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番外：成煜
成煜是已逝秦王的遗腹子，从出生起，他便从未见过父亲。
不过，即使父亲战死沙场，秦王妃心中悲痛不已，也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将成煜抚养成人。
只是秦王妃对他父亲成祁的执念，成煜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不然也不会每年秦王妃都会去渡云寺为父亲祈福。
成煜曾经一度以为父亲真的是为了保护大晟朝不被外族侵犯，才战死沙场；
虽然伤感与同龄人不同，没有父亲的陪伴，但还是以亡父为荣。
成煜也曾一度从心底尊敬坐在那高位上的皇叔，不过他错了；
直到他真正长大之后，才从父亲幸存下来的暗卫口中得知，父亲竟是被当今皇帝，他的好皇叔陷害谋杀而死。
这样的真相对于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起初，他是如何也不信的，可是随着一步一步的深入调查，当年的事逐渐浮出水面之后，他才真正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震惊痛苦之后，他想要为父报仇，可是当年的人事已经被抹去，秦王府手中的权力早已被架空；
加之能够佐证的东西非常少，这些年来，皇帝的权利愈加稳固。
所以，在没有任何秦王府说话的权利的情况下，成煜选择了蛰伏起来，暗中积蓄实力；
只有颠覆了这皇权，才能为枉死的父亲与几十万人讨一个公道了。
他不断在暗中筹谋，从而也知道三皇子夺嫡，太子落败是必然，成煜不会阻止，这也是他的机会，他可以趁机做些什么；
只是皇帝的心思太过多疑且难测，本应该持观望态度皇帝暗中出手偏帮三皇子，让事态发展加快；他
也更没想到皇帝因为没多少活头了，居然将秦王妃牵扯进来。
那日，宫中来人，要将秦王妃请入宫，不知为何，成煜心中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他强硬的一把拦住母亲，“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母妃不能进宫，就说您病了，我帮您辞了去。”
秦王妃拍了拍成煜的手，安慰，“能有什么事？皇后与我一起长大，是多年的交情了，难道还会害我不成？
再说，宫里的人都堵在外边等着了，这时候说不去，不是打她的脸吗？”
是呀，不知为何，今日那些宫人似乎格外热情，所以才觉得诡异。
但无论如何劝解，秦王妃还是坚持，无奈，成煜也只得暂时作罢，另辟蹊径，在暗中将暗卫安插了在了秦王妃身边。
临走之时，成煜嘱咐：“那您一定要快些回来。”
秦王妃白了成煜一眼：“好好好！你这么大个人了，别总是围着老娘我转，好好做你的事就是。
还有，也莫要忘了终身大事，赶紧给老成家找个媳妇儿回来，你呆头呆脑的，也不知道哪个姑娘能看得上你。
还像个老妈子一样，左叮咛右嘱咐的，走了走了！”母亲摆了摆手站起身，走出去后上了进宫的马车。
成煜一时间哭笑不得，哪有母亲这么损儿子的？他哪里呆了？
这时的他还傲气不屑的大手一挥，天下姑娘多得是，还愁找不到媳妇儿？
不过，这时候他还不懂，以至于后面见到那一眼万年的人之后，会一头栽了进去。
两人的命运冥冥之中纠缠在一起，一起在这宿命之中生生死死，浮浮沉沉。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成煜不是天神，根本不会是此生是他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更不会想到，秦王妃就是死在对多年好友的信任之下。
也自从那日进宫之后，秦王妃再也没能从宫里出来，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也都被皇帝封锁了起来，丝毫透不出宫廷之外。
成煜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过根据在秦王妃身边保护的暗卫隐秘传来的消息，秦王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就是出不来。
成煜召集暗卫，暗中将秦王妃救出来，成煜沉着一张脸道：“现在，我们要等得，就是一个时机，一个增加成功率的时机。”
他等待的就是不久之后三皇子和太子相争的结果——东宫事变。
他要借此机会，偷偷将秦王妃换出来。
成煜带着暗卫潜行到了殿外之时，透过窗棂却看到了已然疯癫的皇后，掐着秦王妃的脖子向她灌着毒酒。
皇后还在不停恶毒的咒骂着：“李静姝，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想杀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都已经嫁给他，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看着他将一个一个的妃子抬进了后宫，这些我都忍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心里爱的还是你，更可恨的，如今还要为了荣婉那个贱人，杀了我的儿子。
都是因为你，我要你为我泽儿陪葬。”
成煜心中惊怒不已，立即跳窗而入，将皇后一脚踢开。
成煜连忙抱起母亲，想要带她走，可是秦王妃口中却不断吐出血来。
他甚至痛苦都来不及，稳住颤抖的手，咬紧了牙关：“母妃，儿子带你走。”
秦王妃伸手拦住了成煜：“煜儿，没用的，不要徒劳了。
这是我与他们之间的恩怨，今日该有一个了结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侵蚀着秦王妃的五脏六腑，她已经满脸苍白。
秦王妃看向皇后的眼中带着浓浓的失望和不解：“婧慈，我没想到，你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放下。
我们四人当年是那般要好，可是你为何不信我？
我从始至终爱的人都是成祁，知道你喜欢成沭，我也从始至终都是站在你这一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一个男人，我们之间会变成如今这般面目全非样子？”
皇后癫狂的大笑出声，“哈哈哈！怎么会变？早就变了，就在当年你嫁给成祁之后，就彻底变了。
我当初是怎么对成沭的？一片痴心，我的一切一切都给了他，可是他呢？可是他呢？他心中只有你，即使你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心中还是只有你。
你以为他当初是为了什么踩着父兄的尸体登上皇位的？是为了得到你，为了得到已经与成祁在一起的你。
他不甘心啊？！
不甘心看着你与成祁恩恩爱爱啊？！
他恨成祁对皇位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恨他夺走了你，而他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满怀恨意和不甘的看着。
不然，成沭也不会嫉妒发疯到让成祁在北境死无全尸。
你和成祁这么相爱，现在就下去陪他吧！
好友一场，我不送你一程，岂不可惜？哈哈哈哈……”
在皇后的刺激下，秦王妃又生生吐出一口血来，秦王妃恨道：“你不配提他，你不配提成祁。”
成煜早已忍受不住，抽出剑身，向皇后走去。
可是就在成煜要下手一刀手刃了皇后，准备带秦王妃走时，皇帝却领着禁军走了进来。
成煜不得不立即退了回去，浑身戒备的护在秦王妃身前。
皇帝进来之后，看到殿内的场景，脸色大变，抽过一旁禁军的剑，他满脸恨意，毫不手软一刀便插进了皇后的胸膛：“毒妇！没想到你竟真敢伤她？！若不是看在她的面上，朕焉能留你到今日？”
皇后撑着最后一口气，狠毒的目光看向了皇帝，“杀她又怎样？我周婧慈杀的就是她李静姝。
因为她，我失去了一切，你想杀我泽儿，我就是要她不得好死，让你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成沭，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你。
我恨你……恨你们，我诅咒你们……”
说完这一句之后，皇后就咽气了。
此时的场面，已经是瞬息万变。
皇后咽气，似乎对皇帝没有丝毫影响，即便是听到了她那般恶毒的诅咒；
只是在面对秦王妃时，皇帝瞬间又变了另一副面孔，小心翼翼又紧张的向她走去：“静姝……会没事的，朕来救你了！”
成煜挡在秦王妃身前，看向皇帝的眼中是隐忍的无尽的恨意：“站住！太医可以过，但是你不行。”
皇帝见到秦王妃受伤，心中本就焦急万分，便大手一挥让身后的太医赶紧上前向母妃医治。
太医哆嗦着身子，连忙赶紧上前去为已经虚弱不堪的秦王妃医治。
而成沭——当今皇帝，还有成煜，两个人之间早已不复当初；曾经的叔父和侄子，如今的仇人，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人葬送了性命。
成沭阴沉着一张脸：“朕是皇帝，朕命令你让开，不然朕不介意杀了你。”
成煜寸步不让：“不，你不是皇帝，你是我成煜的杀父仇人，我不会再让你接近我母妃一步。”
成煜知道，他带来的暗卫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动静，一定是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更加不能让步。
他这个不称职的儿子，已经让母亲生命垂危了，他不能明知皇帝危险，还要置母亲于危险之地。
皇帝一时间看着眼前凶狠得犹如一只狼崽子的成煜，一时间愣了愣，就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他什么也比不过的皇兄的影子一样。
那简直是他为之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不过，他嗤笑一声，就算他成祁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早已化作北境的一炮黄土？
现在陪在静姝身边的，是他成沭，他不仅会得到她，就连死后，他们都要葬在一起。
皇帝大声喝一声：“那又如何？你是那个人的儿子，要不是静姝，朕能忍你活这么多年吗？让开！不然朕现在就杀了你！”
让他过去，可能吗？
成煜：“不可能！”
皇帝周身寒气森然，“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杀了你！禁军！秦王世子意图行刺，给朕即刻拿下！”
一声令下，禁军齐齐出动，就要向成煜扑来。
就在这时，秦王妃在身后呵斥，“站住！我看谁敢动！”
身为皇帝的成沭听到秦王妃大喝出声，立即抬手阻止住了禁军，笑着卑微讨好道：好！好！静姝，我不动！我不动就是了！
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能看我一眼，今后哪怕只是陪我说说话，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现在皇后那个贱人也死了，再也没什么能够阻碍我们在一起了。
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秦王妃会让他如愿吗？不会，她看向皇帝的眼中带着满满的刻骨的恨意：“不，你以为当年的事，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要不是那是我腹中早已怀了煜儿，我岂会苟活到今日？
成沭，你让我恶心，想让我留在你身边？想都别想……”
成煜来不及阻止，母妃已经眼疾手快的拿起桌上皇后带来的的毒酒喝了下去。
皇帝惊呼，“静姝！不要！”
阵阵绝望袭来，成煜眼疾手快的奔了过去，一把扶住秦王妃，焦急的呼喊着一旁的太医：“母妃吐出来！太医救救我母妃！快救救她！”
被吓傻了的太医颤抖着伸出手，可是秦王妃再次拒绝了，她慈爱的向成煜笑着：“母妃早就不想活了！让母妃走吧！
煜儿，不要管我，母妃现在是累赘，你带着母妃是出不去的，母亲对不起你，要抛下你一个人了。
今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你是我和你父亲的希望……一定要好好活着……”
那本就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她的生气也早已被侵蚀殆尽，说完这一句秦王妃便永远的闭上了眼。
成煜再也忍受不住痛苦的嘶吼了出来。
那一晚，皇帝疯了，成煜也疯了，皇帝想要杀了他为秦王妃陪葬，成煜举起了手中的剑，杀了无数向他扑去的禁军。
然而即使拼尽全力，最后也没能带回秦王妃的尸首。
皇帝没有杀死他，而是将奄奄一息的他丢出了宫门。
皇帝憎恶癫狂的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成煜，他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朕当真不知道你在暗中的那些动作吗？只是处理你还没到时候罢了。
现在静姝死了。
朕要你永远记着你害死了你母妃，朕要你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浑身是伤还正在不断淌血的成煜躺在冰冷的地上，他已经力竭到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着宫门砰的一声关闭，他的眼中只剩下一片灰暗与绝望；
他愤恨不甘想要挣扎着爬起来，身体却无比的沉重，仿佛十万大山压在身上，压得他动不了，喘不过气。
他没能救得了自己的母亲，没能救得了自己的母亲……
后来，此生无数次的午夜梦回，都让他一次次无力而又绝望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在眼前死去。
是呀，要不是因为想要救他，要不是为了救他，母亲怎么会放弃了了那一线生机，决然赴死？
真是没用啊！不仅没能为父报仇，现在母亲也被他亲手害死了。
……
第二日，皇宫中便穿出了皇后畏罪自尽，太子葬身火海的消息。
成煜是被早已安排在外面的暗卫捡回去的。
不过太子到底是死是活，成煜已经不在意了，这天下最终会变得如何，他也不在意了。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复仇，他要杀了皇帝，将母亲的尸首带回来。
他要带母亲回家。
然而，皇帝不愧是皇帝，他在每一次与皇帝的博弈中，都在最后关头失败。
皇帝变态而又快意的看着成煜每一次如蝼蚁一般的挣扎，享受着成煜每一次眼睁睁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却无情的从手中溜走的快感，就像是也在报复成煜一样。
直到最后，早已应该在宗人府那一场大火中身亡的太子，带着几十万大军就要攻入京城之时，已经在垂死边缘的的皇帝突然召见了成煜。
高坐在皇位上的他奄奄一息道：“朕可以将静姝的尸首还给你，但你得答应朕一个条件。”
成煜心中忍不住嗤笑，他是怎么好如此厚脸皮的敢提条件的？
不过只要能换回母亲，让母亲得到安宁，就算是他成煜这条贱命，都可以任由他拿去。
成煜面无表情道：“什么条件？”
皇帝：“帮朕的三皇儿守住这天下。”
成煜淡淡的看了一眼皇帝：“可以！”
没想到到了现在，连他这颗视为可以随意玩弄的棋子，也能被他视为救命稻草。
不过即使他快死了，还是不值得成煜信任。
成煜做了两手准备，到了攻城那日，向前太子投降的同时，暗中保存了实力，以便以后能够寻找到母亲的尸体。
所以，成煜打开了城门，将成泽的大军放了进来。
让大军以势不可挡之势，踏平了三皇子的军队。
他想，这何尝不是他对皇帝的报复？皇帝毁了他在乎的一切，那他便也毁掉皇帝在乎的一切。
杀吧，进来杀吧！只有鲜血才能将着肮脏透了的京城刷洗干净。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成泽没有杀死三皇子，而是斩除了三皇子所有的羽翼，将他关进了天牢。
而成煜，虽在要除掉的叛党之列，可是却因为新帝念及其父亲在世时的功绩，被施舍可以活一命，也被关进了天牢了却余生。
成煜顺从的服从着新帝对他的判决，进了天牢。
而他的暗卫早已渗透进了京城各处，趁着新朝刚建立起来的这段混乱的时期，在暗中寻找着秦王妃的尸首。
依照先帝那扭曲的性格，他早就知道，他即使死了，也还是一定会将母妃藏在了一个谁都不会轻易触及的地方，在那里就一定能将母妃找到。
先帝最在乎的，不就是即使死了、尸体都发烂发臭了，也要让这天下掌握自己手中吗？
既然如此，让母妃的亡魂得以安息之后，成煜就毁了他所有的期望。
就当成煜收取着外界各处暗卫传来的消息时，他的牢房外却来了一个女子。
成煜有些意外的抬眼，看着眼前一副岁月静好温柔善良的女人。
他想起来了。
这是在他被扔出宫门时，遇到的一个女子，那夜，似乎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电闪雷鸣间，下起了瓢泼大雨，成煜的身体躺在雨中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便是在那时出现的，可以说是在他这一生中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的。
那时，她似乎是在逃命，即使如此还是将一把伞撑开放在了成煜身边，为他遮蔽了淋在头上的雨水。
还记得她似是抱歉的说：“对不起，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要努力活下来啊！”
之后这个女人便走了。
其实，在那时，成煜的正处在极度悲恸之下，面对她的帮助，内心毫无波澜。
不过，不知为何，第二次在这天牢中再见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关于她的记忆无比清晰。
但天牢是能随便进的地方吗？
成煜眼神闪了闪，心中道，姑且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吧。
于是，成煜不说话，只是一瞬不转的看着他，仔细琢磨着她的神情，想要看出什么。
然而这个女人从始至终只是在关心他，毫无破绽可言。
不过他却依旧感觉不对劲，总觉得诡异和突兀，即使有那一晚的记忆加成，心里还是感觉不适。
这种感觉在他看来，并不是好事，她如此前来，太过违和了，所以，他表面虽然装作淡漠，实则心里已经提起了警惕。
之后让人调查她身份的时候，才知道她之前是太子侧妃，而现在则是新帝的皇后；
能成为新帝皇后的女人，岂是一般人？
而她此番来接近他，似乎并不是皇帝的授意；
不过，既然是新帝的皇后，即使是因为个人的原因，前来接近他的目的也不会简单，或许当时的一伞之恩都不简单。
她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呢？现在在外人眼中一无所有的他，还有什么值得他人利用的呢？
成煜不明白，不过母亲已经快找到了。
碍于她曾经的一伞之恩，任她再如何试探，不予理会就是，再忍让她一些时日吧，想必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所以，当面前的女人站起身来，和曦的向他笑着说：“明日我再来看你”时。
成煜依旧没有理会，只装作颓废不堪的样子，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连她走时，也一眼没看。
只是那时候，成煜却不知，张蓉蓉想要的，就是他这一条烂命。
秦王妃的尸首终于找到，成煜便按计划与其余暗卫兵分两路，成煜在正面引开成泽的注意力，而其余人将秦王妃的尸首安全带出去。
他最后的打算便是，他不在了的话，便只能托付他们将母亲好生安葬了。
要从困住了成煜多日的牢中走来时，成煜动了动僵了好些日子的手脚，不知为何竟感觉到一股寒意，“今夜，有些冷呢。”
不过，无事，再冷的夜都会过去，他看着眼前的暗卫，坚定说道：“走吧！”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行果真如成煜想的那般艰难，一路被大量的敌人围追堵截，直到身边拼尽最后一人，爬到了乱葬岗之后，力竭倒了下去。
成煜已不复当初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了，现在他的眼中一潭死水。
他丝毫不在意浑身的伤口和血污，用仅剩的力气蹭着身子险险的靠在身后的一棵树上，他猛咳一声，吐掉涌上来的鲜血之后，自嘲道，“就这样吧，就这样死去，做一个孤魂野鬼也好。”
于是，成煜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不断陷入黑暗之中。
不过，好吵啊！是谁在哭？还很啰嗦的说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那道声音唤回了成煜仅剩的一点神志，他睁开眼，就见到了一个清冷美丽的女子在哭，还是在守着他哭。
成煜有些莫名，这可是乱葬岗啊，哪里来的人，一定是鬼吧。
不过，这些年的女鬼都长得这般美，还这般心慈的吗？
知道他死了没人哭坟，还在他要死的时候，来为他哭？
他一时间有些无奈，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过，仔细一听，她说了好多，却不是在哭他死，而是在祈求着他活。
她无助而又惊慌失措地想要捂住他的伤口，只是终究人鬼有别，无能为力。
看着她哭，成煜心中竟觉得有些心酸又好笑，想当初，他心中想的，一直便是，天下女子何其多，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何患无妻？怎么能拘泥于这些儿女情长之上？
不过，谁能想到，他孤独半生，到头来一个素不相识的女鬼竟会为他哭泣祈求？
看见她哭得更伤心，成煜心头酸涩无比，这样好的姑娘，不该为了他哭啊！
她守着他哭的样子是那样的伤心和无助，成煜想安慰安慰她，便用尽了力气发出声音：“不要哭啊……不要哭……”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她一时间似乎有些惊愕，停止了哭泣，愣愣的抽噎着问：“你看得见我？”
难道他本不该看见她的吗？
是不是因为快死了，所以才能看得见她？成煜叹了一声，“看来……你真是鬼了……”
那是不是他死了之后，就能见到她了？
这个想法成煜并不敢确定，所以在眼前越来越黑的时候，不知为何，他还是忍不住执着的问了她的名字，“你……叫什么？”
恍惚之间，眼前越来越看不见也快要听不见的时候。
他好像听到了她回答道，“林妍，我叫林妍。”
胸中血气翻涌，他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来，一字一句的回她：“真好听。”
这回成煜可以肯定，自己是真的快死了。
她又哭了起来，听着声音，好像更难过了。
这一生，无数的画面走马灯花一般在他脑中闪过；
母亲死后，这世上，除了报仇，早已没有了成煜想要保护的人和事了，他早就不想活了，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们死后还不得安宁，不甘心就此认命。
可是现在到了真正要死的时候，好像又不想死了，他不知道死后还能不能遇见这位姑娘，他们素不相识，可是他却让她这样难过。
成煜想为她擦掉满脸的泪水，可是他真的没力气了，真的没力气了，身体已经沉重到抬不起手了。
好不甘心啊，连最后想要做的这一点事情，都做不到了。
成煜努力的向她的方向睁着眼，想要将她看清楚，却怎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好拼尽最后一口气安慰她：“不要哭……这世上谁都会死的……不要难过啊……”不要为我难过啊！
然而，最后一句话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他依稀之间，似乎听到了外界发生的一切，也终于知道了，原来新帝的皇后，要的是他的命。
可是身体太过沉重，动弹不得也醒不过来。
之后再发生什么，成煜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果然，成煜死后，并没有见到那个守着他哭泣的姑娘，有的只是如何走也走不出的黑暗，无尽的黑暗。
……
……
第二世。
再遇见她，是在闹市之中，成煜不再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
在意外之中，马车差一点不小心撞上，他并不知道那是东宫的马车，也没怎么在意，便只是让裴风前去道歉。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无妨，这本就是在意外之中的事，不用道歉。”
这时，成煜才知那里面是女眷。
他轻轻挑起一角望去，看到的便是东宫铭牌的马车；
他想，既然是女眷，又是东宫的人，想必不是太子的侧妃，就是太子的夫人侍妾了，她没有露面，依礼成煜也应该避嫌才是。
之后，裴风便回了来。
只是不知为何，在那辆马车擦身而过之时，却觉得车内有一道视线向他望了过来，很柔和，不会让人感觉不适。
而当他挑起车帘向那辆马车看去的时候，那道视线又不见了。
成煜不知道，看向他的这道视线就是她，就是他身处黑暗之中时，曾寻找的姑娘。
这一世，成煜与她的第一次相见，就这样擦肩而过。
而这一世，因为带着前世记忆的她，改变了东宫事变的同时；
也在冥冥之中改变了成煜母亲必死的结局。
让成煜能够成功的将秦王妃救了出来。
东宫这条撤退的线路，事先便在成煜的计划之中，早以确认好，只是命运终究还是让他在这里再次遇上她。
成煜抱着秦王妃刚甩掉身后的追兵，跳进了院子的时候，正好与两个女子撞上。
那长相清丽的女子看向他的视线太过熟悉与自然，让成煜不禁愣了愣。
耳边传来属下的声音，“主子，杀吗？”
这还用问吗？敢挡路当然是一刀杀了了事。
然而，成煜那一个杀字就快要脱口而出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简单的杀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后，那一个杀字在舌尖绕了绕，硬是变成了，“弄晕她们，走！”
正要下手之时，却听到那女子出声阻止：“且慢，我们今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这边人最少，往这边走。”
心念急转之下，成煜心想，看她之前的表现，似乎在我出声时，露出了些微震惊之色。
难不成这女子是认识我？不然不会在听见我的声音时这么惊讶。
可是为何，她不关心自己的生死，却还要在生死关头为我指路？而这条路线我也早已烂熟于心，确实是人最少的一条路，她没有说谎。
可是她为什么会这样做？这样的行为对于身为东宫的人来说，无异于包庇。
面对属下的询问的眼神和思及母亲的安危，成煜只好道，“她说的是真的，走！”
再看她的眼中竟没有丝毫恐惧，看向他时眼中的神色竟是……担忧？先前成煜还只是猜想，而现在他敢肯定，她绝对认识他。
为保险起见，成煜只好脚下一顿，转头威胁了一番：“若是敢泄密，死无全尸。”
救秦王妃的性命要紧，时间紧迫，在说完这一句后，成煜便带着人迅速离去了。
在那之后，秦王妃也安全救了回来，不过，随着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成煜就将这晚发生的事情抛诸脑后了，只记得救出母亲经历了万般惊险。
因为他那心狠变态的皇帝叔叔为了追回他母亲，让他一夜之间从逍遥的世子，变成了大晟朝的逆贼。
他逃命还来不及，又怎会去想无关紧要的事？
他不在意的想，或许当时的感觉是错觉呢？黑灯瞎火的，又看不清容貌的，仅凭一两句话，谁能知道他是谁？
就算知道，无凭无据，料想她也不敢将他供出去吧？
……
而等到再次将有关于那晚遇上的女子联系起来，是从他母妃口中听到的。
一日，母妃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京中林家的事情，对成煜感慨：“想当年，林越将军也是你父亲手下骁勇的将士之一，没想到却最终和你父亲一样死在了北境的战场之上。
如今，林家只剩下悦宜和她女儿了。
悦宜真是和当年一样的性子啊，认定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现在又要抛下仅剩的唯一的女儿，孤身一人领兵去边境。
那边境是这么好去的吗？莫说人心算计，就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也是九死一生。
想安全无虞的回来，怕是难了。
也许，我们这一代的人，也终究是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吧。”
顿了顿，秦王妃又担忧道，“也不知小林姑娘怎么样了，当初若不是有那一道圣旨，她也不会嫁到东宫受罪，如今林家就剩她一个，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唉，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为何这世道，总是让好人这般艰难……”
在母亲絮叨的诉说中，成煜脑海中浮现的身影，居然是那夜遇到的那女子的样子，还有那一双担忧的注视着他的眸子。
他本以为早已经忘了，可是那一幕却总是挥之不去，在脑海中还愈加的鲜明起来。
成煜放下手中处理事务的笔，试探性的问母亲：“您认识那位林小姐？”
秦王妃点头：“认识啊，小时候你还见过，只是你自己忘了罢了。
是个很安静又聪慧的姑娘，待在她的身边，就连自己也会变得安静，不需要说话，也会让人很舒服。
只是林家的人都是一个性子，一向将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今小林姑娘一朝全都失去，无异于剜心之痛，所以母妃才说，她今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要是她母亲也死了，她怕是不会一人独活……”
成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只能沉默着听母妃说完。
林将军为何会死，其实他心中也有猜测；
在自请去北境之前，因为皇帝终日神志不清，已经在朝堂上掌了大权，行监国的权利的太子，曾在殿上问林将军，愿不愿出兵讨伐他所在的徐州；
不知是出于何故，林将军竟不愿，之后才有了自请北境之行，没想到如今林将军却是连同两个儿子，一起死在了北境。
要是当初林将军答应出兵徐州，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在从秦王妃处离去之后，成煜便派出了暗卫打探消息，而据打探来的消息，当晚那个女子就是林家唯一的女儿，林妍；
成煜离京后的第二日因为他的缘故，遭到了太子的监禁，就算如此，也还是未将他供出来；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成煜心中非常复杂。
成煜越想，越觉得辗转难眠，总是想起那一双眼。
所以，不知是不是在愧疚感的驱使下，成煜陡然从床上坐起身来。
成煜皱着一张脸道：“她也算是救我一命，就帮她一把好了。”
于是，成煜连夜从徐州出发，赶上了她母亲，也就是秦王妃口中的悦宜——孙悦宜孙将军，要有她带领的一起前往北境的军队。
成煜暗中与她见了一面，他坦言道：“孙将军，你的丈夫儿子可是都死在北境了。
难道这样的皇帝还值得你们林家卖命吗？不如来我麾下如何，来做本世子的助力，与本世子一起颠覆了这腐朽的王朝，慰藉林将军等将士的英魂？
孙将军可要想清楚，此去北境可是九死一生，你若是也死了，那你唯一的女儿，可就再无依靠了。”
成煜的本意是想要阻止她前往北境，但若是直接说这种话，显得突兀，所以他只好说是为了自己了。
可是孙将军摇头了：“多谢世子好意，能得到世子的惦记，是林家人的福气。
不过，死在北境，或许就是林家人的宿命吧。
只是，既然在此碰上了世子，我也有些话想要对世子说。
其实，对于当年未能救秦王殿下一命我们便不能忘怀，所以今日今日，即使事实所迫，林家不能够帮到世子，但也永远不愿与世子殿下为敌。
我们都是当年北境抵御蛮族入侵的老人，早该作古了。
若是能与当年的将士们死在一处，也能有脸下阴曹地府去向他们请罪了。
如今，世子要我走，却是不能的，既然要上战场，我早已有将一切生死置之度外的觉悟；
而如今，我也要和他们一起去向九泉之下的将士们请罪了，北境战场，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成煜心绪一时有些复杂，果然，当初林将军自请北境一事没那么简单，不愿与他为敌的同时，牵扯着十几年前的往事，是变相的想要为他留一条生路。
只是，孙将军似乎还是放心不下她唯一的女儿，最后，还向我郑重托付道：“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将我唯一的女儿，狠心的丢在了这世上。
我这个女儿她太过固执，当初明明可以用我们拼杀了这一辈子的军功，拒绝了嫁入东宫的婚事，可是她还是为了我们不受任何伤害，义无反顾接受了。
而太子对她并无几分真心，并非是可以托付的良人。
我们虽然给她留了自保的筹码，可是也唯恐她没有用出来的机会。
所以，我知道殿下好心，若是能施以援手的话，可否能在危急时刻，救小女一命？”
成煜已经知道孙将军心意已决，心中敬佩之余，也只能尊重了她的意愿和决定，对她的托付，成煜郑重的点了点头：“您放心，只要还有一己之力，我定护她一世周全。”
在这之后，成煜与她分别，直到她战死边境，也再未见过一面。
而当成煜得知林妍在京中因为孙将军自请北境，忽然发疯伤了另一位太子侧妃，一朝被下令禁闭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前往了京城。
等成煜再次见到那夜曾见过的女子，她已经比那日曾见过时，消瘦了许多，一张原本清冷的脸上，又添了苍白；
或许经历了这众多的变故，眼中只剩下仇恨与不甘。
成煜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注意到她似乎有些意外，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成煜绷着一张脸，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我是奉了你母亲的托付，前来救你出去的。
怎么样，舍得这东宫的荣华富贵吗？”
直到问出来之后，成煜才发现，这最后一句似乎有些冒犯了。
他懊恼之余，收回来却是怎么都不可能做到了。
然而，林妍毫不介意，不慌不忙的转身就叫上她那个丫鬟，开始收拾东西。
成煜：“？”这么果断？难道就不担心他是骗她的吗？
果然不愧是林家的人，这般英勇无畏。
很快，她就收拾好东西站在了他面前。
她平静道：“劳烦世子殿下了。”
成煜：“……真快！”
她脸色苍白，身处困境，还能这般果决的处理问题，可以说不是一般坚强的女子。
成煜想着，她应该不会喜欢别人称她被迫冠上的另一个身份，所以就一直以她原本的身份与她说话。
将她救出去之后，为了她母亲的嘱托和安全，成煜本想让她跟着一起走；
可是看见她看向京城那双虽然仇恨却又坚定的双眼之后，让她一起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所以，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林小姐今后有何打算？”
她笑着：“我要去北境，我要去带他们回家。”
成煜一时间更无话可说了，还能说什么呢？林家人还真是啊，真是一脉相承的固执。
但她是自由的，抛开一切情分不谈，她有权利自由的选择如何去走她自己的路；
所以成煜沉默一晌之后，也只能点头答应，“也好！”
只是成煜没想到，林妍比她的父母那一辈更狠得下心，为达目的能够抛下一切。
所以，他只是低头的一瞬，就听到了她惊世骇俗的话：“我们能成为盟友吗？”
这个问题成煜从未想过，一时间有些惊讶，她居然愿意与他这样的逆贼结盟？
面对她认真期盼的眼神，成煜权衡利弊，觉得不亏，便道：“可以！”
临走时，成煜一跃上马，正要扬鞭而去，却听见她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世子……一定要好好活着。”
那样的目光，悲伤又含着希冀，成煜从未见过，她好像真的很害怕他会死？是不安吗？
她这样坚强，他一时竟忘了，她不仅失去了所有亲人，在这世间再无任何依靠，心中定是不安的。
成煜不禁安慰道：“放心，我会在徐州等着林小姐。”
然而当成煜真正明白她那日的悲伤与希冀是为何后，才知道为时已晚。
……
等到林妍带兵与他会合之后，他们讨论得最多的，就是战事。
不过，最后与成泽开战之时，天时并不在他们这一边，即使做了这么多的努力，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兵败城下。
成煜平生最恐惧的，就是母亲深陷危险；
而就在今日，在他最终要死的时候，却又增加了一件让他为之恐惧事情。
那就是当他一身不知受了多少伤，挥剑已经麻木，面对成泽的致命一剑来不及抵挡之时。
林妍挡在他的身前，用她弱小的身子，为他挡下了最致命的一击。
那时，他只觉得心中一悸，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宫西一样。
也就在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他面前倒下去的那一刻，所有关于她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
成煜一时愣怔，那些记忆陌生又熟悉。
眼前这个人，是他曾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的人啊，她是那个曾经守着他哭的姑娘啊。
成煜下意识的将她紧紧的护在了怀里，颤抖的捂住她的伤口，“林妍？……林妍？”
鲜血不断的从她的口中吐出来，她却向他笑着，“你记起我了？”
成煜忍不住红了眼眶：“你怎么知道我记得你？”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她还是笑着：“当然知道，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和那时候一样。
那你真的记起我了吗？”
成煜忍住心酸，拼命点头：“记得的，我记得的。
在乱葬岗，一直守着我哭的，叫林妍的姑娘。”
成煜行走在那无尽的黑暗时，一直记得的。
只是，对不起啊，他能够看见光明之时，偏偏将她忘了。
她说，“真好啊，这一次，我终于能抓住你的手……”
她说，“我想救你的，可是却没有足够的力量……”
她说，“对不起……”
她说，对不起。
原来她对于没能救得了他，竟然一直耿耿于怀？
可是她有什么错呢？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呢？成煜顿时觉得心中痛苦犹如万蚁噬心。
错了啊？对不起的人是他啊？他竟然将她忘了。
成煜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他怕一眨眼她就不在了，他摇头：“这不是你的错，这一切本就不是你的错，说对不起的人，不应该是你的。
这所有的一切……”不该全都由你去背负啊？！
可是她听不到了，听不到他说的话了，彻底听不到了。
成煜颤抖着染血的手抚上她的脸，一遍一遍，不敢确认的叫着她：“林妍？……不要……林妍？”
她死了。
这一次，她终于救了他，可是代价却是用她自己的命换来的；
他只是想认识认识当初那个傻傻的守着他哭的姑娘，可是为什么认识她的代价这样大？
成煜忍不住哽咽：“傻姑娘，若是要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不值得的；若你死换我生，我宁可不要。”
这样好的姑娘，为何前世今生都如此凄惨？她不该替我去死的。
成泽已经下令停战，而我的身边和前世一样，再无一人。
重重包围中，成泽居高临下，冷漠道，“我竟不知，你与她何时有的交集？
成煜，你本也是孤的堂弟，可是上一代的恩怨，终究让我们变成了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
值得吗？不仅成了大晟朝的反贼，如今还要尸骨无存。
若是早知道今日的结果，当初还会如此义无反顾吗？”
成煜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抬头无畏的笑道：“难道我们不反抗，你们就会放过我们吗？难道还要伸长了脖子，任你们宰割吗？
我不想卑微的在这世上活着，她也不想，即便知道是必死之局，我们也不想认命，也永远都不会认命。”
成煜决然的拿起身边的剑架在颈上，冷冷地看着成泽：“不就是一死吗？埋骨何须桑梓地？
败便败了吧，即便赢了又如何？这世间要是没有了我想保护的东西，活在这世间，也没什么意义。
成泽，你就踏着这累累的尸骨坐在那高位之上，看着吧，看着这已经烂到根子里的王朝是如何倾颓。”
说完这一句，成煜没有任何迟疑，拔剑自刎了。
剧烈的痛楚从脖颈传来，鲜血喷涌而出，然而他已经决心赴死，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成煜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即使隔了一世，他依然能感觉到她那时候的无助。
所以，林妍，放心，我不会放开你的手的，黄泉路太孤独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对不起啊母妃，儿子先走了，她太孤独了，太苦了，她总是一个人背负了许多；儿子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走，所以只好先走一步了。
……
第三世。
这一世，成煜的世界，从未出现过一个叫林妍的姑娘。
只是遇上了一个疯婆子，一不小心就死在了她手里。
这样的疯婆子，按照成煜的性子，哪里会多看她一眼。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他从认识她，未注意过她是谁，为何她却恨他入骨。
张蓉蓉一脚踩在成煜的胸膛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呵呵呵呵~，真可怜呐，你应该不记得我是谁，可是我却记得你是谁。
第一世，我百般示好，你却视而不见。
第二世，你甘愿为了林妍那个贱人自刎而死，也不愿多活片刻。
这是第三世，既然那么喜欢死，那就去死好了，反正因为你们，我现在也出不了这个世界，我满腔的怨恨无处发泄，那就发泄在你们身上好了。
现在攻略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让你们一遍一遍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中。”
这个疯婆子狠狠地向成煜的心脏插了一剑，成煜忍着痛楚，吐掉口中涌上来的血腥。
或许是再次濒临死亡，前两世的记忆涌来，骤然生出的痛楚困住了他，疯狂的向着全身蔓延，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成煜一双眼淡淡的看向她：“原来是你啊，在那个雨夜故意给我一把伞，之后还不断来我眼前晃的那个女人。
那时，你好像还是成泽的皇后，不记得了，大概是吧。”成煜满不在乎的说道。
攻略？这还是成煜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词，不懂，不过大概和那时想的差不多吧，她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得不到就想要他的命。
她似乎因为成煜的故意蔑视，恼羞成怒，张蓉蓉尖叫一声，拔出剑又狠狠地向脚下捅了一刀。
成煜猛然又吐出一口血来：“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有你在背后做推手。
林家……也是你动的手。”
她哈哈哈大笑，“没错，不过林家当初不过是我一时兴起，才捡起来的玩物罢了，想要增添些乐趣，谁知道那个贱人这么不识好歹。”
她脸色一转，又变得阴狠起来，“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为剧情服务的纸片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可是那个贱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剧情中觉醒了，要和我一次又一次的纠缠妄图想要阻止我。
她不是想要救林家人的命吗？不是想要救你吗？
那我就让她一个也别想救得了。
我偏要让她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这就是和我作对，将我困在这个世界不能离开的下场。
既然我逃不掉，你们一个也别想逃掉，我要毁了你们，要毁了这一切。
现在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们死。
所以，你就一个人慢慢在这儿等死吧，慢慢享受死亡的过程中，带给你的痛苦。”
说完，她转身就准备走出暗巷。
成煜想的没错，这个人还真是个疯婆子啊，她被困在这个世界不能出去与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尚且要受到她的掠夺，现在更还要接受她莫名其妙的毁灭？
成煜不禁嘲讽的笑了出来：“人心不住蛇吞象，你还真是悲哀啊……想要的东西……就连掠夺都得不到……”
她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却更加疯狂，她咬牙切齿道，“我该主意了，还是现在就送你下去比较好。”
利刃插进血肉的痛楚袭来。
在再次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成煜终于想起了，林家，在十年前就消失了，所以这一世，她从未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是早就死了吗？死在这个疯婆子手里。
他还有来世吗？若是还有来世，肯定还是到死的时候才会记起她？我还没问过她，会不会怪我不记得她？
……
第四世。
这一世，成煜的世界，依旧从未有过一个叫林妍的姑娘。
这一世，那个疯婆子，被林妍杀了，所以，没来得及来要他的命。
不过，即使没有那个疯婆子，成煜还是死了。
这一世，在救母亲时，成煜将向他母亲投毒的，她的至交好友——皇后，斩于刀下。
成泽视成煜为仇敌，他在皇帝手中夺得大权之后，凶狠的让成煜死在了刀下。
还是在死时，成煜才将往世的一切想起来，将今生关于林妍的一切也想起来。
这一世，忠义将军林越之女——林妍，受圣上皇恩，嫁与皇室，为太子侧妃，新婚之夜，伤太子，杀太子侧妃张氏，后吐血衰竭而死。
林家众人，谋逆论处，无一幸免。
这一世，她也早就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为什么？他们无论如何，都是死局？
他成煜，也是死局。
林妍啊，来生，是神明对我们的诅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