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孤身独剑赴侯府
苍梧之山,大雨初晴,一带清流纵横,自花木幽深处折泻而下,潺潺流淌。
林间耀下的点点光斑里,一台车马自大道中而现,车轮碾过布满流水的泥泞小路,最后缓缓停下。
“靖……靖安侯府……跃过此山便是了。”那驾车的马夫面色复杂地止住马蹄,然后有些不安地垂下头。
“实在……实在是……”
“呵……我知道了。”楚洵缓慢睁开双眼,声音中听不见情绪:“那就到这里吧。”
楚洵极为平静地走下车厢,而听闻他的冷淡之语后,那车夫亦似是如释重负,立即架起车马匆忙向着山外离去。
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
楚洵面色冷厉。静静听着车马在身后远去的声音。
寂静苍山很快恢复了宁静。只可听闻虫鸟的轻鸣。
沿着山间的湿滑小道而行,轻轻的山风和柔地吹拂着他一身白衫。被雨洗刷的山峦间白云盘踞,鸟雀啁啾婉转,洒遍着澄澈透亮的天空。
簪下束起的黑发稍稍扬起一缕,却他用手抚下。
嗅着鼻尖萦绕的花草芬芳,他的眼瞳中所映的那轮大日正在天边的山峦缓缓坠落,所散发的无数虹光贯穿山道,由树荫间透下斑驳的碎红。
他在落日中泛起橘色的后颈上,流转着淡淡的光泽。
这一日,即将结束。
面前的云气渐渐消散,他屹立山巅,俯瞰着山外的一片花草遍布的平原之上。
深院府邸坐落于平原正中,府门紧闭,隐发肃杀之气,极具威势。
“靖安君……”他目绽幽光盯望着府邸,口中低低念道,“我……来了!”
……
“擅闯侯府,杀无赦!”
府邸正门,诸多林立的士卒发出包含杀意的低吼,手中长戈皆是举起,遥遥指向自原野上踏步而来的一道身影。
天边渐暗残红晚霞下,楚洵的白衫犹染墨色。
“来者何人?”有士卒高声喝道。
而他们微凝的目光中,楚洵迈过原野,依旧向着侯府而来。
他的脚步踏在青翠的草地上,身姿所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印痕。
但很快,他前进的身影便是停下,他抿唇驻足而立,看着眼前的高大府邸,瞳光中隐有暗芒涌现。
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宽敞的府邸正门,古朴漆黑的“靖安”二字高题盘锦匾额。更有两头威猛石兽伏卧栋下,静静而蹲。
苍松数株,翠竹千竿,更为其添了几分神秘韵味。
屋檐漆黑连绵,虽非煌丽,亦是极为古重肃穆。
诸多士卒垂目往下,楼下的青年执剑而立,在他缓缓高举的掌中,有一只令牌正在西方沉下的落日中流光烁金。
其上的“靖安”二字亦是大闪光彩。
“靖安令?”那些士卒见之心中大惊,无不是面露肃然。
“告与靖安君,楚洵拜会!”青年字句简短,但却声如洪钟,字字震魂。
而他深邃的眼目之下,则是暗藏着璀璨无比的金芒。
楚洵驻足楼下,携剑凛然而立。隐隐之间散发着睥睨般的威势。
很快,府邸大开,一人身覆黑甲,
他冷凛的双目刺向面前的白袍男子,口中有着散漫之声道:“你便是楚洵?”
楚洵冷面看着那人,却对他的问题漠然视之。
“呵!狂妄!”那人见状,眼神微眯,极为不善道,“汝虽持靖安令,但这般轻狂而来,莫非是看不起我靖安府不成?”
“在我靖安府,就要遵循靖安府的规矩!”
楚洵终于是斜眼看了一下他,眼神依旧冷漠如前:“”
“纵是一人一剑,亦是足够了!”楚洵手按腰间长剑,漠然淡声,分毫不让。
乌黑的剑鞘上,微有冷芒掠过。
那人笑了笑,声音变得绵长谐趣:“你知道……你是在和何人说话吗?”
感受到那人身上浅浅翻腾的谑色,楚洵平静如深潭的目中不见分毫波澜。
“靖安君呢?叫他出来!”楚洵眯起双眼。
“大胆!”那人目光骤冷,随后怒声而言,“汝怎敢出如此不敬之言?”
他五官尽盈怒色,手中长剑更是几乎欲要脱鞘而出:“若非汝持靖安令,单此一条冒犯大罪,便是万死难赎。”
“呵呵呵……”见到这般就被激怒的男子,楚洵忽然浅浅一笑,嘴角的悯色更浓。
“……呵呵”楚洵淡笑道:“区区几言,便能惹得你心魂动荡。”
“莫非靖安侯府之人,都只有这般不堪的心境?”他压低声音,出言带讽。
“你……”那人眼神骤僵。脸色和神情虽霎时收敛,此时已无有半点变幻,但袖下双拳已经牢牢攥紧。
楚洵斜眼看着那人,依旧淡声出言:“我持令受邀而来,但却遭得如此冷落对待。难道这便是你府的待客之道?”
“呵!好厉的口舌。”那人冷声肃道,双目中愠色更甚,“若非侯爷有令,吾定然要将你这狂徒擒下。”
楚洵双瞳抬起,目中没有表露任何威慑或是压迫,但却自然散发着一股凌人气势。
那人的双目缓缓眯起。
二人相隔只是寥寥几步,他……感觉的尤为清晰。
“罢了……”面前的青年冷冽地摆摆手,“既然不欢迎我,那我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他冷淡地如信手弹尘,便是转身。
“停下!”那人当即喝道。
“汝真当此地可来去自如?”那人面露凶狠之色 ,威声而言。
楚洵冷笑:“不然呢?”
他抬步向前,双瞳凌厉。
“你……”那人收紧马缰,面露愠色。
那股直覆灵魂的压迫感骇然向他压下,令他的语调都仿佛弱了许多。
“……”他神色一定,随后寒声而言。“靖安府的底线,本将劝你你最好不要碰触。”
“不然……”那人眯起双眼,“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洵嘴角有着嘲讽涌现,漠然不应,已是不再发一言。
“接着!”
他袖袍抬起,白影一掠,便将那枚靖安令抛了过去。
那人接过,咬牙沉寂半息,终究还是无法再说什么。
毕竟……靖安君是“这样”吩咐他的。
“请吧。”那人纵马而行,向着府邸而去,但他的音调却依旧冰寒,丝毫不掩饰他的恶意。
……
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府邸的大院之中,一条大道直直通往立于中央的楼阁。一路上虽然尽是持戈带甲的侍卫,隐隐向他覆来无尽的沉重灵压,但他却依旧神色自若,提剑而行,犹如闲庭信步。
光润细腻的青石如水色荡漾的铺于身下,构成连绵的石海。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侍卫的引领下,停在了一座楼阁之口。
驻足其外,向内望去。大堂内鼎炉燃气,青烟盘绕,似是氤氲着神秘光彩。
琴、剑、悬瓶、桌屏之类,作为饰物悬于一面壁垒之上,透过那云锦般叠立的大木屏风,靖安君的身影,便正是端坐在壁垒下的花梨大案旁。
花梨大案上,设有宝砚笔筒,淡黄的书帛铺蔓而开,盖住了整个案面。
呵呵……”靖安君放下手中的书简,他目光连闪,在他的示意下,四周侍卫的侍卫被尽数遣退。
“没想到啊……”
此时的他,头未抬起,似是在专心品读着桌上典籍。与青年的交谈,也只似是随意为之。
“呵!”幽静的大堂内,楚洵足步向前,缓缓临近端坐桌案的靖安君,每踏出一步,身上的气势便浓郁一分。
他在靖安君的面前定下,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蔑笑。“我只是赴约而来,这便能让靖安君惊讶至此?”
靖安君于桌案旁缓缓立起,相比楚洵,他的身姿便是要低了许多,不过那肃杀之目中,幽寒的笑意有过而无不及。
“本侯只是没想到……”没有表露任何怒意,靖安君斜目一笑,“居然会是这么快。”
楚洵不置可否,目光亦是斜过:“久闻临燕靖安之名。能得盛邀,岂敢耽搁。”
“哦?”靖安君很淡地笑了一声。
楚洵平淡地环顾着楼阁内的陈设,似乎在很认真地端详着那些精美的瓷器碗碟。“不知靖安君大人……有何要事相告?”
“大人”二字,咬地极重。
“不知?”靖安君一声冷笑。“只身独剑,亦如此狂肆之态,便敢来赴本侯之府……”
他很是长的叹了一声:“真当是好气魄啊。”
“哦?”楚洵缓缓伸手,左瞳中的金芒依旧在闪烁,“换作他人,定应是愚不可及,自寻死路,可为何到了我便成了气魄呢?”
“这般傲骨……”靖安君似是没有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依旧在轻声而语。
他似是惋惜,似是遗憾而言,“哪怕是废了,也不会容许自己向他人俯首半分。”
楚洵的双眸缓缓抬起。只见面前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唇瓣轻微开合,然后吐出了几个低沉的字。
“不愧是,天眷之龙!”
烛光摇曳,轻音覆下,似是久久回荡在厅堂之内,绕梁不散。
青年的眉目稍凝,但他却未有表露半分惊讶。
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楚洵目光轻闪,随后缓缓低沉而言:“靖安君,果然是不凡。”
“呵呵……”靖安君轻渺淡笑,并未作声。
“不过我很好奇……”楚洵见之亦是笑了笑:“你靖安君为何这般的肯定呢?”
“难道不是殿下你亲自告诉本侯的吗?”靖安君手指缓缓握拢,目中有着淡色浮现,“这般力量,除了你,这世间会还会……”
楚洵闻言一笑,打断道:“恐怕不尽然吧……”
“这凭这些讯息……似乎还不够啊。”他轻轻一叹。
“嗯?”靖安君笑意收敛,眼眸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颤动。
但随后,他目间之间亦是有着冷笑涌现:“怎可见得?”
在他骤凝的目光中,面前的青年缓缓抬起手指,似是有淡薄的气息在指尖游走:“没想到这堂堂临燕的靖安君,居然也会是王叔……”
他稍稍顿了顿,随后目熠暗芒,吐出了那惊骇之言:“……所设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