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一见倾心邀回府
因石府发生命案,故而门口贴着封条,不允许外人入内。几只黑猫居在墙头上,蜷缩成一团,不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它们幽绿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这几个夜行者,更显得石府阴森恐怖。玄奇纵身一跃跳下墙头,警惕的四周一望,听了半晌没什么动静,便向千如和千术挥挥手,示意剩下的人继续前行。
来到前院,眼前的一座琉璃雕刻的影壁,刻着一个寿字。左边是一座四合院,北边是一间敞厅,绕过屏风,是一条又宽又长的通道。绕过影壁,穿过四合院,见佳木葱葱,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十步,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绕过中院的建筑,血腥味越来越重,千如不安地揉揉鼻子,压抑着想吐的冲动跟随着三人往内院而去,同时也为自己方才主动提出夜探石府而后悔不迭。
命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尸首什么的早就被运去了义庄,大晚上的她来这鬼地方做什么?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的?
忽然听见咕咕两声,千如警惕低喝道:“谁?!”
没有任何动静,四人手心都攥着一把汗。
忽而“噗棱”一声,眼前一道黑影飞了过去,四人循声望去,只看见一只大鸟正落在离他们远一点的树梢,睁一眼闭一只眼,慵懒地立在那里。原来是他们四人打扰了“逐魂鸟”的休息,这才迫得它飞走了。
逐魂鸟飞走,接着又是两声哇哇的乌鸦夜啼。
逐魂鸟和乌鸦,几人暗道晦气,俗话说:两鸟进宅,无祸也有灾。如今夜遇两鸟,怕是此行不会多么顺利了。
终于,穿过中院来到后院,推开庭院大门,浓重的烧焦味道、尸腐味道、血腥味道迎面而至,几人都屏住呼吸,千如更是憋得整张脸惨白,无声地示意玄奇继续带路。
穿过石砌的拱形门,四人透着惨白的月光瞧着这后宅,登时直抽冷气,哑然无声。
尸体显然已经被运到义庄,只是大火之后的断壁残垣还是惊到了几人,玄奇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道:“属下先去内室一探,若是没问题了二位堂主再随着属下前行。”
千如眼神示意玄奇前去,转身压低声音道:“术哥哥,这案发现场如此之惨,我们去看看杀手有没有什么暗器、兵刃之类的物件留下吧。”
千术点点头,几人正打算散开,四处瞧瞧。
恰在此时,一道轻柔舒缓的男子说话声夹着凉风传来:“内室就不必探了罢,问杜某其实也是一样的。”
虽然说话的人嗓音轻柔,可忽地划破夜晚的静谧,夜探石府的四人惊得险些跳起来。
耳听得“嗖嗖”两声响,西院立刻亮了起来,三人立于院门前,正中的男子正是白日里千如和千术所见之人。此时男子手持折扇,淡然肃立,一双桃花眼染着温润的笑望着千如他们四人,周身气质淡雅。只是男子左右两边的近卫执灯怒目而视,同时又带些戒备。
千如四人哗啦啦几声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蓄势待发。
男子唇角一勾,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上前拱手行礼道:“在下杜君远,今夜有幸,得见各位。”
千术率先开口,带着一些不相信,反问道:“阁下就是明远侯杜君远?”
虽是询问的语气有所松动,手中的剑仍未收回。
有名有姓的,千如就不像方才那般害怕,凑上前悄声问千术:“杜君远,他是什么人?听着有些熟悉,记不得是什么人了!”
千术的眼仍然望着他,慢慢道:“明乐长公主殿下、已殁龙虎大将军杜时卿长子杜君远,圣上亲赐的明远侯是也。”
男子微微点头,温润有礼道:“正是杜某。”
男子目光一直落在他们身上,抱拳道:“几位夜闯石府,自然不是无名之辈,在下想请各位报上尊姓大名,我们也好坦诚相对。”
见千如他们都不说话,便走近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千如四人,继续问道:“还有,四位究竟为何深夜出现在石府?”
侯爷?本应身居庙堂的侯爷怎会来此地?他又是为了什么才来的呢?
这么想着,千如也就问出了口:“那为何侯爷不居庙堂,深夜也在石府呢?”
“放肆!”那两位近卫上前一步怒喝,声音都变了,千如收回软剑,抱臂斜眼看着三人。男子扬手示意他们退后,解释道:“石府之案兹事体大,圣上亲将此案交付于杜某,杜某唯恐贼人再度犯案,何时在此也都不奇怪,敢问姑娘,夜间查案有何不可呢?”
一番话将千如噎住,千术拉住千如佯装客气道:“小妹胡言,望侯爷勿怪。”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继续道:“白日里在酒楼相邀二位厢房一叙,杜某并无恶意,奈何二位对在下戒备颇深,不肯降阶一叙。现如今深夜在此,杜某冒昧问一句,四位义士是受何人所托涉险来此查案?”
是了,千如他们二人连白天的衣服都不曾换下,怪道摘了面具,这杜君远还是能将他们二人认出。
千术一本正经诓骗道:“侯爷您误会了,我们并非受人所托,只是幼时小妹受那石大人的恩惠得以看病吃药,得命残喘于今朝。前几日听闻石大人蒙难,想起石大人昔日对我们的恩惠,便来探一探究竟,或许我二人亦可协助一二。”
这样的谎话,亏得平时纯良的花千术能编得出来,千如心中一乐,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可眼前的男子似乎并没有怀疑,或者说没有拆穿,甚至颇为惋惜道:“这石大人杏林世家,一生救死扶伤却得此灾祸。可一生悬壶济世结下过如此善缘,两位义士为报石大人之恩不顾危险,杜某佩服。冒昧请问公子高姓?姑娘芳名几何?”
千如挑了挑眉,他没有拆穿他们?为什么?想了想,淡然开口道:“本姑娘无姓,单名一个如字。”扬手指了指千术,“这是我的术哥哥。”
又指了指剩下两人,跟着介绍道:“他们是小奇,是我的表哥,采薇,自小跟着我们的。”
男子上前,深深作了一揖,诚意拳拳道:“杜某今日有幸得见二位,但见二位身手不凡本诚意相邀二位饮茶叙话奈何二位并不相信在下。如今二人为报已故石大人之恩涉险查案,而在下又身负破案之命运,相请不如偶遇,不如请各位过府一叙,我们好聊个明白。”
见四人依然不是十分相信,复开口道:“杜某诚心相邀,今夜仅有我们三人在此查案,绝无虚伪。如果想要对各位不利设下埋伏,凭各位武功我等不是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吗?如果四位还是不相信杜某,自然可以用你们手中兵刃胁迫我,若是我的人真的对各位不利,尽可以挥剑杀了杜某,何如?”
千如和千术互相看看,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自己擅闯命案现场理亏在先,何况他们四人都是名门正派之人,四人都是尴尬之极。玄奇压低声问:“堂……堂妹,怎么办?要去吗?”
千如一咬唇,喝道:“去!怕什么?他都说成这样了我们不去,倒叫人看不起!”
就算是跑也是一场恶战,案子还没查就先打一架么?再说,他要杀了他们,首先也得搞清楚他们是谁不是么?刚才能问出那样的话,大概是只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却不知道是百花山庄的人才对,所以有什么怕的?!大不了就是打一架,反正手也痒痒了。千如在百花山庄待了整整八年,还没有真枪实弹地跟人干上一架呢!
千术想得也并无二致,当下也同意跟着杜君远一起回府。
就这样,几人各怀心思,在迷蒙的夜色下随杜君远而去。暗处的近卫也不理解,不知两位堂主去往何处,只能忐忑地跟着。
此地并不是明远侯府,仅仅只是明远侯在安平郡的一处行辕。
千如和千术坐定,玄奇和采薇站在身后并未落座,杜君远却并不奇怪,石府后院那些鬼话杜君远当然不信,千如和千术也并非想让他信,不过是搪塞而已。
此时千如根本不怕眼前的男子要了他们的命,她是奇怪:这石家老爷行医救命,却遭此灭门惨祸已经十分蹊跷。再加上石府不丢钱财不丢珠宝,丢了一样连官府都十分紧张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最后,就是这明远侯。
千如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白日里“魅惑”自己的美男子,石墉这样一个从四品医官,竟值得一个标准的皇亲国戚——侯爷来查案,看来石府的案子并不那么简单。
这明远侯白日里邀他们饮茶,晚上又在石府“守株待兔”,看来他以为早已揭穿她的千术,洞悉人心,那她干脆装傻充愣暴露疑点,这样他们也有个理由能够继续查案。
身边的女侍已奉上热茶,杜君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千如毫不客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留香,忍不住又喝了几口,赞道:“好茶!现在我相信你真的是侯爷了!”
千术见状,客气却又护短道:“小妹自小不拘小节,我这个做哥哥宠坏了,明远侯见谅。”
说着,也执起手中的茶浅浅啜饮一口。
杜君远轻摆摆手:“无妨,我礼朝对女子束缚并不多,令妹娇憨,是家之幸也。”
这是什么鬼话?
千如咳了一声,正色道:“侯爷,我们莫要再兜这些圈子,打这些哑谜了!您为何定要邀我们二人过府一叙?白日里您已看破我兄妹二人的易容,夜里又‘等’在石府,究竟是为何?”她故意将等字说得音重,身后的近侍面上微微有一丝不喜,可见自家侯爷没有一丝不愉便没有作声。
“杜某一早便说了,特邀二人助杜某勘破此案。”
“好吧!”千如又问道:“侯爷,我想请问白日里是如何看穿我二人的易容的?”
杜君远微笑,双眸透亮带着一些天真:“如姑娘,并非杜某眼光毒辣,实是白日里姑娘饮茶,却并未注意酒水氲湿了姑娘颈间的人皮面具,才被杜某察觉。”
杜君远身后的两位近侍一脸惊诧,很难相信这句话出自自家主子之口。
因为,这分明就是调戏之语,大礼朝虽民风较为开放,但此事却也的的确确是逾矩了的。身后的玄奇和采薇更是十分愤怒,毕竟花千如这张才刚刚张开的脸,已经十分娇媚喜人。
千如脸颊瞬间通红,语无伦次道:“你……你这个伪君子,你身为朝廷重臣,皇室贵胄,青天白日里看我一个姑娘脖颈做什么?”
花千术也愤怒地起身,咬牙道:“明远侯,还请您自重。”
杜君远却十分无辜,言语间温柔有加:“我想二位是误会了,白日酒家有女子唱曲,令妹一声叫好引得杜某探看,纯属无意尔。”
那脸上似乎一点杂念没有,最是一脸正色。
千如和千术半信半疑地坐下,千如此时语气已十分不善,脸上还带着一丝怒意,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好!我再问,为何在石府灭灯等候我二人?是不是侯爷一直跟踪我们?”
千如心中做出计较,倘若他再说什么侯爷奉旨查案,夜访石府不为过的鬼话,她定会叫他好看!
杜君远施施然道:“石府灭门后杀手连夜撤出,可二位却乔装打扮大摇大摆出现在离石府相近最大的酒楼,武功还如此之高,杜某猜测二人应是要探查此案。白日里杜某相邀二位不肯,杜某也只能自行来石府查案,还未有其他动作你们便来了,纯属巧合,姑娘为何会认为杜某蓄意在诓骗你们?”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可千如觉得这话怎么听着都有一些……委屈?不过,他的话至少可以信一半,那就是她和千术的的确确选择了人流量大、离石府近的酒楼打探消息。
奇怪,他方才说什么来着,怎么有什么地方不对?
千如忙问:“等等,侯爷方才说,杀手连夜撤出,侯爷是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衙役赶来听到的。”
不对!千如思绪转得飞快,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杜君远方才所说的话。
“那……敢问候爷,石府何时出事?衙役赶来到底是什么时辰?赶到时可曾见到了杀手?”
杜君远道:“仵作根据尸首推测子时一刻出事,丑时四刻衙役赶到。正是因为见到了那些杀手,所以他们才连夜撤城。”
千如满脸的不信,摇头反驳道:“此事有诈,虽然我不知事情始末,也不知道杀手是谁,但私以为衙役听到的那些人并未撤城。”
杜君远眸色一亮,剑眉轻挑,音线微高:“哦?为何?”
千如示意续茶,杜君远那两位近卫一脸不耐,却又无可奈何地为她续满茶,她这才满意开口继续说道:“子时一刻出事,就算灭门屠杀、搬运尸体、放火灭迹,能逗留那么久么?久到直至丑时四刻衙役赶到,杀手们尚在么?那这个未免太慢了,慢得让人不相信这群人能杀光石府的府兵,不留一丝痕迹,此事一定有其他解释的。”
杜君远眸子带着一丝欣赏,问道:“请教如姑娘,姑娘认为如何?”
“我自然认为,那些人是专门等候衙役,并将这些话说与衙役听,而且……”她玉音婉转,却句句坚定,带着一些不容他人辩驳的力量。
杜君远听得认真,见她停住不说忙追问道:“而且怎样?”
“一班的衙役明明看到了杀手,却一个贼人未擒,衙役们也均未受伤,侯爷仔细一想便能想到,这班衙役们中有内应,很有可能当夜整班的衙役都是内应。”
听到这里,杜君远脸色微变,手中的折扇停了停,旋即扭头唤道:“杜允。”
身后一位近侍上前半弯下腰,杜君远耳语几句,那近侍连连点头,便向花千术和千如行礼撤身出了客房。
杜君远当然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要试探他们几人罢了,与此同时,暗暗示意杜允为他们四人准备厢房和一应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