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一弯玉镯寄深情
外厅传来一阵脚步声,花千如蓦地从一本游记中抬起头来,身体微微抖了抖,想了想,纤细的手指还是翻到了下一页。
采薇捉住写意,压低声焦急地问道:“写意怎么样?怎么这么晚?侯爷怎么说?”
写意侧目瞧了瞧内室,见千如安安静静的看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人,便附耳在采薇耳边说了几句,采薇听着频频点头,最后才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助侯爷一臂之力,不过嘛……”
“不过什么?”
采薇秀眉一竖,愤慨道:“不过那曹鹤兰实在过分,若是有机会,我花采薇一定撕了她的嘴!”
写意凝神想了想,喃喃道“采薇姐,不太对劲。按道理,她已贬为白身,再无可能与侯爷相配,怎么可能来与主子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你这么一说我也奇怪哩!你说谁给他这么大的权利?!”
“该不会是长公主吧?”
“不可能!”采薇摇头反对道:“长公主我们见过啊,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她亲自来提亲,肯定不是!”
写意闷住不说了,可老实说此事实在太怪了!除了长公主她也想不到别人。
……
心脏闷痛,千如默默地捏紧书页,只觉得那书页犹如千斤重,自己再也翻不过去一般,最后索性放下书册,缓缓弯下了腰。书房中一片寂静,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铁箍,紧紧地锁住了千如的心弦,让她喘不过气来,在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断地打着寒颤。
梦中那可怕的黑虫又浮现在脑海,似在眼前,又似在心口,恶心而猖狂地扭动着身躯,不停地咬着她的心。
良久过后,她忽然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身子微微一颤。
千如忍着疼抬眸望去,原来是花千耀。
“三哥……”
花千耀拍了拍花千如的瘦肩,给予她一点安慰。
花千如苦笑了一声,低声道:“最情殇,当真厉害,我竟不知道这蛊毒能这般霸道。都说不能妄动情念才能好过一些,我偏偏就不信那个邪。”
花千耀没有多劝,而是道:“方才我听说你家侯爷在霜花轩的廊亭等了好久,肩胛的伤都裂开了。”
“啊……那他还好吗?你说他伤势重不重?”
花千耀耸耸肩,斜睨千如一眼,凉凉道:“我怎知道?他是我什么人,我要这般关心他?小妹,你说呢?”
“他……他是……”
见千如这般焦急的模样,花千耀难得地坐在她的身侧,语重心长道:“小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明知道你身中蛊毒,却仍然愿意三书六聘娶你为妻,这份心意,难道不能敌过他曾有过一个未婚妻这件事么?难道就因为他曾经有过未婚妻子,就活该孤独终老吗?”
花千如抿嘴,委屈道:“可是……可是那郡主说,都是因为我的这双眼睛,他才会……才会这般……”
花千耀打断她:“小妹,他可曾有过那么一次,看着你的面容,唤着其他女子的名字?有过吗?”
花千如摇头:“没有。”
花千耀叹了口气道:“小妹,侯爷订下婚约之时年纪尚小,哪里懂得许多啊!”
花千如一愣,闭了闭眼。
是啊,那时杜君远才多大,她为什么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去说什么……
“小妹,你当面拒绝了侯爷,虽说口说无凭,可你确实答应了他。婚姻大事怎能这般儿戏,况且长公主殿下亲自来了,在你离开之前,去见一见长公主殿下吧。”
说罢,花千耀便转身而去了。
花千如听着花千耀稳健的脚步声,思绪回到昨日下午,曹鹤兰约自己在护城河的河岸。
……
曹家已经败了,可曹鹤兰却依然看不出一点落魄的模样,她依然高头大马相配,满身的珠翠环佩。
她跳下马车,打量了千如良久,才浅笑道:“我原本想了许多的话,可如今见了你,才知我曹鹤兰并没有输,只是比你少了两点运气罢了,我输给的,永远是杜君远的未婚妻。”
千如一颤,故作镇定道:“你说什么?”
曹鹤兰笑得十分仓皇:“我不过是少了一双像那人的眼睛,还有自己没有办法的家族,而你却占全了,也难怪君远哥哥爱你,不愿放弃你。”
曹鹤兰也没有说许多,只是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后提着裙摆上了马车,继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千如,笑得轻描淡写,说着杀人诛心的话。
“侯爷自来长着一双多情眼,那时我不过是在春日宴上多看了他一眼,便引得父亲杀了他未婚妻全家,若非如此,侯爷断不会如此待我。我以为总有一日,哪怕与我的家族恩断义绝,只要侯爷愿意,我就可以嫁给他为妻,如今见了你,我才知我永远输给了那有一双褐色眼眸的小妮子……”
曹鹤兰叹了口气,无奈道:“同为女子,说一句贴心但违心的话,千如姑娘,情爱之事,万万不可陷得太深了。”
曹鹤兰再没有看千如一眼,弯腰进了马车,千如久久地望着那马车车辙印,说不出的难过和心酸。
……………………
临行前,千如听了花千耀的话去见了长公主,为自己擅自退婚而道歉,见了长公主她才知道,原来当日杜君远是请了长公主一起来议亲的,顿时千如就有些惭愧了。
长公主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怪罪千如,而是拉着千如和善道:“本宫观你与麟儿的情缘未了,不过你们二人年纪尚小,你出去历练一番倒也是好事。若是走累了,本宫和麟儿就在这儿等着你。”
说着,还轻柔地拍了拍千如的手背。
千如动了动唇,轻声道:“其实,千如本不该奢望与侯爷相配,千如本就身如浮萍,且自己的身体又是这般……”
长公主笑道:“千如姑娘,余生太长,哪里说得准呢?”
正在这时,外面有侍从喊道:“明远侯求见长公主殿下。”
千如整个人局促起来,站起身想要离去,长公主捏了捏她的手腕,笑道:“是本宫让他来的,千如姑娘,你们二人说说话吧。”
话还没说完,屏风后一明眸善睐的公子神色从容地进来,千如不堪与之对视,悄悄地调转了头,杜君远瞥了她一眼,跪倒在了地上:“孩儿拜见母亲。”
长公主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向杜君远伸了伸手。
杜君远依言上前握住了长公主的手,长公主却伸手将两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两手一握,杜君远和千如都是心头一热。
一怔之后,千如才要抽出手,杜君远却再不愿松开,千如不愿在长公主面前失了礼数,两人暗自较劲。
长公主了然的瞧着他们,伸手褪下了皓腕上的一个莹润的玉镯交给了杜君远,示意杜君远给千如。
杜君远低头温柔一笑,接过来执起千如的手腕,将那玉镯套在了千如的手腕上。千如瞠目结舌,着急道:“你……你……”
长公主道:“千如姑娘,你知道这玉镯子的来历吗?”
千如摇摇头,长公主目光落向案几上的香炉,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幸福的事,眉眼间尽是柔软,她轻喃道:“珍重双双玉条脱,尽凭三岛寄羊君。当年,这是麟儿母亲亲手交给本宫的,现在本宫把它交给你。千如姑娘,你今日戴上了这个玉镯,本宫再不认其他姑娘做本宫的儿媳了。”
千如慌不择已,再看身边的杜君远,眸色深沉而坚定,不由得想道:她分明是来退亲的,分明是为了自己说出应婚的话来道歉的,怎么反而……
杜君远适时道:“小如,一弯玉镯寄深情,今后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无论何时何地,数十载悠悠岁月,自有我陪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定会携手与共。”
……
千如是飘着荡出长公主府的,身边跟着杜君远,千如没有说话,杜君远也就跟着默默地走在她的身边,直到杜允来禀事。
杜君远拉住千如,耐心地听着杜允说话,几句敏感的词飘入耳朵,千如这才后知后觉地回神,杜允禀完了事,杜君远道:“你先回去吧!待本侯送千如姑娘归家。”
杜允不放心,眼见这泼女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生死阁的人出现。可是自家公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实在不算友好,转眼再看他分给千如的目光,确实缱绻温柔,还带着丝丝窃喜。
杜允不由得连连摇头,一边咕哝着公子大了不中留,一边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
杜允走了,千如这才清了清喉咙,问道:“君远哥哥,生死阁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杜君远低低一笑,下巴微微抬起,桃花眼中间星河灿烂地璀璨。
“怎么,小如你还在乎我?”
千如白了他一眼,扬了扬自己的手臂,无奈道:“你这无赖,骗我瞒着我,还要用这个破……玉镯子套住我。”
杜君远神色一转,立刻变得委屈起来:“小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当日就在宫门外,你亲口答应了嫁我为妻,我满心欢喜地请母亲前往霜花轩与你师父议亲,你却留下一封似是而非的信欲舍我而去,你说谁才是真正的无赖?”
千如一听,瞬间红了眼眶,轻声道:“对不起。”
杜君远闻言,才长长叹息了一声,跟着握住千如的瘦肩,诚意拳拳道:“是我对不住你才对,想来毕竟我曾订过亲,此事你当该是从我这里得知,而不是不相干的人告诉你。”
千如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不敢去看他。
“小如,诚然如鹤兰郡主所言,我第一次见你,确实为你这双像极了她的眼睛,纵然你戴着人皮面具,我依旧能在人海中注意到你,可是小如,仅此而已,真正让我杜君远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并不只有这双眼睛。”
千如转过脸,神色已经开始松动了,佯怒地骂了一句:“什么天下第一君子,简直就是天下第一无赖,还这般油嘴滑舌的!”
见千如这般说,此时杜君远才渐渐宽心,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嬉笑模样,低声道:“若你爱听,他日你嫁给我后,我日日说给你听。”
千如瞪他一眼,正色道:“说些正事吧,君远哥哥,方才杜允先生说的到底怎么回事?”
杜君远笑意蓦地收起,一张脸布上一层淡淡的秋霜:“祥平郡局势紧张,战争一触即发,可是那带兵出征的四皇子竟然命三军深入柔然腹地,这一次损失惨重。”
这是今天早上才传来的急报,三位副将皆被柔然人斩去了头颅,悬挂在四皇子安营扎寨的正前方以示挑衅。三位将军连损了两位,士气锐减,逃兵数量蹭蹭上涨,驻守的五万大军一夜间仅剩三万余众。圣上一听,登时龙颜大怒,就连兵部尚书都被圣上的怒火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退出了龙图阁。
千如耐着性子听杜君远说完,忍不住怒道:“这四皇子的脑子是让门夹过吧?如今已是九月,寒冬将至,他带兵深入柔然,就算能打赢,也得被冻死吧?”
杜君远道:“是啊,这些小如你明白的道理,他四皇子却怎么也不明白。”
千如瞧着他的神色,望着远方那目光中淡淡的鄙夷不屑和纯澈的光晕,仿佛他的眼前已经是金风细细的柔然之景,他手中的折扇仿佛已经变成了蛇矛斧钺。
“君远哥哥,其实你想要去征战是吗?你想要坐上高头大马,征战四方是吗?”
杜君远毫不避讳:“是,凡为男子,必有争心。且柔然豺狼也,一味隐忍,只会令豺狼寸步相逼。我们大礼,实在需要一场胜仗啊!”
“那君远哥哥,你为什么不直接向圣上请命,出征柔然呢?”
杜君远眼底更加黯然,长长的羽睫毛掩住了那双深情的眼睛,一丝温柔中带着一丝凌厉:“圣上派谁,也不可能派我去的。”
气氛瞬间有些凝住,千如想了想道:“总归我想要出去看看,君远哥哥,不如我去祥平吧,我代替你去看看行吗?”
杜君远苦笑出声:“原来我说了这么许多,你还是要走。”
千如笑道:“君远哥哥,你不要这样,其实这件事我已经想通了。你看不如这样,你给我两年的时间,让我瞧一瞧外面的世界,若你不能出京,由我代替你去四处走走,你想要看到的,我替你去看看,好吗?”
杜君远说不出话来,可他已经明白过来,千如是在推脱,她怕她不能陪他长久,这才说要出走两年,她不想耽误他。
他想要出声挽留,他想要说她的蛊毒已初见眉目,可末了还是说了一句好。
千如道:“君远哥,写意的姐姐不知道在哪里,采薇的姐姐新丧,她们二人还是跟着你吧,我总觉得,生死阁控制写情,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好,小如你托付的,我绝不敢忘。”
“还有,君远哥,今日我们正式作别,明日你不必送我了。”
“为何?”
为何?
千如温柔地笑了,为什么,怕只怕杜君远亲自来送,她望着他的眼睛,就会舍不得离开。
“君远哥,一弯玉镯寄深情,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说着,千如的柳叶眉弯了弯,秋风一吹,她的身影都变得朦朦胧胧,更添了几分妩媚,同时,她的一双美眸中,也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无限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