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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郎心妾意始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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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千如和杜君远等几人趁着月色,足点地面,飞身前往明远侯府。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埋伏,也没有暗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穿过了三条巷子。

    又转过一条巷子,只见尽头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一排排三间大屋,又宽又深,想来就是明远侯府了!

    明远侯府端的是气派,门前立着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朱红大门上有一黑漆金匾,刻着四个大字:明远侯府。

    明薇上前叩响门扉,许久后,一道苍老但却十分有力的声音道:“门外何人击户?”

    “杜管家,是本侯回来了。”杜君远低喊道。

    “少爷待于门外,老朽之错也。”

    话音落,朱门大开。迈步进了府门,见一位褐色圆领长袍的老者率着一小队人等在门口,老者双手掩在阔袖内交握着半弓着身子等着杜君远说话,头顶已见雪色但却精神奕奕。

    “原是少爷,屋外更寒露重,且移步内堂,老奴已着人备下热茶,去一去身上寒气。”

    那老者躬身道。

    杜君远将身后的千如牵了出来,引见道:“小如,这是我府上的老管家,杜重。杜管家,这几位皆是本侯的贵客,这是千如姑娘,他们二人是采薇姑娘和明薇姑娘。”

    千如忙挺直腰背,不经意地理理腰间的配饰,乖巧道:“杜管家好。”

    那老管家问了声好,便又垂下头去听杜君远的吩咐。

    杜君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一边引千如和剩下三人进入府内,一边同杜管家道:“杜管家,吩咐厨房做些点心,定要做些冰糖脆菱,多备一些茶水。再者,将东厢房收拾出来,让几位姑娘好生住下,派一些得力的人去管着。”

    杜管家连连应声。

    大门内,是一面巨大的影壁,影壁上刻着"迎祥"二字,左边是一座四合院,北边是一间敞厅,绕过屏风,是一条又宽又长的通道。

    杜管家是杜君远父亲杜将军年少时就跟在身边的,虽说已年近半百,可做事仔细为人谦和。杜君远分府独住时,长公主忧心杜君远难以料理家事,这才让杜管家跟着杜君远的。

    千如歉然道:“杜管家辛苦,深夜叨扰,千如实在愧疚,千如乡野生活惯了,没那么多讲究,我们四人一间房便可。”

    老管家道:“千如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府中厢房众多,平日无人居住,放着也是放着,几位都是贵客,又何必挤住一起?老朽这就去为几位贵客准备。”

    那老管家无半点不愿,只促着手下人忙去了。

    几人穿过前厅、中院、花廊,月下景致看得并不分明,千如只觉得这明远侯府十分大。花园中影影绰绰有着纺锤一般紫红色的秋水仙和明黄色的桂花,空气中有着甜香味,还真是花有清香月有阴。绕过水塘,穿过幽深的曲径回廊,这才到了明远侯府的内院。杜君远因为有事要交付,她们暂且先由几个女婢领着去了厢房。

    千如知道方才在阁楼时杜君远还有话要问她,故而命采薇和明薇护好写意,自己则托女婢寻到了府中的书房,听说杜君远常在这里寻幕僚讨论要事。

    整间书房饰的雅致风流,只见迎面立着一扇精致的屏风,绣的是七贤醉酒,锦线绣上嵇康诗一首:

    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

    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

    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

    端的是苍劲豪迈,气势磅礴,风流雅致。

    绕过屏风,才见屏风后有一张条桌,条桌上陈列着笔墨纸砚,还有厚厚一沓泛黄的纸张。条桌后是一面书架,书架上几乎顶到房梁,架上堆满了名册古籍。再看左边的墙壁,掏空设计,一槅一槅,或有贮书处,或有设鼎处,或安置笔砚处,或供花设瓶,安放盆景处。右手边白色幔帐隔出一个极小的空间,幔帐后放置着精致的小榻,想来是做临时休憩用的。此外,靠窗的是一张金捕长案,对面各有一张古树根雕成的大椅,案上笔砚雅致,井井有条,一边摆着画具,另一端则是一支竹枝大笔筒。

    正当千如轻轻念着屏风上的诗时,杜君远已绕过绣屏。听见动静的千如回身,二人默默相对,仿佛他们这样近在咫尺的相顾无言已有多年。

    杜君远请千如坐入茶案,自己坐在千如对面。千如局促地摸摸袖口,挺直背脊,红烛明明暗暗,却为千如的脸添上了几分霞色。

    杜君远暖暖一笑,柔声道:“自开府以来我这里从无女宾入内,今日小如住进来却并无违和,反为陋室增色不少。”

    红烛的火苗突突地闪动,映照着千如的眼眸光晕流转,千如不满地白了一眼杜君远,一张脸羞得通红,嗔怪道:“侯爷邀我入府,可是为了商量案子的!你若再言语上捉弄我,我便走了。”

    “罢了,没有心肝的女人。”

    杜君远低怨,却将眼前的一碟冰糖脆菱推到千如的面前:“请用,这可是没有毒的。”

    千如也不客气,捡了桌上可喜的点心吃上几口,闹了这么久,自己还真是饿了,杜君远开扇,忽然问道:“小如,你能否告知在下,为何你没有中那一叶霜的毒?”

    中毒就中毒,何必喝寒药去装作中毒。当日他们几人一起验证的那些茶果,确实有毒不假,而那些茶果子,千如确实也吃了,没中毒是因为什么?这件事杜君远早就想问了,这些时日他们居住在清风楼,人多眼杂的,他不好问出口。

    千如噎了一下,刚刚放在口边的手一顿,又吃上几个蜜枣,拍拍手上腻着的糖,温暾道:“侯爷,我说我从小被花千亿那位老人家灌下成千上万的毒药解药从而百毒不侵,你信不信我?”

    千如虽是笑着的,可语气中满是无奈和怅然。

    “只要是小如你说的,我全部都信……”杜君远道:“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饮鸩如饮水?究竟你身上还有些什么秘密?”

    为什么?

    当然不能告诉杜君远是因为自己身体内有奇蛊,要以毒攻毒压制蛊毒,方可安然度过一年又一年。千如苦笑一声,语气轻松道:“也许大概,他老人家是为了不让我受制于他人?”

    杜君远沉默,眼底有些灰暗。

    从小,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不肯将实话讲与他,是根本不相信他,还是说她认为他什么也做不了?世人皆知花千亿如此紧张眼前这个女子,又为何会让她从小饮鸩,与毒药为伴?

    心中苦涩,可见她什么也不肯说,杜君远只好生硬地扯开话题:“好吧,此事我们暂且不提。我想问你,彼时你在义庄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何你会对着石家二小姐的尸首说可惜?”

    脑海中重现了那三具奇怪的尸首,千如顿觉口中的菱角有些腻,遂彻底放下手中的吃食,认真道:“因为……我发现那石老爷易容,而石小姐和石夫人却并未易容。”

    杜君远乌黑的眼眸瞬间结冰,沉声道:“小如是怀疑那义庄死去的并非石墉?”

    千如道:“嗯,否则面具如何解释?只是我不知道那石墉究竟是自己金蝉脱壳,还是被他人挟持放了一个其他人的尸体。”

    杜君远刷地站起身,负手而立,神情肃穆地盯着书架的斜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千如看着杜君远的背影,暗暗想:这个男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没有告知她,比如,究竟为什么一个区区朝廷四品官员死亡,值得堂堂侯爷亲来安平郡查案。还有,此次来这京城,明明变数未知,杜君远却未带一兵一卒。

    可是,自己同样许多事未告知眼前的男子,比如这件事很可能同她的父亲林月甫有关,比如她自己就是林烟璃,比如她身中奇毒。何况她花千如自酒楼二人相见开始便诸多隐瞒,自己难道还要以这样一份“真心”换得这个没认识几日的男子的实话么?况且,他的话也许对她而言正是个麻烦呢!

    千如正在怔忪间,杜君远却道:“小如,不如我们先将那阁楼之事弄清楚吧。”

    千如被拉回思绪,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瞪大了双眼。

    杜君远在书架的格子里取了纸笔铺在桌上,微笑递给千如一方砚台,那双桃花目湿漉漉的,又带着些小狐狸的狡诈,轻快却柔声问道:“小如,你可会研磨?”

    杜君远本就生得好,声音又磁性勾人,千如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接过杜君远递来的砚台,另一手收住袖口真的开始磨墨,待反应过来时,砚台中的墨已浓淡正宜。

    真是见鬼,为何她会做这样的事?脑海中瞬间飘过几个字:红袖添香……此时,她丢也不是,继续也不是,只得默默放在桌角。

    杜君远笑意满满,蘸墨润丰笔尖,落笔时纸面上已然是想要探查的那座阁楼,千如暂时忘却了方才磨墨的尴尬,凑上前来看。

    不经意间看纸的她把目光投向了杜君远,鼻稍高挺,那一汪清泉般的双目波光粼粼。看了这么多次这张脸,千如依然心动不已。

    慌乱地低头看杜君远笔下的建筑,烛光却将杜君远的侧颜打在纸上,千如恍惚间分不清究竟是画还是人。似乎是为了确定真实性,千如的目光又胶在杜君远的侧脸上,心里感慨道:这个男人认真的样子实在是魅惑至极!

    千如想起她常常问母亲,为什么会同这样忙得刑警父亲在一起,母亲说,认真工作的男人真的是要命,自己根本抵抗不了。而此刻另一个时空,立在千如身侧的杜君远,就如同她工作的父亲一般,同样认真万分。

    千如在那一瞬,又觉得眼前的男子仿佛是上京赶考的学子,她就是那传说中的神狐蛇妖,好想将这个男人诱骗到自己的洞府中,拆吃入腹,或者就地结婚,厮守一生。再或者她也弄来些什么灵芝仙草,他们能够长生不老,相守到地老天荒。

    杜君远被千如这灼热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慌,头未侧,自认为音色未变道:“小如,你莫要这样看我,若你再这样继续看着我,我可都要等不及向你那师父提亲了。”

    啊……千如的脸瞬间红透,并非是杜君远说的什么提亲,而是自己刚才那些虎狼的想法。真的是,怎么自己在这个时空,竟然是这样的……女人?

    尴尬地咳了一声,千如娇喝道:“什么提亲,我花千如怎么可能嫁人?我不过是看你画得认真,不想打扰你罢了。”

    不想嫁人?杜君远无奈摇摇头,眼底却一片温柔,示意千如看眼前的画,指着画纸划着手指道:“我们二人前日晚上蒙面离开那阁楼,左行一刻钟,复而右转数十步,接着右转直行,行了半个时辰将近,周围有风吹竹声,可见是一片竹林。”

    杜君远顿了顿,玉指滑向图中一处虚空处,徐徐道:“阁楼在京城的西南侧,正门面西,这个路线步行一盏茶的功夫正好有一片竹林,应该是西郊的碧竹林。”

    杜君远执笔在此处画了一个圈,继续道:“此处有机关术数,应是连接了阁楼或者什么地方的通道,通过了这片竹林,我们二人又右转直行半个时辰左右,到了这里我们就到了清风楼。”

    “等等!”

    千如截住,顺着杜君远指的路线问道:“也就是说,那清风楼确实离联络的阁楼不远,如此说来,我之前的猜测全都是对的?”

    杜君远挑挑眉梢,展颜道:“小如聪明,在下尚且需要画图,小如当时便猜到了。”

    又在那阁楼后填了几笔,勾画成山峰,指着那一片山道:“阁楼后便是西峰山,所以清风楼应该就在西峰山的山坳里了,准确的是说,是西峰山的东侧。”

    千如不屑道:“装神弄鬼,何必呢?”

    杜君远卷起画纸,在烛台上引燃烧尽,丢进了火盆中,笑道:“小如也不必这样说,这清风楼自然不比百花山庄,故而避开一些江湖宵小也是正常不过。”

    千如心道也是,又问道:“方才在阁楼我想要一探究竟,侯爷何故会拦住我?”

    “小如,当日我们二人扣打门扉,须臾间便有清风楼的人前来,故而这阁楼定然是有地下通道直接连接着清风楼。几日相处,慕楼主视我二人为友,倘若我们二人定要查出他们的位置,慕楼主得知我们二人恶意打探,日后如何请那楼主探明真相?我相信,若是此事与慕楼主无关,他日慕楼主定会主动告知我二人的。”

    千如点点头,想到什么便正色道:“侯爷,虽说这桩桩件件皆是指向他那夫人李晴柔,但依我看,此事同那慕渐初没有什么干系。”

    杜君远剑眉微颦,似乎有些不喜,阴阳怪气道:“哦?”

    粗线条的千如却不知杜君远心中所想,继续分析道:“这几日相处,慕渐初虽然有些脾气,可也是坦荡君子。何况看他反应,确实对李晴柔用情至深,若是遭到欺骗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杜君远的薄唇轻抿,不喜道:“就因那慕渐初同花千亿亲厚?”

    千如道:“这与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杜君远无奈地摇摇头,道:“罢了,你这个没心肝的泼女,你且继续说吧。”

    千如皱紧眉,不满地嘟囔道:“我做了什么不堪之事,你们这里的人一个个都叫我泼女?”

    “做什么?其他事暂且不提,就说你同那慕云柒说的可是一个闺阁女子说的么?什么狐妖,什么魅惑,什么生吞活剥,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应该说的么?泼女这个名声,你也是实至名归了。”

    千如不好意思地低头绞着手指,原来他竟听见了,只好讪讪道:“好了好了,下回不逗她了,你真像是我的父亲一般唠叨。”

    杜君远看千如这个女儿家做派,心里却一乐,还真是第一次看她这番情形,真的娇憨。又温言道:“既然不是慕渐初,小如有什么想法?”

    千如拽回思绪,娓娓道来:“环环扣吧,那个李晴柔……倘若我们分析得不错,应该就是她无疑了,不过她可真是一个狠人呢,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杜君远点点头,若清风楼的一切都是这女人所为,她的计谋当真了得,对自己也真的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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