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暖进心窝的老白干
百沽城沿河而建,河有几道弯它有几道弯。
左拐,左拐,左拐在这里未必是一个圈。所以别人问路时你如果以东西南北告之,可能会被活活打死。
在这如龙似滕的街道上,丁向南越发晕头转向。
他开始后悔拒绝了程亚楠帮他找个住处的提议。当时一句‘都安排好了’说的多潇洒,现在就有多狼狈。
虽然有王韵的电话,但他却没有想过去找他,就算是找,也不是现在,而是自己混出点名堂来以后,至于原因,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沿河而建必然桥多,这不,很快他就来到了一个桥边。
所谓天道有轮回,可曾饶过谁?肯定是火车上所造的伤及无辜的孽有点大,本来颇为喜悦的他来到桥下,结果一股与光头哥大黑袜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股尿骚味堪比山里的狐狸巢穴。
有心回去火车站,起码可以找个避风之地,奈何早已转的晕头转向找不到回头路。
继续往前,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也忘记经过了几个桥,可能该赎的罪已经赎完,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文明的桥。
这里的冬天没有东北冷,但风刮起来也绝对不是好惹的。所幸在桥下找了一个三面背风的地方。
把行李放下后他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在一个废品收购站不远处捡了两块破门板,估计是人家当垃圾扔掉的。
回到桥下,他又折了两根树枝把其中一块较大的门板支好挡在身前,这下算是有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了,虽然谈不上保暖,起码可以防风。
坐在这个临时搭建的小窝里,听着外面呼呼风声,丁向南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他从包袱里拿出被子,这时一个酒瓶从被子里滚了出来,正是丁程远那宝贝疙瘩般的半瓶老白干!
自己老爹每次拿着酒瓶小心翼翼倒酒的场景在他脑海浮现,特别是不小心倒多了后,又纠结半天再倒回瓶子里的小气劲,仿佛就在眼前。
看着甚至连量产赤尾银鱼这样天大的喜事老爹都没舍得喝一口的半瓶老白干,丁向南鼻子止不住发酸。
这就是父母,当你在他们跟前时,犯了错呼喝打骂,即使没犯错也有可能因为老爸在跟老妈吵架中败北而受到牵连,但这毫无影响父母对孩子的爱。
可能有些不敏感的人体会不到这种爱,但他并非不存在,他就像我们周围的空气,看不见摸不着,但他却一直存在,一直默默滋养着我们。
当你离开家时,这种爱才像高锰酸钾遇到了碘的契机,它变蓝,这种爱也就显现。
穷家富路他们会时时挂在嘴边,你需要的不需要的,只要他们认为你需要的通通带上。
这个通通带上在丁向南这里是真正的通通带上,包括老爹的半瓶老白干。
身上裹着包袱里拿出的被子,啃了几口所剩无几的肉干,喝了口能暖到心窝里的老白干,他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几天的火车摧残实在不允许他认床,也没有给他小人物来到大城市后兴奋与彷徨的机会,借着这点暖意,他缓缓睡去。
凌晨四点的百沽城格外宁静,还贼冷。
按照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丁向南进行热身,然后练习沾衣十八跌的扑摔动作,把身体摔的麻酥酥的后坐下练习鱼摆尾。
前胸还是那一块肌肉,不过他也不急,照往常的经验只有把一块肌肉的颤动练到如伸手踢腿般控制自如时与之相连的下一块才能入门。
一个小时后,他打起太极拳。那缓慢的动作舒展着全身的肌肉,仿佛给练习鱼摆尾而发酸的肌肉来一个大放松。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他总算是完成了这十几年雷打不动的每天必备任务。当然,在火车上过夜时候他只练了方便练习的鱼摆尾。
这边刚练习完他的肚子已经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回到小窝把仅剩的肉干和干粮吃下,喝了口军用水壶里早已冰凉的水,他带上所有行李,离开了这个来到百沽城后的第一个栖身之地。
他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是对的,为了避免转圈,他还是沿着河走,先走到个人多的地方再说。
走了一上午,他终于走出了这个荒凉之地,看到远处一栋栋比省城里的楼都高不少的高楼大厦,再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装扮,这个天地不怕的山区猎人,心里不禁有些紧张与恐惧。
他觉得自己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与眼前的高楼大厦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他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头狼土豹子老子都不怕,还怕这狗屁城市?
他强行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迈开大步,硬着头皮往前走去,有点义无反顾的韵味。
望山跑死马,看着不远的林立高楼,他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到达。
看着穿梭的人流中那些异样的目光,他情不自禁的又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装束,军大衣里面是一身不太掉色的军装,脚上是已经变形且早已看不出本色的羊皮靴子。
现在的他就像是水里的一艘小船,所到之处人流就像那荡开的水纹向四周扩散开来。
即使一向心比天大的丁向南,在这种自带清场属性的影响下,也不禁产生了一些自卑心理。
于是他眼观鼻鼻观心,两眼目不斜视的盯着前下方,小心的躲避着那些异样的目光。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他心里特别压抑,慢慢的,那股倔劲上来了。
“他舅姥爷个锤子,我他么就算再土鳖再山炮跟你们有一分钱关系吗?又没吃你家大米喝你家水,你凭啥用那种眼光瞅我?
你们瞧不起我,老子还看不上你们呢,就这些货色,放进我们山里,有一个算一个,不吓尿裤子老子名字倒着写。”
想到这里他抬起了头,迎着那些目光硬着头皮看了回去,他的想法是,你看我我就看你,爱谁尴尬谁尴尬,反正老子不尴尬。
这一招果然管用,那些异样的目光在丁向南的对视下快速移开。
取得初步胜利的他也不好受,虽然他心理建设的很到位,但这种巨大的经济和眼界差距产生的自卑心理,哪是说扔就能扔掉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罢了。
一天的时间,他走走停停,去过不下十个饭馆问人家招不招工,每次店老板看看他的形象后,总是皱着眉头回绝。
甚至那些发传单的都不雇他。
夜色已深,他还在提着行李流浪,这时他来到一个公园。
公园里观赏用的松树周围插了一圈木棒,用蛇皮袋子似的布缠绕在这一圈木棒上,把松树围了起来,像一个帐篷。
无处可去的丁向南发现这一个个“小帐篷”足够他遮蔽风寒,于是找了个比较宽敞一些的就钻了进去。
他把包袱铺在地上,又把军大衣铺在包袱上,把所有东西在身后摆好,然后裹上被子,往身后行李上一靠,还算舒服。
借着刚才那三块钱一碗的热汤面的热乎劲,准备入睡。
狭小的空间里,丁向南的思绪随着外面的冷风,飘到了不知身外何方的王韵那里。
“这个时间她在干嘛呢?应该在暖暖的被窝里熟睡吧。”
那个高贵到让他不敢产生任何非分之想的女子,她的一笑一颦仿佛就在昨天。
在这个城市的另一边,躺在温暖舒适大床上的王韵,同样辗转难眠。
“那个不解风情的臭小子在干嘛呢?应该早就没心没肺的睡熟了吧!”
自从回来后,她每天都在怀念那个村子,怀念那个村子里的人,怀念被误会的尴尬。
想着那时的尴尬,她不自觉的就能笑起来。她心想,那些七大嫂子八大婶儿可真可爱,比那个臭小子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