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龙论”
茫茫的群山，遒劲的树木，时有鸟兽隐没。
这片大武围场之中，密林环绕，群山环抱，此时正值秋日射猎之际，近千骑人马相随，载着文武百官，拥着白马金鬃的首位。
武桓身着轻铠，手执长弓。策马前行。
林间几头野鹿的身影掠过，只见武桓微微顿首，扣满雕弓鈚箭。只见弓弦拉动，箭矢若流星疾掠而过，正中鹿身。
那野鹿应声而倒，引来群臣一阵称誉喝彩之声。
武桓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弓箭，而众人也在一片声论后平息了下来。
不多时，林间忽得潮湿了起来，几条净琮小溪安静流淌，而林中有着淡淡的雾气弥漫开来，阳光透过树梢静谧投射，溅起一片灿金的细碎涟漪。
“呵呵。”武桓忽然按住马辔，相随的众人也按马停歇。
只见武桓似是若有所思，他停滞了几分，随后悠然道。“都道风生虎，云从龙，本王倒不知道，这龙……是为何物？”他凝视着前方淡淡的薄雾。
吼！
忽而林间开阔地传来一阵兽吼声，令百官不禁侧目。
只见一兽自密林中钻出，宛似狮虎，奇的是竟披着一身金色鳞片，正在远处缓缓游荡着，似乎并未发觉这群围猎之人。
武桓顾视群臣，目光停留在身后不远的武洵身上。
“洵儿。”他忽抬眉道，“你有何见？”
队伍中隐隐有着私语声响起。众人的目光汇聚处，正是在马背上挎着劲弓的那位殿下，正微垂着头颅。目光低垂间，隐隐闪烁。
武洵双眸抬起，平视着白马金铠的武桓，不动声色：“洵儿见识浅薄，所知甚少。”
“呵呵。”武桓随意笑了几声，他按剑回马，缓慢骑行在队伍之中，而那些武官臣子也是自行让开道路。
他似是想了想，骑行在众臣中，目光缓缓地扫视。
“龙，乃万兽之君耳。”他淡笑道。
“御兽为尊，此乃龙之威也；”他目光及天，朗声言之。
“天海纵横，遨游太虚，乃龙之灵。” 他双目环顾，声音悠缓。
“兴云吐雾，茫茫万里，乃龙之变。”他凝目远望，三分轻渺。
“龙之变，幻化迷踪，依者何为？”他幽然发问，字字扪魂。
瞧见众人皆寂，无人敢言，方微微一笑，
“时也……”
“故曰，龙乘时而变，人乘势而起！”
一番言辞，一些臣子便有冷汗滚落。
武桓手中金鞭飞扬，笑着指向那只异兽。似乎不经意间，他停马在了武洵面前。那张面庞上兴致盎然：“洵儿，可否一射。”
武洵双眸间闪过一抹晦涩之光，但他仍是面无波澜地操起了那把足有百斤的劲弓。
他神色稍凝，抽出两只铁箭，双臂用力，没有丝毫的颤动地张开弓弦。
扣满短箭，弯弓如满月，他姿态优美，稳稳地对准了那只正低吼的异兽。
弓弦绷紧，他那俊朗双眸中精光一放，一只漆黑的箭矢于那刹那之间离弦掠去，射向那只异兽。
百官的目光汇去。
那只铁箭自异兽坚硬的背甲上贯穿而过，深入了它的骨肉，引发一阵狂暴的痛苦兽吼。
那异兽蓦然转身，却并未登时毙命，兽瞳血红，怨毒地望向众人。
咻！
武洵手指松开，又发一箭。
但那异兽似乎是有灵智一般，霎时躲开，然后带着那道深深的创痕，遁入了密林之中。
嗤！
最后一只箭，稳稳地立在一棵巨树上。而其后，是那无比凌乱的草丛。
所留下的，只是一摊可怖的深褐血迹。
武桓头颅缓抬，眉关则是稍稍皱起，他下斜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收起弓箭的青年。
“好，好箭法，很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武洵再次垂目：”王上谬赞，洵儿只是运气使然罢了。”
气氛再次肃然，竟无一人言语。
“此兽已是重伤，为何故意射偏？”武桓淡淡言道，似在斥责。
武洵缓言：“箭已中，兽已逃，洵儿实乃不愿。”
“……”武桓目光微凝，稍稍颔首，也不再作追究。
他手中金鞭虚指前方，策马而行，望密林更深处驰去。而众多臣子也是赶忙跟随。
武洵慢悠悠地骑着马，并没有理会那些经由他的官员，还有那许多诡异的目光。
瞥了一眼身后紧随的几位随从，他轻骑而上，马蹄微踏，便是来到了那只异兽遁走的草丛旁。
宽大袖袍垂落而下，露出左手上缠着的几卷绸带。
他低头凝望着那地上斑斓的血迹，一对郁眉微微蹙起。
“殿下。”身后几名随从赶忙而上，“莫让王上多等。”
“本殿知道，”武洵语无波澜，他眺向幽深的丛林，眼中拂过一缕惆怅般的味道。
……
山间射猎，日头渐垂，云气稍散。
武洵望着那车马上渐垒起的野兽尸骸，一对瞳眸平淡如水。
他轻轻抚着自己的胸膛，只觉得阳光刺眼，抬手遮挡着，却仍有一缕渗透了下来。
“洵儿莫非垂怜于此等兽类？”一旁武桓的淡笑声传来。
“此事并非洵儿心中所思。”武洵道。
武桓不悦：“射猎本乃寓战于乐，为何兴此倦态？”
武洵目光平淡：“天下生灵，本是无辜，还望王叔适时还能记得洵儿的这些话。”
武桓眼中掠过一缕极微怒色，双目亦是眯成一道狭长的缝隙。
看着调马而行的武洵，嘴唇微动，却是低不可闻。
……
武洵轻骑而上，径直驰到不远处的一颗巨树下，身旁早有几位侍从跟随，而武洵显然早已习以为常。
他飞身下马，倚在树旁，稍作休憩。
陡然间，他神色猛地一变，抽身站起，望向不远处的密林。
只见林中阳光洒下细碎斑斑光晕，而一双熟悉的兽瞳正远远观望，那庞大的身躯俯卧在地，厚实的毛发覆盖，只露出一对金色的利爪。
而那头异兽旁，一个年约而立的汉子正轻轻抚着兽脊。一柄长枪一旁赫然而立。
他身着稍显破烂，但遮不住那宽大雄健的身躯，显然有些武艺。相貌堂堂，微长须髯，面颊上几处浅浅的疤痕则添了几分威猛不羁。举手投足，便有英豪之气展现。
武洵紧紧盯着这个汉子，有种异样之感于心间涌动。
他身旁的侍卫和一干射猎的武官也是发觉了这个莫名而来的男子，还有那头先前遁逃的奇兽。于是乎有数十人手执兵戈，便是围了上来。
只见那汉子似若未见般，仍是看着兽脊上那一道可怖的创伤。此时已然止住了鲜血。
“尔乃何人？安敢在此游荡？报上名来！”有一侍卫沉声厉喝，满是警惕地看着这个男子。
“哈哈哈！”那男子忽然爽朗的大笑几声，跳下兽脊，着地便是拔起那杆尖枪。旋即迸发而来的，却是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
骇然之中，那侍卫只感到枪影稍动，未有招架，顷刻身躯便已僵直。
丈二长枪，单手轻持，枪尖安然点在那咽喉处。那汉子神色慵懒，嘴角带着些淡漠的笑容，下颔短须则微微飘扬。
其余人短暂惊滞，便是一众包围了起来。立时，而那头异兽则缓缓从跪卧中立起，金爪挥舞，冰冷的兽瞳环视着众人，发出低沉的兽吼声。
那汉子带着些睥睨与傲然的目光扫过，似乎带着一股慑然之气。但并未理会这干人等，略带豪气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不远处那道静静伫立的身影。
“来！”他头颅高昂，淡然而有些粗犷的声音自口中吐出，那杆枪尖微移，有着红缨舞动。目光正与武洵的那一双眸子对望。
此刻，疏影横斜，山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