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燎羽御风沉薇叶
香烟盘绕的书堂内，幽静无声，窗外宁静的月光和繁杂的雨丝纠缠交织，将寂与喧嚣同时携来，四散撒下。
细细的雨声中，女孩轻轻抬起脸，扇动的睫毛就犹如天上积水的雨云，水光荡漾，倍显娇嫩。
她小手越过俏娇漂亮的脸蛋，将飘落额前的一缕发丝挽起，目中满是满足。
她最喜欢，父王这样抱着她，然后她安静坐在他的怀中，看着父王一笔一笔地用墨痕勾勒书画。
笔尖移转，细细临摹。
这时的她，会难得变得寡言少语些，熄下往日的俏皮，静静地看着父王，嘴角时而勾勒出淡淡的浅笑。
窗外风雷大作，窗内宁静如画，如此这般，便是数个时辰。
……
“呵呵呵……”燕王将手中的墨笔放下，抚须而笑。
一幅水墨画作跃然纸上。
千山暮雪，壮丽逶迤，悬崖之上，数枝梅花凌寒盛开。
其下江流，奔如怒涛，岸边之侧，几丛落枝逐波漂荡。
这亦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致。
因为临燕……从不下雪。
女孩轻轻侧过头去，眼目醉红正看着那些在窗外雨中兀自飘零的花瓣。
花雨伴风而落，播撒万千红霜，最为娇艳动人。
“襄儿……”燕王柔和展颜笑道，“你看……这篇应该以何为题？”
“唔……”女孩歪着头，柔美的脸蛋染上了淡淡红晕，“这是父王亲自送给女儿的礼物，当然要父王亲自拟名赋诗了。”
燕王缓缓摇摇头：“父王今日便不赋诗了。”
“啊？”女孩扬起头，美眸中满是惊诧。
“哈哈哈……”燕王笑着将她重新抱起，眼目中的慈爱犹如化雪的春河，“父王并非不愿，只是呢……”
他微微闭目，搂着怀中的女孩抚须道：“父王决定……将这幅画的题赋，留给一人来完善。”
女孩的唇瓣微张，眸中的色彩都变得迷离了几分：“父王想留给谁呢？”
燕王徐徐低头，注视怀中女孩精致的脸蛋，目中愈发温和：“是何人，这便要襄儿自己来选了。”
“如果呢……”他抱着女孩走到窗畔，与她一同赏看着外面斜下的漫天雨丝，亦是一同注视着树梢上盛开的朵朵水花。
“如果襄儿找到了能像父王这样疼你的人……”燕王低下头，将那幅画作卷轴递给女孩：“那就交予他完善吧。”
“我不要……”怀中的女孩在不断地摇头，似在拒绝。
她染泪的娇颜定在手中捧着的那幅暮雪图上，映满水光的眸中却多了几分茫然。
……
客栈。
林浦静静坐于书案之前，聆听着窗外的风声大作。
点起一盏油灯，借着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的微明烛光，他微凝眼目，细细看着手中的书简。
秉烛夜读，此时的他虽是显得有些许的疲惫，但精神仍是不错。
这一看……便是很久很久，直到书案旁的蜡烛寸寸燃尽，化尘而飞，已至深夜。
窗外的雨点仍在不断地落下，敲打在门楣窗沿上，清脆入耳。
“相国……”身边的侍从低声道，“早日歇息吧。”
林浦缓缓起身，将手中的书简放下，然后舒展了些许僵硬地肩膀，便在书室内开始踱步走动。
“消息来了吗，燕王如何说？”林浦抬首问道。
那侍从立即答道：“回大人，宫中说燕王明日便会召群臣相议，是为商讨联合之事。”
“燕王说到时，希望大人也能来。”
“哦？”林浦目光稍闪，“看来燕王是准备试探下本相了？”
“依你之见……如何看待此事？”林浦向着那人问道。“可能成否？”
那人沉默片刻，随后犹豫道：“不瞒相国，依在下愚见，此事如此重大，怕是极难促成。”
“……”林浦没有说话。
那人顿了半刻，随后继续说道：““南屿大儒世家众多，一旦二国联合，应是会触动利益。怕是他们会极尽刁难相国您呐。”
“呵呵……”林浦闻言笑道，“临燕儒士虽多，但大多舞文弄墨之辈，谅此如何讥嘲，与本相又有何碍！”
“汝不必担忧，”林浦端起一碗清茶，细细品味着茶叶的芬芳，“就算再如何不易，总是要试一试的。”
“明日朝会，自见分晓。如果不行，罢了也就罢了。”
“况且。”林浦目中敛下暗色，“王上并非只为此事。”
“我这里呢，也仅仅只是一环。”他目中的幽色越来越浓。
那人连忙问道：“那是……？”
“还问什么？”林浦瞥目道，“真当本相无所不知了？”
那人赶忙收声。
“还有一事。”林浦停了半刻，随后道。
那人问：“大人有何事托付我等去办？”
“靖安君。”林浦缓缓吐出几个字。 “裕城一别，你可知靖安君去了哪里？”
“回相国，”那人迟疑半刻，随后道，“靖安君应在府中，似乎别无异动啊。”
林浦皱眉，口中的话却不知何意：“这就怪了，那他是想要干什么？”
“这……”那人当即语塞。
“也罢。”他淡淡闭目，“最近注意下靖安君的动作，待临燕之行若了，我也适时去一趟靖安府了。”
那人惊道：“相国要见靖安君？”
“不只此事……”林浦缓缓放下手中玉盏，“不过靖安君，确是有必要需要造访一番了。”
“出去吧……”他轻轻叹气，目中的神采也似是瞬间暗淡了许多，“让本相一个人坐一坐。”
那人应声退去。
……
端坐许久……
林浦缓缓起身，支起一把伞，走出了客栈之外。
但他很快在门外止步。
地面上尽是细碎的水纹波荡，密集的雨点从天而降，在门栏间垂下无数水帘。
水帘透亮，外面尽是雾蒙蒙的烟气。
“这场雨……为何这般大？”他端看着大雨，无奈的低低念道，缓缓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似乎……在是什么时候见过这般阵势的雨呢？
想了许久，却依旧没有头绪。
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是无奈挥袖而去。
这种天气，实在是极难出行啊。
……
“襄儿……”燕王微笑道，“看看这是什么？”
怀中的女孩好奇地将头探去，只见面前的亭廊内，正悬着一个金丝鸟笼。
鸟笼之内，一只翅羽美丽的雀鸟安静停歇其中。全身毛羽赤红如火，宛若沐火而生，但奇的是额头竟呈七彩之色，极为的绚烂漂亮。
它的尾巴呈现着三条分叉，却又各是不同的颜色，远望而看，色彩斑斓，赏心悦目。
此时的雀鸟，正发出轻微的吟鸣声。狭长的双目间端的是孤傲与高贵。
燕王笑道：“这是西域赠予我临燕的雀鸟，其，传说能给人带来祥瑞。是极好的观赏之物。”
“襄儿喜欢的话，父王就把它赐给你，如何？”他对着女孩说道。
“哇……好漂亮啊……”女孩从燕王怀中挣脱而下，当即眉开眼笑地跑了过去。
“公主不可……”身旁的侍卫连忙阻拦道，“这雀鸟性情凶猛，若未驯服的话极易伤人，若是……”
“真的吗？”女孩疑惑地看着他们，她抿唇一笑，在那些侍卫惊诧的目光中，将手指靠近雀鸟。
出乎意料之外的，那雀鸟竟然极为温顺地低下头，用它那美丽的额头轻轻贴敷在女孩伸出的手指上，然后让她轻轻抚摸着它的毛羽。
“好听话啊……”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中，女孩的笑容之绝艳胜过亭廊外绽放的水花。
“……”那些侍卫连忙道：“想来是公主与它很是有缘啊。”
燕王微笑不语。
“父王为什么要把它关在鸟笼里呢？”女孩抱着燕王的手臂道。
燕王笑容微敛，道：“如果不这样的话……它会飞走的啊。”
女孩极为认真地看着燕王，随后道：“有我在，它不会飞走的！”
言语之间，似是颇为的自信。
燕王笑道：“既然它现在已经是你的了，那就依公主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那些侍卫所说。
“是……”那些侍卫忙不迭的应道，便是取下了那个鸟笼，然后将笼子打开。
“来啊……”女孩绽出一个纯净的笑容。
鸟笼之中，七彩之鸟张开了它幻美的羽翼，轻轻振翅飞出。
彩影掠过，须臾之间便又是落了下来。
一对金爪子抓在女孩柔嫩的肩膀上，然后轻轻蹭着她柔顺的发丝，极为的亲昵。
“哈哈哈……哈哈哈……”女孩捂嘴笑道，瞳中的璨光不断地荡漾着：“谢谢父王。”
“就叫你……”女孩轻轻低头，晶亮的眸子中满是喜悦：“小……小彩！”
雀鸟发出一声轻鸣，似是在回应。
“去吧……小彩。”女孩浅浅一笑。
雀鸟再次张开赤羽，犹如一团燎火的焰光 借着亭廊间吹拂的风雨冲天而飞。
只是几个瞬间，火影便是消失在了雨幕中。
“怎么把它放走了？”一旁的燕王走了过来，俯身笑道。
“它会回来的。”女孩小声说道，美眸仍是看着那抹赤影掠走的方向。
雨幕之下，一根彩色的羽毛随风飘荡。裹着温凉的雨丝砸了下来，落在了庭院内的池塘中。
那座池塘内水花朵朵盛开，在风中泛起阵阵涟漪。塘畔的一颗大树亦在随风而摇，它繁茂的枝叶被打落了许多花瓣，花瓣飘零，随着无数豆大雨珠一同落下。
尚是青翠的薇叶积在池水中，似是要沉落般漂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