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翌日, 美洛尼基地,彭格列首领办公室。
纵使知道大概这几日白兰就会出手,在一切事情没有发生前,沢田纲吉还是得按时上班处理公文。
但终归还是有什么变得跟往常不一样, 今天的沢田纲吉, 微妙的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大概是出神的表情太明显, 这直接引来了拿着资料给他做汇报的巴吉尔的关怀。
“抱歉巴吉尔,”沢田纲吉歉意的笑着,露出了不好意思又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垂着眼, 顿了顿才说, “只是想到了里包恩,这次我直接把隼人派去横滨不知道他又要怎么惩罚我,让你担心了。”
然后沢田纲吉安静的听着巴吉尔跟他讲的让他放心下来里包恩不会太苛责他的话。
但其实……早就学会了伪装自己,这些天藏起了所有算计, 让最熟悉他的里包恩都没有发觉太多异常的西西里教父,本不会像十年前还是个国中生怕里包恩怕的要死的时候一样患得患失。
他只是在今天早上接了个电话,又收到了几条短信。
电话是沢田奈奈, 他很久都没有见过的母亲打来的。
听着母亲熟悉的声音,他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妈妈说上一句话了。
计划开始之前,察觉到不对的沢田家光就带着妻子离开了日本, 以旅游的名义和九代目一起避难, 在那之后,他又经历了太多事情, 对沢田奈奈来说他们可能只是半年没有联系, 而对他来说, 已经是生离死别后的五年。
而这次联系……
大概很可能是他们间的最后一次通话。
不知名的情绪突然在心口蔓延,这一段时间他的情绪波动已经很淡趋近于无,这一刻还是感受到了难捱的酸涩。
空气太闷了,闷的他喘不上气来。
“……怎么了?纲君?”大概是他太长时间没说话,那边的沢田奈奈显得有些担忧,她关切的问道:“是工作太累了吗?”
沢田纲吉没办法立刻开口说话,他怕自己带着哽咽的声音会让那边同样也听着的沢田家光起疑,他无声的喘息了好几下,才压着声音带着完美的伪装道:“抱歉,妈妈。刚才下属发了重要的消息,我这边的信号断了,对不起……”
“啊呀纲君的声音这么低听起来很害羞的样子,让我猜猜,难道是在意的人给你发的消息吗?”
“不是啊,”教父眉眼间挂着浅浅的无奈,他温声对自己的母亲解释道,“只是工作而已。”
“这样啊,”沢田奈奈低落了一下,又有些担忧,“那我要不要还是挂掉吧,一时兴起就给纲君你打了电话,也忘了问你忙不忙。但是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哦,妈妈会担心的。”
那声“等等!妈妈你别挂!”被他全部咽回肚子里,年轻的首领手指有些颤,他捂上了手机上话筒在的地方,张大了嘴用力的呼吸。
耳边,沢田奈奈还在抓紧时间叮嘱着他。
从吃饭穿衣到注意休息,好像每个母亲都会觉得她的孩子就算长大了,只要离开她也会变成什么都不会的小废物一样,啰嗦不完。
沢田纲吉安静而耐心的听着。
“还有啊纲君,也不要那么拼命的去挣钱了啊,我总觉得你有点太累了,如果撑不住就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吧,我们不用那么努力,爸爸妈妈也可以养你的,你还年轻,只要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就好啦。”
“啊!电车来了,抱歉纲君,我们要转车了,下一次再聊吧。”
“恩,好,”沢田纲吉悄悄呼出一口气,像用了很大力气一般,他缓缓地说,“谢谢你,妈妈。”
电话刚挂掉,手机的屏幕又亮起。
通讯社交软件上,他跟中原中也还有太宰治的三个人的小群聊里,被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争吵刷屏。
【阿纲,你是在忙吗?电话占线,已经中午了要注意按时吃饭啊。】
【啊对了,抱歉这次你生日我可能回不去了,要出差,别担心都是一些小角色,随随便便就能解决。】
【呜哇——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小小的黑黑的东西在不停跳着蹦跶着大放厥词诶~】
【混蛋太宰!你这个家伙!等、你不是被捕了吗???】
【嘛,中也这个时候肯定会奇怪明明我被人抓起来却还能跟外界沟通吧,哼哼,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本身就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默尔索异能者监狱绝对不是个筛子,你……谁在用那个混蛋的号帮他发东西,人虎?国木田?眼镜教授?】
【……】
【总不会是芥川吧?!】
【中也君,是我……坂口安吾,但是你怎么……】
【行了我就知道,那个混蛋还让你说什么,赶快说出来吧,啊但是他的原话就不用打了,反正没什么好话。】
【额,太宰君好像订了什么东西,说让中也君你去取,顺便……付钱……】
【哈???】
【这是太宰君订的东西和备注,我发给你。】
【居然是这个的限量版……可恶的小偷黑客,我说让手下盯着去抢购没抢到结果被这个混蛋买走了吗!不对!结果还是我付钱!喂眼镜教授,赶快把那条撤回去,给小家伙的生日礼物提前放出来就没有惊喜了。】
【可是中也君,好像没法撤回了。】
【啧……算了,就知道他不靠谱。要工作了,回聊。】
然后说着要工作没有时间聊天的中原中也,戳开了跟他私聊的小窗。
【阿纲,太宰那个家伙不知道要搞什么,你别跟他掺和到一起,他每次弄得都跟走钢丝一样,喜欢拿自己的命去玩。】
【你在涩谷要小心点,听boss说咒术界那边也不太平,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你那里。】
【如果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我这里离涩谷不远,别管什么时间明白吗!还有绝对不能再一个人去跟白兰打了,那种家伙我……总之要注意安全,这次是真来人了,等下再说!】
有什么透明的液体划过教父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掉在了手机屏幕上。
看不见的东西,顷刻间压垮了青年的脊梁。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很多框起来的照片,朋友们和家族成员的、里包恩跟他的、他很久以前跟奈奈妈妈拍的、还有最近加上去的在柯南世界里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被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抱着的合照。
他带着眷恋,轻轻的拂过照片。
这上面,是他留在人世间的所有羁绊,朋友、亲长、父亲们和母亲,在他不算长的人生,不过二十多年的时光里,这些就是他的所有。
不是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而是天平不平,一端放着他的所有,一端是他自己。
要跟大家见最后一面吗?
沢田纲吉恍惚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还是算了,他想。
如果注定要离开,有没有遗憾,都是一样的。
如果因为一点私欲一步踏错让大家都知道了他要做什么,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承受分离的痛苦,那他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就……算了吧。
只是到底在意,才不免晃神。
装作接受了巴吉尔的安慰的沢田纲吉敛去了自己所有外放的不适合表达出来的情绪,他又投入了工作,以符合他自己的习惯批了一会公文,才对巴吉尔说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让巴吉尔暂时离开。
他大脑放空,什么都没再想,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出神。
半晌,才有一声轻到近似于无的叹息。
“里包恩,这次要怎么办呢?”
他在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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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总是来的突然。
第二天的时候,警报突然响起,连接着美洛尼基地的彭格列涩谷大厦骤然启动了保护程序,门窗瞬间封闭,空气净化打开,所有跟外界有开口的通道都升起了隔绝某样东西的光栏。
装在涩谷各处的探测器都检测到了非七三射线,同时发现了诅咒师和特级咒灵活动的身影。
彭格列应急响应和备战级别都调整到了最高,针对滞留在涩谷的普通民众的疏散工作也已经开始。
“虽然从上周就实行了限流措施,但是目前进入涩谷的人数仍旧不算少,完全撤出还需要至少一小时,”巴吉尔汇报道,“作战部队已经排出雾属性为主的小分队探查咒灵的举动,剩余所有雾属性成员也已经按照计划就位,将以六道骸、库洛姆和弗兰大人为中心激活仪器形成三点核心辐射整个涩谷的实体幻术场。”
“火焰探测尚未发现那些未被抓捕到密鲁菲奥雷成员,指环探测未发现异常,已通知横滨和咒术界进入警戒,还有里包恩大人,他……”
巴吉尔话音未落,里包恩就直接毫不客气的推门进来了。
像笹川了平这样的守护者多少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过如山本武、云雀恭弥之类,倒是面不改色。
沢田纲吉也难得算作了面不改色的那一类。
他甚至神态自若的对里包恩说:“你来了。”
“哦!等等,里包恩沢田他只是担心你……所以才没……”看着里包恩面色不善的走过来,笹川了平下意识的想帮沢田纲吉解释两句,耍赖坐到沢田纲吉身边的蓝波,早就被里包恩现在黑脸的样子吓的缩在了会议室桌底。
“蓝波,快出来,那下面脏,”沢田纲吉无奈的撑了下额头,“里包恩,你别吓他了。”
“你打算自己去找白兰?”
里包恩的话说的突然,却瞬间改变了整间会议室的气氛。
“阿纲,”原本挂着老好人笑容打算上来劝偏架的山本武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他深色的瞳目不转睛的看着沢田纲吉,带着些冷意问道,“里包恩说的是真的吗?”
“我……”
“沢田!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笹川了平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连闭目抱臂站在角落里的云雀恭弥都向沢田纲吉所在的地方投去了注视的一瞥。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
“我……”沢田纲吉嘴唇微抿,他承认道,“是,就像里包恩说的那样。”
“什么?!”笹川了平嗓音大的过头,“那种家伙你怎么能一个人……”
“大哥,阿武、云雀前辈、巴吉尔、蓝波,还有……里包恩,”他念着大家的名字,缓和着语气,说,“我知道大家是在关心我,但是白兰……作为七的三次方、玛雷指环的大空,如果要打败他,只有同为七三大空的我去对战。”
“那个家伙明明也没多厉害,只要守护者一起……应该也行嘛。”蓝波嘟囔着。
“蓝波,”教父带着笑意揉了揉蓝波的头发,说,“七三的大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上一次是我没有提前告诉大家,我很抱歉,这次本来打算等我把权限转移给里包恩之后,再跟大家说明的。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去找白兰,只是让里包恩来指挥作战,我跟大家一起去前线对付敌人而已。”
“外面的非七三射线对里包恩来说还是有影响,这样的布置应该算是目前的最优解了,”他笑了笑,轻轻的拉了拉里包恩的衣袖,带着点祈求说,“里包恩,我很担心这次的非七三射线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你先去正一那边做检查好不好?”
“还有大家多给我点信心啊,这次——”教父的目光流连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语气坚定,“这次是我们所有人一起,齐心合力。”
会议还是带着一丝风雨欲来的凝重散场。
涩谷目前还很平静,守护者们没有急着出动,按照沢田纲吉的嘱托,他们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等待。
沢田纲吉是独自离开的,里包恩找到沢田纲吉的时候,彭格列的十代目正在大厦的一处观景台前,燃着火焰,向外面看着。
楼下熙熙攘攘,人们不知危险即将来临,还对要求他们立刻离开的彭格列成员们发表着不满。
杀手在里沢田纲吉不远的地方停住。
里包恩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过来,或许是杀手的直觉在潜意识提醒他什么,或许是习惯了停留在沢田纲吉身边,或许是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原因,只是单纯想过来看看他而已。
就像暖和的日光从春日盛放的八重樱的缝隙间穿过来,这时候的晴朗日光也穿过涩谷的这些钢筋水泥,透过瑰丽的花窗,照在沢田纲吉身上。
教父扶着披风,沐浴在金色的日光中,他身上,似乎连随风飘动的柔软发丝,都带着太阳般柔和的温度。
他回首,弯起眉眼对着来人浅浅笑着。
这多少让世界第一的杀手,让这个阅尽千帆木人石心的黑手党,不可抑制的秉住呼吸,难耐心动。
他从未觉得人类燃起的火焰能有多温暖,直到那双金红的眼望过来,投注的不是冰冷的视线,而是温暖到融化灵魂的柔和笑意。
如漆黑的夜突然亮起了一盏路灯,是最璀璨的明珠跃入他眼中,那是很难形容的感觉,只是杀手知道,他被那一眼的对视搅动起了多么可怕的念头。
他本可以随时死去,他本已经放弃了自己,可现在,他心有不甘。
他以为他是造梦者,可以为他的少年许下一个完美的梦。
但并不是。
是沢田纲吉披荆斩棘把光芒投进了黑暗里,是沢田纲吉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也是沢田纲吉让他找回了曾经忘却也放弃的,对抗不公命运的决心。
“我想活下去”
杀手听见自己说。
“我想陪着他,直到……”
直到……或许是,一辈子?
里包恩突然低低的笑起来,为了被诅咒后不人不鬼漂泊半生终于找到归宿的自己。
“阿纲,”杀手看着他的教父,勾起嘴角,一如往常那般叮嘱着,他说,“别忘了,这里是你要回来的地方。”
他放弃了再跟沢田纲吉追究对方又瞒着他做了什么事情,那些都不重要了,只要沢田纲吉平安无事,无论对方做什么,他都应允。
但杀手没有听到教父的回应。
他只是看到沢田纲吉,他的教父那样平静的笑着,笑的比过去任何一次……
都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