李垣摇摇头，拒绝道。
“这个对我早已无用，只是戴了多年，成了习惯，才一直没有摘下！”龙曼君解释说，将玉佩放在他的掌心。
玉佩带着体温，李垣觉得有些烫手。
龙曼君见他还要拒绝，不高兴地说：“嫌弃是姐姐用过东西，才不想要？”
“不是这个意思！”李垣说道，“姐姐的钟爱之物，送给我，真的不合适！”
“这么说，姐姐收下你的灵药，也是不合适的了！”龙曼君取出千眼灵菇，作势要递给李垣。
“别介，我收下就是！”李垣苦笑一下。
“这才像话嘛！”龙曼君微笑说道，拿过玉佩：“转身，姐姐帮你戴上！”
李垣神情窘迫，手足无措。
面对一个漂亮女子的猛烈攻势，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应付起来束手束脚，无所适从。
龙曼君见李垣身体紧绷，心中觉得有趣，帮他戴好玉佩，主动拉开了距离。
几次试探，她已经看出来，自己的行为，已经在李垣能承受的极限边缘，逼得再紧，十有八九要翻车。
李垣松了一口气，正要感谢一声，脸色却微微一变，站起身来：“有情况！”
“敌人来了？”龙曼君也站了起来，神识往外探查，却连山洞都出不去。
她心中奇怪，不知道李垣是如何发现敌人的。
“敌人已经到了附近，很快就会找到入口，我们准备迎敌！”
说完，他再次内视罗盘，发现密密麻麻的微弱亮点，像是大群飞虫。
能被神通罗盘探测到的飞虫，显然不一般。
李垣心念转动，扭头看向龙曼君，其呼出的气息中，红色光泽依然存在。
“曼君姐，我帮你清除体内的毒素！”
“好，我需要做些什么！”龙曼君很干脆。
“你会双修之法吗？”李垣问道。
“我会悟真术！”龙曼君点点头，没觉李垣的问话，有什么不妥。
“有传承符吗？”
“有！”龙曼君取出一枚传承玉符，可以反复使用的那种。
李垣接过传承玉符，贴在眉心，脑袋中多了一团信息。
将传承玉符还给龙曼君，盘坐到石床上，闭目修炼悟真术。
双修术大同小异，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睁开双眼，看向龙曼君。
龙曼君毫不犹豫，盘坐到李垣的对面，跟他十指相扣。
“你收敛心神，随我一起运转内息！”龙曼君吩咐道。
李垣点点头，收敛心神，在龙曼君的引导下，默默运转悟真术。
两人内息，很快便形成一个循环，开始时有些磕磕绊绊，运转了数个周天，便流畅起来。
龙曼君虽然会悟真术，却从没有跟人修炼过，随着功法的运转，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充斥她的身心，差点哼出来。
还好她及时警觉，守住心神，才没有失态，否则在李垣面前，就太丢脸了。
两人内息互通，龙曼君体内的毒素气息，也传到了李垣体内。
他很快识别出了毒素的特征，发现毒素的源头，在龙曼君的经脉中。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紧张！”李垣叮嘱道。
“好！”龙曼君摒除杂念，谨守心神。
李垣催动玄火，随着涌动的内息，涌入龙曼君体内。
顷刻之间，龙曼君笼罩在了火焰之中。
龙曼君的神识，感知到了火焰，心中惊骇，随即察觉火焰没有温度，并不伤害身体，反而识海的恢复速度，在明显加快。
紧接着，她发现体内的某种物质，被火焰化为虚无。
一种如释重负、轻松通透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过去小半盏茶的工夫，李垣停止运功，玄火熄灭。
龙曼君怅然若失，见李垣脸色微白，知道驱动火焰代价很大，立刻松开双手，取出一粒固本培元的丹药，塞进他的口中。
李垣打坐了许久，脸色终于恢复正常。
他再次内视罗盘，发现敌人已经打开入口，却没有进入，而是远离洞口，静静等待。
李垣面色冷冽，知道敌人在提防自己用毒。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我了吗？”
他从乾坤牌中，取出布包裹，挑了一件连体衫，递给龙曼君。
自己也取出一件，当着龙曼君的面，脱去外衫，扯开连体衫前胸的搭门，费劲地穿了起来，戴上了帽子。
防护服是紧身的，弹性惊人，穿起来后非常贴合身体。
看着从头至尾，包裹在衣衫中，模样奇特的李垣，龙曼君惊讶地问：“这是什么衣衫？”
“防护服，我们待会要去的地方有毒，必须用到它！”李垣说道。
他把外衣穿在防护服上，套上符纹伪装服，转身走到洞外。
在龙曼君面前穿防护服，是为了示范给她看，没有对等的念头。
龙曼君瞟了一眼他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微红，古怪地笑了笑，伸手褪去外衣。
过了一会儿，她脆生生地叫道：“李垣，你进来！”
李垣走进去，随即悚然而惊，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帮我整理一下帽子，有些太别扭了！”龙曼君喊住了她。
她还没有套外衫，好像穿着一套紧身泳衣，体态太美，可李垣觉得窘迫，不敢欣赏。
李垣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平静地转过身，帮她整理好帽子，检查一下前胸的搭门，确认没有泄露后，离开了山洞。
龙曼君心中得意，放飞自我，朝李垣背影飞了一个媚眼，反正头上套着防护服，也不担心被他看见。
等到龙曼君整理妥当，李垣才重新返回山洞，将武器全部取出来，逐一检查。
龙曼君见状，也有样学样。她不缺少实战经验，但是从小到大，所处环境不同，并没有养成这样的谨慎习惯。
李垣准备妥当，取出水壶，放了一些药粉进去，扯开防护服的接口，仰头灌了几口，递给龙曼君。
龙曼君连问都不问，接过来灌了几口，将水壶还给李垣。
两人收起床上被褥，清理掉痕迹和气味，离开了山洞。
李垣走到裂缝旁，拔起三棵小树苗，递给龙曼君一棵，说道：
“待会要去的地方，有一部分毒，只有这些叶子能预防！”
他薅下一把叶子，像吃饼干一样，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龙曼君摘下一片，放入口中咀嚼，眼睛顿时一亮，清脆爽口，而且甘甜。
两人各自吃了十几片叶子，稍微等了一会儿，越过水潭，挪动石头，钻进后方洞中。
李垣将石头还原，传音说：“地下有很多岔道，跟紧我！”
说完，弯腰向前奔去，龙曼君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通道密集交织，四通八达，犹如层叠的蜘蛛网，岔道一个接着一个。
李垣轻车熟路，领着龙曼君快速前行，有些地方非常狭窄，就匍匐爬行。
通道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知名的飞虫，不断撞击护体罡气，发出雪晶落地似的沙沙声。
洞壁上有着密集的孔洞，大的有成人脑袋大，小的只有头发丝粗细。
栖居在孔洞中的生灵，听见了声响，纷纷探出头来，用各种奇特的感知器官，探查二人所在的方向。
很快，这些生灵嗅到了某种气息，立刻惊慌地缩回了洞中，再也不敢露头。
龙曼君的神识，只能感知周围十多丈之地，空间逼仄狭窄，令人窒息压抑。
这样的感觉，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极度的不适应，还有些恐慌。
“很快就到了！”察觉到龙曼君的呼吸变化，李垣传音安慰道，并放慢速度。
奔行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他忽然转向，钻进一个山洞，从岩壁上揪下一把苔藓，递给龙曼君：“吃了它！”
他自己也扯下一把，塞进口中，反复咀嚼，然后吞进肚中。
灰色的苔藓，像是破棉絮，入口又苦又涩，还有一股怪异的腥味。
龙曼君皱着眉头，艰难地吃了起来，依旧没有询问。
李垣主动解释：“地下有一种毒，只有这个能化解，要多吃一点！”
“什么毒？”龙曼君问。
“厄，一种白色石头散发的剧毒，无色无味，人和动物中毒后，血肉就会溃烂，一抓一把！”
龙曼君想想那场景，不寒而栗，立刻大口吞吃，也不觉得难以下咽了。
两人吃了一肚子苔藓，忍着呕心，将剩下的全部采摘下来，收在符佩中。
离开山洞，李垣领着龙曼君，兜兜转转，一路向下，奔行了很久，来到了一个地下溶洞。
溶洞有大量的荧光石，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一块块白色的石头，点缀其间，层次分明，美轮美奂。
“这就是厄石！”李垣指了指。
龙曼君仔细察看，厄石像白玉一样，富有光泽，赏心悦目，谁知道却是要命的毒物。
溶洞中的气味，并没什么特别，看向下方，水清澈见底，洞顶落下水滴，激起道道涟漪。
一些奇形怪状的游鱼，在水中缓缓游动，生机盎然。
李垣指了指身上的外衣。
龙曼君一看，他的衣衫上，有着细密的孔洞，像是被某种物质腐蚀的，再看看自己的衣衫，同样如此，不由心中惊骇。
若是没有防护服，后果不堪设想。
李垣取出一把长剑，伸进水中，随即提了起来，递给她看。
龙曼君一看，剑尖入水部分，有明显的腐蚀痕迹，坑坑洼洼，触目惊心。
“这些鱼虽然身在毒水中，本身却没有毒，反而很美味，可惜数量太少，否则请你尝一尝！”李垣微笑着说。
他带着龙曼君，钻进一旁的岔洞，弯腰走了一段距离，推开一道石门，钻进一个小小的山洞，说道：“这里没毒，咱们就留在这里！”
他拉开头上的帽子，长长的透了口气。
防护服换气功能不好，穿戴时间长了，非常憋闷。
龙曼君拉开帽子，打量山洞，里面比较干燥，只有半间房屋大，岩壁上全是荧光石，犹如夜空中的繁星。
山洞中间有一块石头，经过人工修整，可以躺卧。
石头后方，还有一个小的石门，只容一个人弯腰通过。
“这里是你修整的？”她问李垣。
李垣摇摇头：“是我养父弄的，我那时还小，没有能力做这些！”
“你的养父能找到这个地方，本事很了得！”龙曼君赞叹道，指了指小石门，“这里通往哪里？”
“下方的地下暗河！”李垣说道，“那里是活水，毒性不大，但是需要潜游两百多里，才能返回地面，不到万不得已，不选择走这条路！”
“你下去过？”龙曼君惊讶地问。
李垣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你那时很小吧？这样的训练，过于苛刻了！”龙曼君皱眉说道。
“还好吧！”李垣苦笑一声，“他一直陪在身边，不怎么害怕，就是太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