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比赛怎么样了？”
虽然一直在工作, 夏逢先也没忘记，今天晚上是侄女比赛的时间。
“考完了，看上去妹妹很有信心，应该是满分。明天晚上还有一场, 全都考完之后, 再公布成绩。”
“先不要跟你妹妹说, 不要影响她的考试状态。”
“我知道，我提醒凌烨了。”
说到这, 夏逢先的表情就很微妙：“爷爷知道吗？凌烨和天天的事情。”
夏钧铭：“他们能有什么事？除非凌烨来做上门女婿, 不然门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不来？”
夏钧铭：“……”
行吧，能屈能伸, 也确实是凌烨会做出来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 庄扬升就打电话来了：“先生，我见过周慧了。”
夏逢先：“她什么意思？”
“她说要跟天天小姐面谈。”
夏逢先就觉得很无力：“她不知道天天在国外比赛吗？”
庄扬升也觉得很神奇：“她，不知道。”
夏逢先忍不住骂了一声：“神经病！”
庄扬升无话可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母亲。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 还可以拿宋为民一家子的破烂事当借口，让她无暇顾及。但是现在, 衣食无忧, 名下还有两套房产，真要想修复关系, 不应该从孩子最喜欢最关注的东西入手吗？
结果她倒好, 死命拖后腿, 蠢得让人无法直视。
早上的时候，庄扬升问她：“夏天现在在国外参赛，这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 最骄傲也最重要的一次比赛, 成绩与名次, 几乎可以说是决定着她未来的后半生。你却在这里死命诋毁她，是想毁了她这一辈子吗？”
周慧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夏家那么有钱……”
庄扬升就知道无法沟通了，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应该庆幸，夏天足够优秀，聪明坚韧坚强，像极了她的父亲。要不然，我不觉得，你还能坐在这里，像这样与我聊天。”
周慧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威胁：“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再这么胡搅蛮缠，给夏天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父母影响，夏家会直接起诉你，送你去看守所长长记性。”
周慧顿时心跳如雷。
庄扬升轻笑一声，又说：“你也该庆幸，老先生陪着夏天去比赛了，此时并不在国内。”
大伯父和姑姑，始终不是直系亲属，也不是直接的监护人和抚养人，所以行事上面没有那么方便，才让周慧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的军师去了吗？”夏逢先又问道。
“去了。”庄扬升回答，“她还是很相信马又芸。”
不过也不稀奇，作为律师这些年，他见多了这样的人。不相信自己的家人，却觉得外人说的都对。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妈宝男女的变种了——我朋友说的都对，都是为我好。
周慧被他问的哑口无言的时候，马又芸来了。
庄扬升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简短地几句交谈之后，他就知道马又芸是个什么样的人：“唯利是图，但是很擅长交际，刚好就是周慧这类人的克星。”
下午的时候，夏钧铭接到了凌烨打来的电话：“按照北京时间，今晚上比赛就结束了，紧接着就出成绩，明天举行颁奖典礼，你把周慧送过来。”
夏钧铭没明白他想做什么：“她会扰乱夏天的思绪。”
“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夏钧铭就很想骂人。怎么听上去，你这个外人，比哥哥还要了解自己的妹妹？
凌烨叹了口气：“你看过周慧的档案吗？”
“看过，怎么了？”
“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钧铭挑了挑眉，回道：“周慧家里三代都重男轻女，她从出生起，就被教育要为弟弟奉献一切，后来读中学的时候，她被同班一个外地来的同学嘲笑，意识到她被剥削压榨了，从而开始反抗。”
但是周慧从来就不是聪明的人，最起初那几年，她都是硬着头皮跟父母对抗，撞的头破血流，没少挨打，一直持续到她中考毕业。父母意识到，可能要操控不了这个女儿了，便打算让她辍学，安排了小镇上的一个工厂，让她去干操作工。
周慧逃走了，在同学的帮助下，找了当地的媒体和教育局，闹的沸沸扬扬，她的父母也迫于压力，不得不继续让她读高中，但却断了她的生活费。
即使如此，周慧也咬牙考上了大专，从此远离了家乡。
“这个同学，就是马又芸。”
这也是为什么，周慧从来不会怀疑她的原因。
不得不说，马又芸在搞事上面，也独具天赋。
“周慧本能地不相信家里人吧？”夏钧铭又说，“高中开始，她的救命稻草就是马又芸，她对马又芸所说的任何话，都百分百地相信。大学时候，马又芸跟她抱怨过，女人生活艰难，连结婚生子都是在被男人剥削。这大概也是她不喜欢天天的原因之一。”
凌烨没有否认，反而夸赞他：“你真的很适合搞情报工作。”
夏钧铭：“……多谢夸奖。”
凌烨又说：“你说的都对，不过还有一个原因，你忘记了。”
夏钧铭一愣：“什么？”
“周慧没什么见识，她也不知道，夏天现在的价值。所以，才会堂而皇之地来骚扰她，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提醒，她是夏天的生母，也才会坦然地去发帖子，诋毁自己的女儿。因为马又芸跟她说，夏家有钱，这些都不是事儿，不会给夏天带来任何影响。退一万步讲，就算有影响，又如何？夏家的财富，自会让她一辈子都过的奢侈无忧。”
夏钧铭倒吸一口凉气。
太毒了！
但是仔细想想，也确实是周慧会相信的话。
话说到这份儿上，夏钧铭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你要让她去现场观看，天天的颁奖典礼？我警告你，爷爷可是在那。”
凌烨嗤笑一声：“也就你个小菜鸡什么都看不透……”
夏钧铭顿时窒息：“……”
“凌烨你好样的，别想进我们家门，我第一个不同意！”
凌烨：“？？？”
“大哥我错了，哥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您的智慧怎会是我等凡人可以窥视的？是我不懂事，哥，原谅我吧。”
夏钧铭冷笑一声。
“大哥，哥，您是我的亲哥，我跟夏天在一起了，一定会好好孝顺您……”
“特么你给劳资闭嘴！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夏钧铭气得脑壳嗡嗡响，忍不住骂了一声，然后他爸就推门进来了，高深莫测地盯着他。
夏钧铭：“……”
“先挂了，你自己去跟爷爷解释。”
凌烨还在那头哔哔：“那必不可能，我只能给你当妹夫……”
夏钧铭冷漠地直接摁掉了通话，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觉着，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着想，还是让妹妹重新选个妹夫吧。
“凌烨。”夏钧铭稳了稳心神，将两个人的交流给夏逢先说了一遍。
夏逢先点了点头：“我跟你爷爷也是这个意思。先安排人，送她去英国吧。”
夏钧铭不甘心，又问：“那要是，看了颁奖典礼，她也意识不到呢？”
让一个执迷于钱财的人，去领悟荣耀，这似乎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夏逢先微微一笑：“那就，让她留在英国，打几年工吧。”
夏钧铭：“……”
姜还是老的辣，他果然太善良了！
夏天答完试题之后，照旧把答案默写下来，发给了凌烨，确定满分之后，就安心等成绩了。
凌烨这也才将周慧又去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夏天皱了皱眉：“我是不是不能打她？”
凌烨：“……你要是很想的话，回头我找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你们battle一下。”
夏天面无表情：“滚。”
凌烨叹气一声：“你这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吧？”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就有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子走了过来——是东道国代表队的选手，今年也是16岁，很强劲的对手。
“夏。”少年长相精致，正处于最美好的年华，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很显然，他对于夏天也情有独钟，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来跟夏天搭话，像个跟屁虫似的，无处不在。
凌烨撇嘴。他是成年人了，不能跟小屁孩儿计较，便装作没有看到他，转过头又去跟另一位带队老师说话去了。
夏天抬起头来，看向少年，也有些无力。
她是来参赛的，不想搞跨国恋，这人怎么就阴魂不散了呢？夏天一度怀疑，这是不是他们队的某种计策，美人计之类的？
可惜了，有凌烨珠玉在前，她并没有多大兴趣。
而且，她还在认真考虑一件事——周慧这么大费周章地找她，必然是有什么原因。
周慧确实是有目的，她想要修复母女关系。
上次她被夏家起诉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被辞退了，公司担心会影响到相关业务，多给了三个月的工资补偿，让她辞职了。
这大半年来，周慧其实过得还不错，甚至觉得，有人帮她养闺女，她还能得到一笔钱，这样划算的买卖去哪找？
但是，春节刚过的那个月，她去商场逛街之后，往回走的路上，被抢劫了，好在包里现金不多，也就几百块，应急用的，其余的卡第一时间就挂失了，金钱上没什么损失。但是，她被抢的时候，摩托车撞了她一下，骨折了。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又回家休养了三个来月，期间换了五个护工，对方走的时候，无一不咒骂她：“你这样的，活该孤老终生！”
这时候，她突然又想起来，自己是有女儿的。
马又芸说的没错，那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养育了将近16年的孩子，凭什么就这么送给了别人？
夏天是夏家的孩子，那些钱财，本来也是她该得的。
但是从腿脚好了之后，她用过各种法子，去找夏天，始终没能见上一面，甚至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能得到，辗转一个多月，才得知，她今年一直在京市参加什么培训。
周慧心里就更加有气了，这明摆着就是想要摆脱她这个母亲吧？既然如此，那她也不用再顾念什么母女情面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马又芸帮她筹划的。对方曾经从事相关工作，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而且她最近刚离婚了，周慧面对她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有一种“我已经远远超越你”的自豪感，马又芸来找她的时候，周慧也就更加不会拒绝了。
直到这会儿，庄扬升再次来见她，说要带她去英国，跟夏天见个面。
周慧突然意识到，这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但是为了见到夏天，周慧还是坐上了去英国的飞机。
拿奖这件事，对夏天来说，已经如同家常便饭。
在评委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夏天淡定地走上了领奖台，站到了C位。她的右边，是那位英国的美少年，左边则是一位来自北欧的高大壮白人少年。
夏天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对她露出了微笑，以示友好。
再往两侧，则是夏天的队友。
他们这一届，收获颇丰，六个人全都拿到了金牌。夏天仍然是唯一的满分。
评委会的小组长十分激动，走到夏天跟前的时候，不停地用英语夸赞她。
夏天笑着接纳，用英语回道：“感谢您的赏识，我一定会再接再厉。希望来日，还能接受您的指导。”
周慧坐在偌大的会场之中，周边的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发色不同的肤色，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只是偶尔能够听到两个熟悉的字“夏天”。
前半场的时间里，她坐在那里，无比茫然。
不论台上还是台下，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夏天也让她觉得陌生。她从来都不知道，夏天的英语那么好，竟然能够跟一个金发蓝眼的外国男人交谈自如，还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
当夏天发言结束的时候，全场都是热烈的掌声，周围再次响起激动的窃窃私语，夹杂着兴奋和憧憬，仿佛得奖的，是他们自己似的。
周慧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就想起来，少年时候，她也曾经有过梦想的。
那会儿她破天荒地考了班级的第一名，兴高采烈地带着奖状回家，却被奶奶一句阴阳怪气当头棒喝：“女孩子读书好有什么用？快来帮我干活儿。”
那天之后，她的梦想，就被现实揉碎了。为了抗争原生家庭，她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从父母要求她辍学去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子开始，周慧的目标，就只剩一个了——活着离开这个小镇，以后赚的每一分钱，都要花在自己身上。
又一次热烈的掌声袭来，夹杂着观众们惊喜的尖叫声，让周慧回过神来。
台上多了一个年轻的高个子男人，说是男人未免有些牵强，他看上去，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年轻，且俊美，甚至比那些明星都还要耀眼。
他站在夏天身边，微微俯身，对着她说了一句什么。
夏天偏过头去看他，犹带着稚气的脸颊顿时就鼓了起来，宛若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那人也忍不住笑。
两个人对视的时间里，台下再次一片尖叫声，宛若她曾经看到的娱乐节目里，那些追星的粉丝一样。
在一片稀奇古怪的语种里面，周慧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语言：“……16岁不算什么，她身边那个，13岁的IMO个人总分第一名，无与伦比的数学天才，18岁不到就已经本硕博连读毕业。全世界，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
“夏天的优势在于，她接触竞赛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这份天赋，完全不亚于当年的凌烨，她在数学上面的成就，或许要超越在场的每一个人，当之无愧的未来数学家。”
周慧麻木不仁的心突然猛地跳跃了一下。
她的眸中、脑中，全是不可置信。
数学家。
这个名词距离她太遥远了，曾经只是在书本上看到的一行字而已。那些名垂青史的人，与她这样的小人物，终其一生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但是有一天，这个词语，用在了她的女儿身上。
颁奖典礼是怎么结束的，周慧完全没有印象了，坐在那里，一直等到人都散去，庄扬升再次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周慧才缓缓找回自己的思绪，说道：“你说得对，夏天过得很好，比在我身边的时候，好的多。”
庄扬升不知道她说着这些什么意思，便也没有作声。
周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自嘲地笑了一声：“今天能够来到这里，现场观看这一场颁奖典礼，是我这一生的巅峰了吧？”
庄扬升问道：“需要我给你拍照留念吗？”
周慧竟然点头：“好啊，麻烦你。”
庄扬升微愣，但还是接过对方的手机，为她拍下了一张。
周慧跟着他走了出去，进入酒店之前，才又开口：“我们回国吧，我不需要见夏天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打扰她。”
庄扬升猛地转过身来，无比惊讶。
周慧又说：“我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我想去报个专升本，想去大学校园里，体验我曾经错过的风景。”
庄扬升表情怪异，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下了自己的讶异，点头：“如果你真这么想，我会帮你办好。”
“不用，我自己会去报班。”周慧掏出房卡，“订好机票了跟我说一声。”
“正是回程的时候，今明两天的票，怕是难买。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吃个饭？”
两人同时转过身去，竟然是凌烨。
“夏天在餐厅等着了，爷爷去赴约了，今晚不在。”看到周慧犹豫瑟缩的模样，凌烨又说道。
周慧暗自松了口气，点头应下。
她害怕见到夏天，却也很想见她。
“庄律师也一起来吧。”
庄扬升没有拒绝：“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