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聚雨来
茫茫荒原,苍黄色笼罩了一切。
只觉一阵剧烈的颠簸感自身下传来,耳畔回响着一片嘈杂。朦胧中,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在昏暗的马车内,风延缓缓睁开了他的双眼。
“咳……咳咳……”他虚弱地咳嗽几声,定目在黑暗中寻觅着。
踏踏踏踏踏……
清脆的马蹄声不断地响着,黑暗中,风延挣扎着从车厢内爬起来,奋力靠向窗外。
只见一望无尽的原野在视界内扩散着,在身后退缩着,只偶尔几株稀疏的树木掠过。尘土飞扬间,衬托着天空昏黄而沉寂。
这是在哪里?风延有些茫惑地揉了揉眼睛。
骤然,只闻马的嘶声嘹亮地响起,车马的颠簸缓缓停歇,姜程从马背上矫健地跃下,他缓步走向身后的车厢,轻轻掀开了纱帘。
“醒了?”他和煦地笑着。看着躺在里面的男孩。将车马牵到一处树荫下。
“程哥哥。”风延也是有些心安的应答道。
“程哥哥,我们这是去哪里啊?”风延看向姜程,有些好奇地问道。
姜程微笑道,“爹让我送你去梵天城,他说那里也许有人能治好你的病。”
风延则是有些沉默的低下了头。
“怎么了?”姜程敏捷地钻入车厢,蹲在风延的面前,和蔼地问道。
风延的嘴唇紧紧地咬着,他的小手握着,让他本是白皙的面庞更添一份细弱。
姜程摸了摸风延的额头,将他瘦小的身躯抱在怀中。轻轻的,握住他冰凉的小手。
“程哥哥……”风延声音虚弱,颤抖的低语仿佛刺穿了面前青年的心魂。
“哥哥在。”姜程也是有些复杂地回应着他轻轻的呼唤。
“我知道……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只是……”他依偎在姜程怀中,低吟着。“这样一次次睡去,也许有一天,就再也醒不来了……”
言及此处,他的眼睛中不禁多了几分凄迷。“也再也见不到……哥哥……还有师伯他们了。”
“不必多言。”姜程低头道,声音微涩,“若是累了,就安心地睡吧,莫再说这些胡话。”
“天色已晚。”姜程抬头望了望变得昏沉的天空,眉头微微皱起。“看这阴沉的天,似乎马上会有一场雷暴。
“大武这地方,临海近山,如此也不为怪。”
“今夜,怕是不能赶路了。”
“大武境内,如今并不太平。”姜程眉头紧锁,“我们尽早离开,以避祸乱。”
“再过三日,应该便是能到了,”姜程斜倚在稻草上,仰面看着乌云汇拢,黑气翻腾的天空。
“你若不困,哥哥陪你说说话好吗?”姜程微笑着看着风延,一手在车马旁生了一堆火。
火光摇曳,湿冷的车马旁倒是有了几分暖意。
“程哥哥,”风延轻声呼唤道,拉紧了他的一支手臂。“梵天城,是一个什么地方?”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紧紧蜷缩在毛皮之中。
“梵天城。”姜程念叨道,随后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哥哥也只去过一次而已,仅仅是有些印象。”
“每有一个新生的婴儿诞生后,若其家境允许,都要在六岁那年前往此地。”姜程叹道。
“可我六岁时,大师伯他并没有提过?”风延有些疑惑。
“是啊……”姜程轻叹道:“爹也是为了你好,可如今,怕是不得不去了。”
他往怀中摸索了一番,风延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一块缠着金线,刻着奇怪花纹的玉佩从他张开的五指间滑露。
风延的心尖仿佛是颤了一下。他盯着那个奇怪的花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流淌着。
姜程将金线小心地缠在风延的脖子上,将那块玉佩挂在了风延脖颈上。
“爹说这是你的东西,还是你来随身携带比较合适,而我只能送你到城外。”
“【必要】之时,你可以将这枚玉佩拿出。”
风延似懂非懂地轻轻点首。低头揣起着那枚式样奇特的玉佩。
手指于其上摩挲着,只觉光润细腻,显然不会是什么凡物。
……
沉闷的雷声响起,自远方的漆黑云层间传来,惊醒了熟睡中的风延。
“那是……”风延轻声道。
“雷暴。”一旁闭目养神的姜程开口道。
“这处树荫倒是能暂时避雨,只等雷暴散去即可。”姜程笑道,不过他的神色忽然一变,猛地探向门外。
而在此时,伴随着阵阵雷鸣,密集而急促的雨点从天而落,转眼间,模糊了四周的视界。
头顶的树叶在雷雨中颤动着,水花四溅,沉闷的雨声充斥了周围的一切。
姜程迅猛地跳下车,大步踏着泥泞的草地跑到了树荫的边界处,谨慎的看着那水帘外的一片朦胧。从树叶缝隙中落下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衣衫,头顶的黑发亦是变得一片凌乱。
“有马蹄的细碎声。”姜程轻声道。“有人来了,似乎是四五人的样子。”他闭目仔细分辨了一番,“朝我们来了。”他缓缓道。
“你待在车里,休要乱动。”姜程回到车厢旁,在风延耳旁嘱咐道。
“嗯。”风延的声音很轻,似此刻随风飘摇的雨珠。
“无用多虑。”姜程笑道,“似乎有人也要来此处避雨。”
很快,在那嘈杂密集的雨声中,一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还伴来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声。
“公子。”有一男声响起,带着些许的无奈,“该回去了。”
另一道声音稍作沉默后亦是响起,
“无妨,”那声音道,“我们折回去才半晌功夫罢了。”
声音沉稳而清亮,略有稚气,却是隐隐透着几分淡然。
“是何人?!!”那清亮声音突然厉喝道。
在雷雨罩下的漆黑中,姜程的神色陡变。
“公子。”另一道男声响起,“前方似乎有人。”
姜程眼神一凝,只见那雨幕下,有电光撕开苍穹,光影刹那明灭,而一个身影缓缓显露。
身着锦衣,肩披长袍,足蹬玉鞋,年约十四,略带些稚气。
雨水透过他头顶的斗笠,顺着左鬓上垂下的一缕发丝不断地滴落,在盈有英气的面颊上缓缓淌着。而一双俊眸在黑暗中分外明亮,他手按长剑,满是警惕之意。
自是气度不凡。
身后,几名兵骑跟随,牵着几匹红鬃骏马,显然,这位少年地位不低。
姜程盯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少年,心中暗暗盘算着。
那几名随从也是跟上前来,打量着立于树荫下的姜程。
“公子,我们还是尽快回去罢。”
那少年闻言,微微思索片刻,轻轻点了几下头,收起长剑入鞘,扶了扶头顶的帽檐,溅起几片水花,随后飞身跃上一匹高大的骏马,熟练的按住马辔,牵住缰绳。一名随从走上前来,牵着马载着这位少年走向了雨幕。
姜程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应该是某个大武的贵族公子吧。
但在这大雨中,哪个贵族子弟愿意出门涉足呢。
不像个纨绔子弟。他身上自然散发着那种气度,显然自幼受过良好的教导。也有所习武。
只不知……是那一处门户?
“那缕垂发……”姜程神色一凝,“难道是……”
“如今也只有等雨停了吧。”姜程也是没有了半分睡意,看着车厢内又陷入沉睡的风延,他坐在树根下,微微合了眼,聆听着雨声阵阵。
“梵天城,不远了。”
……
“殿下。”
古色古香的宫殿内,一座洒金香炉燃着涎香,惹起薄雾缭绕。花梨大梁侧的朱红墙壁,饰有水墨画作,煌丽间又添了一分淡雅,一尊鼎炉置于殿央,其旁金丝装裱的几案设有笔墨砚台。
那些书卷铺展间,露出一个年少身影,正执笔挥墨,气贯长虹。
而在殿门口,还立着一个有些苍老的身影。
“国师有何见教?洵儿自当恭听。”少年淡然道。见其相貌,眉宇英气勃发,双眸璨璨如星,正是雨夜中那位神秘少年公子。
他笔走龙蛇,收束了最后一道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