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见证
戴麟瞳眸中盈满的快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是一抹罕见的诧色。
“呵呵。”武桓淡笑道,“难道不是吗?”
“本王志在何方,料你心中亦有所知,”武桓低眉淡言道,“汝亦是武人,”
“原来如此。”戴麟沉默片刻,突然面现嘲讽,“武桓,你竟然会摆出这种姿态。”
“是啊,可真没想到。本王今日竟然会到这一步。”武桓微笑道。
“的确。”戴麟承道,“可是,你又怎敢……”
“驱虎虽亦会为虎所噬。”武桓不在意道,他抬眸望着上空涌现的星空,掌中有着赤金之芒涌现,“可此次交锋,本王已经擒了你两次,照此所测,第三次想必也不算多难。”
“此前所为,本王的确皆可饶恕。”他的笑容如冰雪般退去,“纵火焚我都城,本已是死罪难逃,本王也并不在意明日武都城楼口,悬上你的人头。”
戴麟勉强抬起了身子,淡声言道:“武桓,可是好一出威逼利诱!”
武桓轻轻一笑,并未作态,而是袖袍一挥,那枚丹药便落在了男子的面前。
“那个老家伙为你换来的机会,究竟领还是不领,只取决于你。”
言语落下,虽是轻柔无比,却匿着一丝微弱的杀机。
“武桓。”戴麟虎目注视,片刻后低声喘息,“照你所言,大武之志即王之志,那又是有何相证?”
“证明?”武桓轻轻一笑,声音幽幽淡淡,“本王既为大武之君,字经中便再无此词。”
“唯有……见证!”
“而且。”他眉梢斜起,目光俯视,“这已是本王破格降下的恩赐……别无他路。”
“现在告诉本王。”武桓手指握拢,目中尽熠威凌,“是毫无意义的死去,还是屈吾麾下,与大武臣民,一同见证本王的宏图!”
“哼!”
戴麟冷哼一声,他一对虎目望着那颗浑圆的丹丸:“呵呵,不愧是武王,真是精彩的答复!”
“但只怕。”他声音阴沉,“我会反刺一刀,让你的美梦落空。”
“既然如此,那本王只能略表遗憾。”武桓摇头,面色缓缓收凝。
微默片刻,他的声音稍稍放沉:“那也到此为止。”
“不!”戴麟忽然出声打断,但目中的寒霜未有半点消散。
“说来听听。”武桓微笑道。
“正如你所言……”戴麟仰面望天,双目缓缓合拢,“你欲以我为棋子,义父亦为此舍命,吾为武人,也当舍命为大武效忠。”
许久,睁开时,透射出的,却是一种陌生的幽然寒光。
“但这……可绝不是你武桓!”他声音阴沉,字字铿锵。
“哦?”武桓并未意外,只是笑声和缓,“效忠武室,就是效忠本王,这一点…”
当——
那柄血迹斑斑的长枪脱落在地,发出脆亮的铮鸣。
戴麟面色晦沉,但他的身姿则缓缓降下,单膝撞地,右拳击胸,口中之音,声沉似海。
“草民戴麟,愿效忠武室,为国驱驰,至死方休!”
他遥遥下拜,目光灼灼,又字字震魂,但朝向,却非是武桓,
言尽而起,掌中那颗墨黑的丹丸已被他一口吞下。缓缓转身,昂首看着静默的王袍身影。
“有趣。”武桓闲声道,“既然如此干脆,那本王也宜表示表示。”
“寻常礼便免了,想必汝也并不在意。”
“本王既为当今宗室之主,那便为你……”他眼中有着微光闪过,“赐姓武氏。”
“你!”戴麟猛地抬目,有些惊怒道。
“哦?”武桓笑声道,“既选择奉武室为主,那就没有理由拒下这份恩赐,对吗?”
“而且这份恩赐,可是他人万世不敢奢求的。”
“不然的话”武桓笑眯眯道,“凭此罪姓,怕是难以在朝上立足呐。”
“武桓……王上!”戴麟低吟道,那雄毅粗豪的面容微微抽搐,声音低沉:“好,很好。”
他口中有着切齿之声传来:“谢……王上……恩赐!”
“呵呵。”武桓笑目而对,轻轻招手,戴麟身旁包围的士卒便尽数退下。
“哼!”戴麟寒声道,“王上可不要负了自己所言之语!”
他拾起那把长枪,抬起手掌搽去其上的血污,似是嘲讽,“武桓,你今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今日没有杀我!”
“大可试试。”武桓笑着回首道,他盯着面前血迹斑斑,衣着破烂的汉子,“不过在那之前,你也勿要负了本王的期许。”
……
“王上。” 渊鎏低声道。
“怎么?”武桓放下手中竹简,置于一旁。眼目半睁,似有倦意。
“老臣冒昧,有一事相劝。”
“武桓缓缓闭上眼,以手托腮,“呵呵,想必便是他了。”
“王上既行此举,想必定有充足的理由,老臣虽可略测一二,但未可窥其全貌……”渊鎏缓缓道。
“也罢,说来倒也无妨。”武桓洒然一笑。
他目光闪烁,“想必是觉得太过顺利了吗?”
武桓笑道,“若想窥测人心,便要先找出他的目的!”
“那照汝所见,戴熠甘愿赴死,又奉出那个“秘密”,有哪些动机呢。”
渊鎏闻言沉声,“依老臣所测,其一自然是逼王上易得戴麟之命,
“其二……”渊鎏道,“他亦可于王上身侧,借此设下一颗楔钉!”
“如此说来,戴熠虽是身死,但也难说本王是不是已经落入他以身为饵的局中……”武桓淡然一笑,声音却已沉下。
“确是如此。”武桓微笑,“虽然戴熠为本王做局,但本王并未过于挂心。”
“此事怎可坦然轻视?”渊鎏缓缓出声,“毕竟万事皆有变数。”
“呵!”武桓冷笑出声,“本王可未曾言过轻视。”
“戴麟此人,虽然算是有点用处,但终归是本王的棋子……”
“既然是棋子。”武桓轻轻敲击着桌案,“那本王在将他保下时,也自然也想好了舍弃之法。”
“服下萼茸丹,生死便在本王的一念之间,若对本王不利,也只是妄谈。”
“话虽如此… ”渊鎏声音低缓,言语中尽是劝慰之意。“但王上若要处处设防……只怕是终日寝食难安。
“非也。”武桓回应,淡淡一笑,“这便是吾为己所谋。”
渊鎏老眸微怔,身姿亦是不自觉地缓缓低下。
“渊鎏,你跟在本王身边多年,想必本王之志亦有明晓。”
武桓抬眸望天,一抹幽晦的精芒跃动,道:“本王既然志在天下……”
“所谓天下归心,本王势必将直面诸国英杰。而这只是本王迈出的第一步罢了。”
“谅此安可掣肘我武桓,”他手指渐渐收拢,淡声一笑,“如若本王连这也畏手畏脚……”
“那本王又该如何践行为己之诺!”他缓缓说道。
渊鎏一时语塞。
“本王所行,不只是单单为他一人,”武桓摇头,“亦是为天下所鉴。”
“而那戴熠……”武桓淡笑,“他的所有仪仗,乃是自以为测得本王之心,故而兵行险招,赌本王会照着他的路子走。”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手抚短须:“可本王做局的依仗,从来只是自己!这场博弈的主动权,也握在本王的手里!”
“所以到最后……”武桓执笔,轻轻蘸取着墨汁,“到底是谁利用谁,可不是一个死人所能左右了的。”
他微微一笑,“难不成他于死前便可谋定未来之事?”
听闻此言,渊鎏不禁有所沉默。
武桓左手轻抚着须髯,“言至于此,本王想起一人。”
“只是可惜本王当时没有足够的实力!”他有些遗憾道,“既然无法为我所用,那也只能杀了。”
渊鎏目光一凛,顷刻明白了他所言何人。
卫侯。
“但今时不同。本王羽翼已丰,宜有能力纳士。纵有异心,能为吾所用,便是上好的棋子。”
“收服此人……”武桓目中有着兴色凝聚,“势必令他由心为本王折服。”
“至于这个过程,本王很是期待。”他长声笑道,一对眼瞳中仿佛有着火焰升腾。
“王上此言。”渊鎏深深拜下,“无愧为一国之君。”
“呵呵。”武桓只是笑道,挥袖示意他起身,“想必这些言语,也只是试探本王的志向吧。”
“老臣不敢……”渊鎏惶恐道,深深俯身。
“不过。”武桓忽然皱眉,手中的墨竿缓缓放下,“本王止有一事,心中尚存顾虑。”
“愿闻其详。”
“那便是……此事的开端。”武桓置于桌案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目光中有着不可捉摸之色流转,“可并非由本王而启。”
他凝展威仪的眉宇间,一缕疑色半开半展:“那老东西欲得本王国宝,有何所图……还尚未明了。”
“图谋断龙剑……”渊鎏徐徐言道,“难道……与那个“秘密”有关。”
“休要再提。”武桓轻轻按压着额头,言语间已无半分温度,“也许只是本王多虑。”
“六年了…”他缓缓垂首,再也无法抑下的亢奋之色流溢在那对眼瞳中。
“时至今日。”武桓的手指叩击着桌案,“本王预想的第一段……终至尾声。”
“接下来,新的幕布……还容本王徐徐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