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坠世金影
当无尽的黑暗自眼前袭来之时，武洵的神智却依然清晰。
但他的身体、他的意识已濒临溃散边缘。而魂海中的那股愈演愈烈的凶戾之气，正在逐步侵蚀他意识中的清明。
天下有五器，乃是当世神兵。断龙——即为其中的剑名！
既有断龙之名，此剑正以凶戾与锋锐闻名于世。
他引动的力量固然只是极微的一缕，但也……绝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所能承受的。
所以他的命运，从引发断龙之力的那一时起，便已经注定。
无边的凶戾之气张开深渊之口，吞噬着他那幼小的身躯。他的意识在剧痛中开始游离，模糊，命元……亦在不断流逝。
而这一切，似乎是无谓的。
但他作为大武的殿下，不可能就此束手待毙。
只是……那究竟是什么力量。蕴藏其中的，噬来的那股暴戾恐怖的气息……
他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尽管是那样的鲁莽而冲动，甚至是愚蠢。但他情愿这理智随风而逝，又不知为何如此。
也许对不起父王，还有早早去世的母后。
也许看到他曾和蔼的微笑，还有我所珍视的一切，我无力守候。
也许许别了那曾闪耀的日月当空。刚刚结束的童年，一切尚未开始，便又告终。
一切要结束了么，他不知道，更不多去想，蔓延全身的剧痛正在悄然隐去，只是毫无知觉地在无边的黑暗中坠落，没有尽头。
但一抹金芒忽然自虚无中耀下，然后徐徐绽放在深邃的黑暗之中，忽然间温暖包裹了自己，一种神秘而厚重气息将他坠下的身躯缓缓驮起。
那是一种威严而炽热的力量。仿佛可以慰抚下一切暴戾。
当金色光域扩散至魂海之中，屹立的宝剑光影坍塌破碎。而断龙剑所化的血影也在几番不甘的咆哮后如潮水般褪去，收缩，最后融为了一颗血色光球。
血球竭力抵抗着金色光晕，试图将之驱逐，但又不可奈何，最后只得隐下身形，缓缓消散。
然后，就是涌起了强烈的虚弱感。
武洵感受到他在缓缓沉入识海深湖，但在失去最后的意识前，他模模糊糊地隐约看到，在金色光球内盘旋缠绕，同样陷入沉睡的，似乎是一条鳞片绚丽的金色巨龙。
……
覆没天穹的黑云在翻腾中缓缓下压，幽紫的雷光覆满天际，轰鸣彻天，散发着扪人心魂的威压。
天地变色，在座者皆是面色骇然地望向苍穹。
“那是……”仿佛是来自来自心渊之底的呢喃响彻。
轰——
伴着訇然巨响。浩瀚昏沉的苍穹之中，云层分开，一团金红相间的光雾缓缓而现。
两股神秘的金色光流盘踞其中，旋转缠绕。交织相映。如同阴阳相生，神秘莫测。
光芒汇拢，一只赤金龙影于高空中骤现。散发的璀金之光，映照着每一个人的面容。
萤金龙首探出，两点星芒缀于龙瞳，仿佛凝聚着无尽神光。一对龙翼高展，横盖天际。似有
祥云伴生。释放着足以碎魂裂心的龙威。
“这……这是……”
无论是谁，他们的瞳孔都在那灿烂的金芒中急速失色，又于瞬息之间转为惨白。
轰------
苍穹仿若断层，云气仿若碎灭。
赤金龙影凌空而视，冲袭千里，坠落长空。而随着它身姿的降下，王殿的穹顶亦随之崩裂。
磅礴而炽烈的龙吟威凌震魂。一抹星光绽于无数人的眼瞳和心魂深处，但只是一刹那间，便骤然升腾，化作深邃无比的金芒，刻下了那终生不会磨灭的骇世印记。
金芒耀空，长龙坠世。
金芒罩下，虚幻般的龙影缓缓匍匐而下，龙翼张开，仿佛拢住了那道正在软倒的少年身影。
随着龙翼的合拢，龙首亦是低下，金光不断地衰减，那虚幻的龙躯则是点点散灭。最后化作洒金般的光流，融入那具少年身躯。
赤金龙气缠绕在武洵的身体之上，隐隐之中，那华贵的流光盘绕间，似有瑰丽的璨金鳞片浮现。
……
龙吟长啸，威震天地。
大殿内冲起百丈金光，随后，一股霸绝天下般的洪荒气息席卷扩散。而当金芒收束，气息消逝之时，大殿内已经是一片混乱。
众人皆是狼狈不堪，显然未从刚才的天地异像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如堕幻梦。
视线聚集之处，大殿中央，金色的焰光早已消失，只是青石地面早已化为齑粉，那片片残骸宣告着刚才的一切绝非虚妄。
而一具昏迷的少年身躯则是静静躺止，手中尚还紧握着那把金红之剑。虽然看上去虚弱不堪，但似乎并无大碍。
那道融入其中的巨龙光影早已消失不见，而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具咫尺之远的尸骸，似乎已是在那股浩荡天威下，完全湮灭。
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众官回神，但好似仍是不敢置信刚才发生的一切。那是……
“龙运！”一道低沉厚重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惊奇，显然内心并不是那么平静。
众官视之，大殿外，一道身穿华丽蟒袍的男子沉步而入，环视了番殿内的一片狼藉，轻笑道:
“好一个龙运出世，真当是气运所然。”
他的面容在座的各位都熟悉到刻骨，正是桓侯武桓，在武都不攻自破之际，他当然也来了。同样在这个微妙的时刻……目睹了龙运择主。
虽然通过【他们】，他早已得知出世之时之地，但仍是没想到，自己这位王侄竟然得到了这番造化。
这令素来狠辣的他心中不舒坦，甚至产生了微微怒意。
这种事情，他绝不会允许发生，来日，他当是那行掌天下权之人，岂容他人干涉。
不过龙运降临在武室，自然能护佑大武左右，令国运兴隆，血脉传承万载，他没有理由将之放弃。
但既为龙运眷顾，潜龙出渊，来日自当一飞冲天，傲临世间，岂是池鱼之物。
龙凰气运的传说他耳熟能详，从古至今，凡是成长起来的，无一不是惊才卓越之人，威震天下，自为人中之龙。
而如今既有龙运出世，必有凰运伴生。却不知是前往了何方，这令他有些感兴趣。
若论凰运昌盛，也必然是能与龙运媲美。如此，我大武既得龙凰其一，自也是一场幸事。
所谓世代佳人。若凰运降世，有龙凰相护……
……未免可惜。
不过很快的，他将要莅临王位，这片土地亦将为他所有。
走过大殿，金丝缀饰的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冷漠地扫过在场皆是无言沉默的百官，目光扫过之处，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派兵士即刻前往卫府，殿下就暂禁在我府中管教。”武桓眼皮低垂，有不容质疑的味道。
此刻，大武已尽数收入他掌心。
“桓侯不可。”有一文官急声道，他面色潮红,显然是因激动所致，“殿下受龙运天恩所眷，乃为我大武兴盛百世之根本，桓侯你怎可断送……”
“呵呵呵呵。”武桓轻声而笑，他的面庞上泛起一抹危险的光芒，“是你……敢质疑吗？”
“……”那官员心魂急转。下一句话却因惧生生咽在喉口。而他的那句话，似已用尽了所有的胆气。
“虽然不知道是谁借给你的胆子……”他笑意幽缓，“不过本侯很是钦佩你的勇气。”
“还有愚蠢！”
他的右手，已经握住了从武洵手中拾得的断龙之剑。
在掌柄相合的哪一个刹那，本是已是变得黯淡的剑身霎时红光大放。道道魔纹在剑身上蜿蜒爬行，散发出凶暴的赤光。
而一股锋锐到极致的气息则自剑身上传来，比武洵所持时不知道强盛了多少倍。
随着剑尖的移转，犹如修罗炼狱的死亡气息，化作一只漆黑魔爪牢牢攫取了那人的心魂。
无边的威压下，他浑身瘫软，目中无神，在卑怜与恐惧中重重而跪，一如筛糠般颤抖着。
“还有谁，对本王的处置有异议？”武桓如同鹰隼的淡漠目光俯视着寂静无声的众人，幽然发问。
“本王倒想看看……”，他的语气柔和，却深深匿着不逊于龙剑的慑世杀机。
脚步缓抬，在大殿内缓缓走动着。落针可闻的诡异寂静中，唯可听闻他行走之时的细细声响。
……
很快的，几十名甲士鱼贯而出，在长枪的挟持下，数名武官被甲士们拷上了一套枷锁，赤脚踩着沉重的铁链，在甲士的簇拥下强行押了下去。而仍在昏迷的武洵，则在武桓的吩咐下，由两个内侍搀扶出了大殿。
武桓冷眼看着他们离去，没有半分表示。
“现在，就应该去见我那病重的王兄了吧，”他喃喃道，嘴角咧起了一抹感慨般的微笑。
“可真是好久未见……”
言罢，他拂袖离去，不管那些仍瑟瑟发抖的臣子，阔步迈出大殿。众官让出一条道路，无人敢拦，他的方向，正是王上的寝宫。
……
蟒袍在渐暗的户外狂风中律动着，星云弥漫，朦胧而闪亮，在阴云中更显黑暗和动感，与王城街道上同样飘扬的旌旗交相辉映，折射出点点星光。天空星运旺盛，光芒大放。
大武就此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