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大武来使
高高的城楼之下，一张大幅布告贴张。吸引着诸多行客的目光。
“听说了吗？”有人低语道，神色皆是有些诡异。
“是啊……”听说那大武使者拜谒我王，车队就快要到裕城了……”另一人指着那布告高声道。“他们要在这里停留几日，再会驱往临安。”
“难怪钟楼要被封闭……想来是要占作他用。”
……
听着这些人议论的嘈杂之声， 少女避开面前的人流，向着那道男子身影走去，只见楚洵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如暗夜般深邃的漆黑眼瞳直直盯着前方。
犹如被抽离了七魂六魄，眉宇间不见有丁点的神态。
而在他的身下，白景羽不安地拉着他的袖角，轻轻摆动着小手。
“景羽。”白景笙纤眉骤沉，“你……”
她忽然止声，发觉此时男孩的状态也有些不对劲。
难道他……她心念一转。
“姐姐……”男孩胆怯地看向少女，身躯竟是缩了起来。
“你感觉到了什么？”白景笙沉声道。
“大哥哥他……他……”男孩低声道，“似乎有些……”
面对男孩似乎语无伦次的胡话，白景笙眉头更沉。再度看向楚洵，已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神色。
男子的眸光死死定格在那布告中。也在此时，那混乱的思绪宛若万千洪钟奏鸣，次次冲撞着他的心魂。
“呵呵……呵呵呵……”他忽然笑了起来，从低笑到大笑，笑得很是凄冷，却又很是畅快。
“哈哈哈……哈哈哈……”楚洵双齿紧切，似有一道血丝溢了下去，衬着他满是髭须的粗犷脸颊更显狰狞。
似有两朵幽暗之莲，在他眼瞳深处缓缓映出。而他的眸子亦是朦胧地像是覆上了一层霜痕。
“大武……”他低低念道，颤抖的手臂抬起，拭去那自唇角溢下的一丝血痕。但终于还是有如释然般轻轻吐气，言语间竟是有着轻微的战栗，“要开始了吗？”
一声听不清的低念，缓缓在他微张的唇间回荡。胸口的起伏一点点变得平缓。
少女狐疑地看着明显失态的楚洵，目光也是看向那座布告，随后微微眯起双眼。
“大武使者将造访临燕？”
于心间念了几遍，但当她再度将清冷目光投向楚洵，却已不见他方才展露的神态，似乎此前的变幻，只是她的恍惚所致。
盯着楚洵看了许会，她终于缓缓轻启红唇：“你……应该是大武之人吧。”
见到楚洵没有否认，白景笙踌躇片刻，随后轻声道：“既然你伤也尽数痊愈，如今大武使团来至，也正可归国。”
“不必……”楚洵淡漠地摇了摇头，目光仍是落在那布告的墨痕之间。
“哼！”少女遮在面上的薄纱下，传来一声很是不悦的怒哼，“不领本姑娘的情就拉倒！景羽，我们走！”
她眸光转幽，牵起男孩的小手，衣裙生风，便向着他们所居的客栈而去。
“姐姐，不是说好了吗？”男孩弱声怯怯道，“我们不是……”
少女的足步未有半分停顿，面纱下的容颜仍是分毫未变。
“大武使团要至。”她明眸微转，将声音柔了下来，“想必裕城很快应会戒严相迎，到时我们再走就不方便了。”
“而它……”她回看了身后的高大城楼，只见那幽深洞口旁早早便立了几位持戟的侍卫。
白景笙收回目光，颇有几分无奈地抿唇言道：“看来已经不再准许进入了。”
“啊？”男孩眸子中涌起失落的淡光。
“这几日我们便要出发，在那之前……”白景笙轻轻柔柔道，“姐姐还是可以带着你逛逛裕城的。”
男孩闻言当即喜笑颜开地撒娇道：“姐姐果然对我最好了。”
他们二人离着城楼越来越远，而在少女晃动的余光中，那道男子身影却依旧久久驻足。
方才他目中所释的刹那幽芒，唯独落在了她的心魂之上。
……
宽敞的马车内，一名锦袍身影自其中缓缓走下。宽大袍袖，美髯飘飘，面容威重，狭长的双目间隐有威势。
他抚须向着身旁随从言道，“此处可是裕城？”
“正是。”那些随从皆道。
“临燕之地可真是好风景啊……”他眸光忽然一动，只见城楼内一声梆响，几骑踏出，迎出一名骑马官员。
“呵呵呵……”那官员下马，满面笑容，“大武林相亲自屈尊造访，王上自是重视无比，故而特命在下日夜奔至裕城相迎。”
“如今见到”他叹道：“真当是风采无双啊。”
林浦笑道：“如此之言，倒是折煞本相了。”
“哈哈哈……”那官员又是笑道，“王上在临安城。已是恭候多时了。不过本官倒可携林相于我临燕一游，不知可是愿意？”
……
河流穿行城中，青石岸堤，夹岸皆是梧桐大树，近处是树叶极深的流云之碧，远处是波光泛动的暗银，更远处则是自天穹垂下的醉红。色彩纷呈，又是明暗相间，犹如一幅精致的画卷。
两道官袍身影步在河边，将此处风景尽揽目中。
“林相……”那官员笑着指着裕城临河风光 “不知大武可有此等之景？”
林浦叹道：“临燕位处南屿，四季如春，乃是鱼米之乡，而大武此时正值凛冬，四处尽覆沧白，怎会有如此景致。”
他抬起袖袍，指着那如流云连绵的梧桐，“河岸梧桐，只荫遮天，不知是何人所植？”
那官员稍稍一怔，随后笑道：“霖琛公主常来裕城，又喜欢落日梧桐……故而王上下达王命，于此河岸移植许多。”
林浦颔首笑道， “此处确是一片盛景啊。”
“看来……”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缓缓踱着的足步亦不知何时停下，“燕王对公主很是宠爱。”
“是啊……”那官员亦是叹道，“王上只有一位公主，自然是视为掌中珍宝。”
“公主很是活泼调皮。”他略有苦涩地笑了下，“每次来，可是把这里闹得鸡犬不宁……”
“……”林浦缓缓抬起眼目，此前凝着的威势淡去了许多。
那官员并未注意道林浦的神色变化，仍是笑道，“天色已晚，林相大可在客栈歇息一晚，翌日再随我等拜见王上也不迟。”
“呵呵……”林浦轻轻抚须，神色如常，“如此盛邀，本相也不好推辞。”
那官员笑容更是和煦，袖袍扬起，摊开一只手臂，“相国请……”
……
“你说楚洵离开了？”
客栈内的一间书室内，端坐席案的白正亭面露异色，看着面前的少女疑声道。
“是啊……”亭亭玉立的少女别过头去，秀鼻中溢出一声很是清冷的微哼，“他自己要走的。”
她裙摆曳地，和那微明的阑珊灯火更衬着她的更显清冷。
白正亭的手掌攥起，又很快舒开，微微点头，面露释然：“也罢……他要走也是迟早的事。”
“为父听闻了，”白正亭道，“大武遣使团访燕，他应该是借此归国吧。”
少女幽然道：“只怕他不会……”
就在这时，白正亭忽然神色一动，登时立起，看向窗叶之外。
只见这座客栈之外，亦是庭院的漆黑之中，忽然有一队官兵骑马奔来，马蹄的嘈杂声虽是隔着些距离，亦可清晰听闻。
随着他们的临近，其中为首者喝住坐骑，然后飞身下马。
他身着盔甲，留有短须。似乎有所地位。
“就是这里了吗？ 他威重的面容上似乎不见波澜。
“是。”
……
“这是……”听到窗外传来的嘈杂，白正亭微怔，随后疑声道，“怎么回事？”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亦是变得幽寒起来，“恐怕是……”
“老爷！”门外忽然有人慌张跑来，随后急声道：“这座客栈……被官兵包围了，听那些奉命的士卒说，此地住客共计七十八人，无论身份与否，今夜皆不准许出入此地！”
“怎会有这种事！”白正亭闻言霍然而起，眼中有着微微怒色涌现。“这是谁的命令？”
“这个……”那人面现苦色，“那些官兵未曾道尽实情。”
“我倒想要知道！”白正亭猛地拍案，桌上亦是洒下一片茶水，他盈满怒气的面容如覆寒霜，“是何人下的这等霸道之命。”
少女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父亲，明眸中略迟疑道，“或许……另有他故吧。”
白正亭寒声道：“此事如果他们无正当理由，自会有人为我们做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白景笙看着在书房内反复踱步，怒声咒骂的父亲，一双秀眉却稍稍蹙起。
听到这座客栈竟已被官兵所围，她心魂深处升起没有半点惊惧或是愤怒，相反的，却有一种清晰的疑惑犹如腾起的烟云般罩下。
“如果只是因为……那这阵仗未免有些过大。”她暗想道，却并未道出口。
良久，白正亭脚步停下，一身锦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不过……”他睁开眼目，“也罢，我便去下去看看，看是哪人这么大的官威！”
“因为此事……需要一个交代。”
少女轻轻点首：“景笙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