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尤氏之苦
五个月后。
五月茄子,六月莲蓬、冬瓜,七月菱,八月藕,这是时令之变化,上好的湖广鲜藕配上一碗白米饭煮成粥,比大鱼大肉都强。
时间来到了天正十二年的八月,三伏天时。
“煮饭何如煮粥强,好与儿女熟商量。莫言淡泊少滋味,淡泊之中滋味长”,早锻炼之后,擦汗漱口,便可以享用到一顿简约但精致的早饭了。
“大爷今日又练了两个时辰?”良儿摆上一碗虾米汤,轻声问道。
自从去了趟苏州以后,贾蓉便喜欢上了每日喝一碗虾米汤,既能提神补脑,还能补充营养,制作方法也简单粗暴,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不爱喝牛乳和羊乳以后,贾蓉一边组织他人养牛养羊,一边又盖起了“义厕”。
所谓义厕,自然就是公共厕所。
明朝中后期由于政府不作为,加之人口暴涨,因此屎尿横流,到了清朝,这种状况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改善,据说清末时,整个北京城里只有八间公厕,而当时北京城里却住了几千万人……可想而知,那会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排泄量。
事实上,明清之前,人们的排泄物一直作为有机肥料来使用,甚至出现过专门的著作教你如何堆肥种地,还有家养的猪可以帮自己消化这些排泄物……
可是到了大明,人口已然上亿,对于排泄物的需求量远远小于排泄量,因此,竟然出现了直线倒退的现象,北京城的脏乱差,从明清时期开始显露出来,据说明清的屎山堆了足有几百年,直到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在神州大地之上,这座屎山才被铲掉……
《上海杂记》记载的清朝的脏乱差程度,堪比古代乃至中世纪的欧洲:经常能够看见有人将屎尿倒在大街上,官员也带头将屎尿倒入河中,河里漂浮着烂猪死羊,还经常能看见人尸,因为排泄物的处理措施一直没有得到系统化的完善和改进,自道光以后连续爆发了四十余次霍乱瘟疫,死者无数……
所以说,明清时期对于排泄物的处理方式反而不如之前的时代,除了人口激增以外,政策落实不到位和封建统治阶层的不作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就这一点来看,明清谁也不比谁好,堪称神州版的“恶臭时代”……
可想而知,及时处理掉每人每日拉出的排泄物是个多么要紧且严肃的问题。
贾蓉就想着,要不要发展群众路线,把那些讨饭的流民动员起来,来处理神京城内部的粑粑呢?
做点努力,总归是能改善一二的。
毕竟这关系到自己和未来大小老婆们以后能不能安心拉屎拉尿的问题,贾蓉在享受生活的同时,也想着改善一些民生问题,可惜,像他这样的贵族子弟实在是凤毛麟角……
“嗯……是啊,每日必要练够四个时辰,方可打熬气力,保持精力。”贾蓉捏了捏良儿的小脸蛋,嗯,手感粉嫩嫩的。
“大爷觉着……是这莲子好吃还是这鲜藕好吃?”良儿也不推拒,只是拿了颗莲子,剥了苦芯,递给贾蓉。
贾蓉却说:“这苦心可留着,晒干了以后泡茶,可以提神静气,每日喝上这样一杯茶,睡觉都能睡得香些。”
“大爷懂得真多。”良儿轻笑一声。
“这六月的莲,八月的藕,六月是夏花之灿烂,八月是硕果之丰收,前者酷热,后者凋零,各有风情……”
“若是让大爷选一样呢?”良儿询问。
“简单,我两个都要。”
“欸?大爷太贪心了些罢?”
“只要有钱有粮,何愁买不到莲和藕?咱家如今的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要钱不要粮?咱们这样的人家,更应该放低姿态,平易近人些,绝不可因自己是高门大户而看不起升斗小民,因为咱们的祖上没封爵之前,也是这样那样的升斗小民……”
“大爷,婢子晓得嘞。”良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如今可认得上百个字了罢?”贾蓉握着良儿的小手,轻轻摩挲了一阵。
“嗯……都是大爷教得好。”良儿坐到贾蓉身边,乖巧地靠在贾蓉身边。
如今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良儿当然也就习惯了贾蓉这样的行为习惯,也晓得他对女孩子们好,会关心她们吃穿住行,身子骨怎么样……诸如此类琐碎小事,但放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听说大爷前几日还预测了晴雯的月事要来呢,提前准备好热水袋免得她痛得太厉害,实在是了不得。
而且还不像别家的公子那样放纵自己,而是把自己的身子养得特别壮实,大概是为了将来做准备罢?
安静地吃过了早饭,和良儿道过了别,贾蓉便离开了。
良儿有些出神地看着贾蓉的背影,脸上一阵羞红,大爷的身子好壮实啊,刚刚像一座小山峰一样把自己搂着,隔着衣服自己都能感受到那雄壮阳刚的健壮身躯……呜,太了不起了。
……
喧嚣的西小市,神京书店内,一进大堂,有三三两两的人看书品棋观画论诗,贾琮在二进院子等,龙傲天提来几罐猪油、卤水,孙福按吩咐买来了小苏打、石灰、胭脂开始大火熬煮,很快弄得一屋子的怪味。
邢岫烟秀眉一皱道:“这是准备做什么?”
立楮也掩鼻:“大爷,这些是不是该搬掉了?一院子的怪味。”
“别,看,卤水加热了……把流出来的东西再放进猪油里面……”
立楮并几个伙计儿立马依言做了,贾蓉便再叫立楮拿筷子做模子,把剩下的反应生成物包裹起来,插入一颗灯芯。
不多时,点燃,这蜡烛亮堂堂的,而且无烟。
这点化学知识,只需要高中水平,用小苏打碳酸氢钠和石灰氢氧化钙制备,得到氢氧化钠,用卤水氯化镁加热,得到盐酸。
氢氧化钠加入猪油,得到肥皂,盐酸加入猪油,得到蜡烛,剩下的甘油,可以留着祛除果酒中的涩味。
不过大明、大青的果酒种类已经非常多了,有枸杞酒、葡萄酒、梨酒、莲花白等等,倒是没必要再去争取,仅仅是肥皂、蜡烛的利润,都已经很可观了。
“原来蜡烛还能这么制,成本可谓十分低廉,真正的物美价廉……”立楮激动得眼红:“大爷,要不再来一遍?”
“不用了,我会细细写下来,分开成几份,敝帚自珍就敝帚自珍吧,关系到大家的饭碗,方子可不能随便传出去……”贾蓉琢磨道:“你们一人保管一份,监督书店的工匠另做,投入多大的成本,你们自己定,其二,工匠有行规,雇佣我们家,不得再受雇别家,如此双层制约,可保无虞了……”立楮点头称是,为了自家将来的利益,怎么能透露出去。
别看贾蓉半个时辰不到就完事,可是个中细节,一遍是记不住的,贾蓉吩咐道:“到南城开的分店,就给尤家的二姐三姐代理……她们也可以雇人经营,自己管账,也算保全母亲娘家人衣食无忧吧。”
贾蓉正要走,尤氏这时候走了进来,说道:“我那两个妹子若是听见了,是该感激我儿这份大恩大德的,今日且在我院内用饭罢。”
贾蓉刚刚所做的这些,她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不是亲妹子,但到底也是自己父亲续娶的填房,总得照应一二。
可是尤氏自己手底下又没有独立产业,没办法,只好求到贾蓉这个“便宜儿子”头上来,贾蓉才决定把做廉价蜡烛的生意交给尤家来打理。
“岫烟你去不去?”贾蓉看向邢岫烟。
“我就不去了……如玉衣行现在正忙呢,我得立马赶回去。”
“若是有了麻烦,一定要同我说,我会亲自处理。”贾蓉叮嘱道。
“知道了。”邢岫烟点点头离开了。
邢岫烟走了,他便留下来,回到尤氏的院子里吃饭,尤三姐恭敬地斟酒,娇声道:“多谢大爷大恩大德。”
“这个……我是不喝酒的。”贾蓉有点尴尬地说道。
“那……喝点茶罢?”尤三姐娇笑一声,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男人不喝酒的,此时觉得特别新鲜。
一场酒饭吃下来,尤氏、尤二姐倒还庄重些,尤三姐却无拘无束,狂呼痛饮,显得无比豪迈,目视一屋子三朵姐妹花,不禁暗暗想道:“不知夫人,今宵愿与我同席共枕否?”
这三朵花都是各有千秋:尤氏有贵妇风情,尤二姐温柔似水,尤三姐火热妖艳,也许真的可以试试……
贾蓉赶忙拂去内心的龌龊想法,目不斜视,却发现脚被人轻轻踢了一下,对面的尤三姐笑靥如花……
一顿饭吃得贾蓉冷汗直流,吃完以后很快就告罪离开了。
再待下去,他怕事情会变得不可描述起来。
等到贾蓉离开了,尤氏才无奈地看向尤三姐:“你表现得太过火了些……他哪里消受得了?”
“横竖他是要考武举人的嘛……如今既和邢家内侄女定了亲,想来过几年也就要成了,大姐,我可是在为咱家争气呢。”尤三姐哼哼道。
邢夫人得知贾蓉和自家内侄女邢岫烟八字相合,自然是乐得促成这桩婚事,到时候侄女嫁过去了,给人家吹吹枕边风,高帽子一戴,说不准也能捞个一本万利的活计儿在手上。
尤氏当然也听闻了此事,自然也想着要先下手为强,不过她私底下问过贾蓉的意思,贾蓉说,等二姐三姐满了十七八岁时再说不迟,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年自己兴许能考中武进士,到时候……便一并娶了来,岂不快活?
这话可是说得相当明白了,意思是,到时候邢岫烟和二姐三姐一起抬进东府房里来……谁都不会吃亏。
“何必呢?你这样只会让他以后躲着不见你……他可是说了,以后你俩都是跑不掉的。”尤氏揶揄了一句。
“这更好了,只是大姐别忘了嘱咐他,记得把大姐也一并抬进房里,让我们三姊妹聚首……”尤三姐此时说起了荤话。
“越发没个正形了……连大姐的玩笑都敢开。”尤二姐摇了摇头。
尤氏却是红了脸,事实上,她还真的有点动心了,如今贾珍早已经没了命,整个东府的命脉都系在贾蓉一个人身上,她只是一个女人,也希望能有个男人来疼惜自己,怜爱自己……这几年的孤单寂寞,只有她自己知道。
佩凤、偕鸾、文化,三个小妾如今都有了各自稳定的产业和收入,贾蓉没有把她们牵连进来,也没有让她们来当替罪羊,反而让她们解脱了自己,做起了正经生意,神京城最近建了三家“烤肉拌饭”的店面,她们仨负责调度,手底下四五百人,见了贾蓉以后都是恭敬有礼,感激涕零……
若是真的发卖教坊司,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封建时代对女人总是无比残酷的,尤氏也晓得轻重,对外只说这三个人已经没了,和东府再无关系。
不知道蓉儿他……会不会对自己有想法呢?
尤氏叹息一声,不太可能罢?自己都多大了,早就过气了……又不是青春靓丽的年轻小娘,蓉儿他又那样年轻……别奢望了。
那就……请他能够善待自己这一家子罢,他不会把事情做绝,也不会像贾珍那样把个东府搞得乌七八糟的,承诺会照顾她们家一生……自己应该满足了才是,可是为什么……心情好不起来呢?
是了,他都已经定亲了,对方是西府大房的内侄女,那个曾经在自己身边问东问西的小家伙如今已然长成了大人,是东府的顶梁柱了,自己现在都是靠他才能生活下来……这么一想,自己这一生过得真是悲苦啊!
“大姐又开始发呆了……走罢,咱们收拾一下,过几日就启程去神京南城做买卖去。”尤三姐总也看不惯尤氏这副矫情模样,立马选择眼不见为净,简单收拾了碗筷盘子,就拉着尤二姐离开了。
尤氏嗫嚅了一下嘴唇,看着她俩走了,泪水便顺着娇艳的面容上滑落,小声地抽泣起来。
这样的悲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