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飞鸟
这遍区域的街头空无一人。
啊, 纠正一下，是没有活人。或许之前有。
不过，现在这里被奇形怪状的改造人, 面目狰狞的吸血鬼和狼人, 低等的丑陋咒灵……挤满了原本空旷的空间。它们在这片连月光都照不到的，属于它们的黑暗街道上狂欢。
没有理智可言的它们互相撕咬，扭打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吞下每次互相攻击抢夺下来的血肉，它们的“战利品”, 然后不知疲倦, 不觉痛苦的继续对身边的一切东西发起攻击。继续得到血肉，吞下, 再继续……
就像, 养蛊一样。
赶到这里的马天尼和玛格丽特看着这些怪物拥挤的叠在一起, 毫无保留的暴力使这街道路面、两侧建筑, 被一抹又一抹的, 污浊混乱如同黑泥的血肉涂抹。扭曲的非人嘶吼声此起彼伏，像一首怪异的邪恶赞歌, 令听众头脑发胀。
怪物们在互相吞噬。
被更强的人关在这里，被什么特殊的能力控制，没有理智的它们互相伤害。没有人类那种道德底线的它们毫不犹豫地吞下同类，或者异类的血肉，变强，或者变异。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样能养成什么怪物。但毫无疑问，现在混杂在一起的这些东西，已经形成了这个世界所不能承受的家伙。
未知之物的诞生。
撕裂了这个世界本就不太牢固的世界壁垒, 空间在这里混乱, 变得无序且危险。
“勉强赶上了。”马天尼抹去额角不存在的虚汗, 没有丝毫停顿的命令：“全部处理掉，在这个「家伙」诞生之前。”
“是，姐姐。”白色和服的男孩子色彩淡泊的银色眼睛里，所有的光彩在这一瞬间被机械感的冷光覆盖，像是一面无机质的镜子，冷冷映照着面前荒诞扭曲的景象。
“收到，执行，「全部清理」。”
和夏油杰那种因为机械自带，所以无法掩盖的电子音不同。和他那种实际上是有“温度”的声音不一样，从玛格丽特简单挪动的嘴唇里流露出的声音。明明应该是纯真孩童的人声，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像钢铁一样的冰冷刺骨。
“领域展开——”
“【蝣嵶罂若果】”
声音不大不小，语速不快。伴随着一个一个字音浮现的，是无尽的“红”，是虚无的“红”，是吞噬一切的“红色”。
重重叠叠血红薄瓣交叠，无光的广场被深浅不一的红色覆盖。那肆意舒展的，自然生长着花络的罂粟花瓣横叉竖直，隔断怪物来往——倒有些像血管里的隔瓣。
空间里浮动的红，变化的节奏恍然与人类的心跳同步。就似乎，这个世界是个活着的生物，它的血管在流动。
它在呼吸。
它在博动。
而我们在它体内。
好在这里没有普通人类。不然，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会瞬间落入疯狂吧？
神色自若站在弟弟身边的马天尼支着头，仔细观察着世界的自我修复——那些搏动的“花瓣”，确实是世界的“脉搏”。一般情况下都看不到，但在玛格丽特的领域【蝣嵶罂若果】里就会显露出来。
「未知之物」的突然诞生，显然对世界伤害不小。从玛格丽特领域里被冲得七零八落的“罂粟花瓣”就看得出来，那是被强行扭曲的世界壁垒。好在他们来得还算及时，壁垒还没被完全撕裂开，世界也在努力自救。
“你可要加油呀。”女孩拍拍身边的花瓣，用很温柔的力度。
玫瑰朗姆不在，他们两个又没有真正带有「创造」的能力。也就是说，如果世界真的裂开了，他们并不能及时把它修好，最多也就是阻止人类靠近，避免裂缝扩大，减少损失而已。
事到如今，世界和雾理大人几乎是两位一体的存在。他们可以不在意人类这个种族怎么样，也可以不在意这个人类社会变得怎么样。但为了保证雾理大人不受到伤害，哪怕拼上它们的一切，也是要保证世界不出事的。
不过现在还没有什么问题，没有完全撕裂，世界就可以自己修复。玛格丽特只要处理掉会诞生「未知之物」的原材料就好。
这倒不难，有些时候，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再多的量也改变不了那些怪物只是杂鱼的事实。
玛格丽特甚至不用怎么动领域的权能，本身就是万物凋零之地的「虚无血海」——玛格丽特领域投射的地方，不多时便把领域内的万物腐蚀殆尽，连街头的建筑也没有留下。
血色领域如潮水般褪去，繁华街道被夷为平地。就像有神明的手将那些繁华建筑抹去，留下一个平整的圆。
“哎呀呀，这么快就落幕了吗？我迟到了？”
白发的魔术师小丑从他的斗篷里钻出来，他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带着戏剧感的欢快声音，在刚刚收起领域的双子背后响起。
“哈哈哈哈哈……不过这个不重要，让我们开始新的剧目吧！提问：我是来做什么的呢？”
“……”两个孩子手拉手转过身，两双同样冰冷的眼睛一起冷漠的看着小丑自顾自地表演。
受到冷遇的果戈里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然后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快乐的欢呼：
“surprise ——！万圣节的特别活动！”
小丑双手高举，宽大的斗篷被他剧烈地动作扬起，大量的乱七八糟的怪物再次来到这片空地——通过果戈里的斗篷穿过空间。
在迫不得已的自问自答后，放完小怪兽的他原地单脚转了个圈，双手挥舞着浮夸的动作，继续提问：
“叮咚！先来个狂欢夜开场提问吧！”
“小朋友们还记得我吗？”
场面再度陷入沉默。只剩下影子和血穿透怪物的细小“噗嗤”声。
“嗯……怎么说呢？”手上粗暴地捏爆一只小怪兽，黑发的西装小女孩表情微妙：
“居然让你偷跑来这里，罗兰百悦那个家伙办事真不牢靠。”
“果戈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恭喜这位小朋友！”变出一朵曼陀罗花的魔术师小丑猛地靠近西装萝莉，没有油彩，天生笑着就有几分小丑的诡秘的果戈里眉眼弯弯——取字面意义，新月一般的滑稽的弯着眼睛，单膝下跪给马天尼递花。
一边递还一边给罗兰百悦说好话：
“嘛～毕竟罗兰先生只有一个人，要看管整个死屋之鼠也太过吃力了吧？”
“其实我还蛮想和罗兰先生交流一下魔术小技巧的～不过，如果是阿陀的请求那就没办法了呢～”
马天尼拉着自家弟弟的手没动，没接果戈里递的花，也没有后退。果戈里单膝跪下刚刚好可以平视到的两双眼睛互相对视。
他们谁都知道，罗兰真正去做的事情的是什么。至少不是看着区区死屋之鼠这样一个情报组织，这种小事樱花清酒都可以远程监控。
果戈里手上的花已经被力量辗成碎泥。他耸耸肩，顶着马天尼的咒力压强行站起，但动作细节处，细微的透露着与他故意表现的轻松相反的吃力。
“接下来就开始万圣节解谜游戏吧！”虽然行动间满是压力，但果戈里还是很快乐的说着。他提问：“「杰克」到底是谁呢？「杰克」的南瓜脑子里有什么东西？”
“是无奖竞猜～”他像小孩子把两边斗篷拎起来，像飞鸟的翅膀一样张开。
黑发幼女撇嘴，并不回答果戈里的问题。
“哎呀:-(好讨厌！罗兰先生就不会这样，不要无视我呀！！！”
马天尼歪头，想了想说：“你很想要罗兰吗？”
果戈里边躲边凹姿势，意味不明的哼哼：“嗯哼～当然，罗兰先生对人家来说超有魅力！”
对被其他病娇看上了的罗兰百悦默哀两秒，马天尼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既然你过来了，「那个」东西想必也是在你手上。”
女孩不欲多说，没有一点预兆地放出影术，呈包围式向不远处的礼帽小丑攻击而上。
“啊嘞～”果戈里并不介意也不惊讶两个孩子突如其来的攻击，笑嘻嘻地躲开：“哎呀，好问题～那么……”
“我来了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毫无征兆的，桃花一样的漂亮男人突然出现在果戈里背后。他这次没有穿夸张的小丑打扮，而是严肃贴身的西装马甲。配套的武装带和袖箍勾勒出矫健的身躯，加上他时刻散发荷尔蒙的动作，看起来反而更加□□。
他从果戈里背后探头，看起来亲密的动作却刻意保持着一拳的距离，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碰到对方。轻佻的声音问道：
“小果子狸～刺不刺激呀？”
“我的飞刀表演可是很难得的。”
罗兰百悦手中的银飞刀，从背后直直插/进果戈里心脏，修长有力的手握住雕花刀柄，漫不经心地旋转。
“啊啊……真可惜，darling不在呢～”男人有气无力的用歌咏式轻叹，手上漂亮的动作未曾停下。
似乎是担心出差错，当果戈里从罗兰百悦的精神影响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正面胸口还有两把银刀，太阳穴两边各自都被开了瓢。
“哦啦……不愧是，罗兰先生呢……”鲜血从果戈里笑着的嘴角流下。
明明刚刚才和陀思确认过罗兰百悦远在海对岸，也用药物保证了精神的高度集中，避免对方的「欺骗」——这不完全没用嘛。
不愧是罗兰先生呢～超完美的「骗子先生」。
果戈里讨厌洗脑，也讨厌被控制的不自由，所以——如果能反抗罗兰先生的最极致的“欺骗”，那他不就有了可以对抗一切不自由的能力和勇气，得到成为真正自由的飞鸟的资格吗？
“不过……提问，亲爱的罗兰先生……到底有几把飞刀中标了呢？”
“是零。”罗兰百悦看着瞬间空空如也的飞刀，不意外也毫不在意地说。不在百夜雾理面前的小丑卸下笑容，溢满灵魂的悲伤在冷淡的面孔不经意掉落几缕，几乎转瞬即逝。
弄倒果戈里可没有这么容易。
果戈里及时转移了飞刀的空间，短时间替换了自己的器官位置。
反应很快。
但是……
“不听话的小丑是有惩罚哦～”
“以前不抹毒，不代表这次我的飞刀上也没有毒。”就算挪开了凶器，置换了器官，分解成粒子瞬间融入血液的毒素也无法被转移。
“嘛，最讨厌了。就算是……罗兰先生也太过严格了。”对毒抗力还不错，更是为了对抗罗兰百悦特地训练了的果戈里强打起精神对背后虚搂着他的罗兰百悦俏皮地眨眨眼。
“明明我们才是同类……”
斗篷下有银光悄悄闪现——
从果戈里拥有空间替换能力的斗篷里飞出的银刀，是之前罗兰百悦插/他身上的那五柄。飞刀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瞬间穿透罗兰百悦的身体，一往无前的飞驰而过。
但罗兰百悦毫发无损。
不，那高挑的身型渐渐消失……
“在这里哦～小果子狸！”
不知何时早就换了个地方待着的罗兰百悦跳到果戈里面前，笑着点点他的额头。
“你就乖一点，听我的话不好吗？”
落有星光，果戈里最喜欢的，罗兰百悦全身上下唯一可以窃见“真实”的深蓝左眼闭上。只留下魔魅的桃红右眼单睁着看向果戈里的双眼。
额头微凉的一点，渐渐溢满视野的桃红，体内扩散的毒素……要被吞噬了呢，他的意识。果戈里想，藏在背后和斗篷之间的手微不可察地微动。
还差一点点……
他是自由的，他永远对抗束缚。
无论是这病态的“爱”带来的枷锁，还是这疯狂的世界构筑的牢笼……他全部都将挣脱，将其破坏……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果戈里强撑着，看着那双异色的眼睛。平静下来的精致面孔，用力的扯了扯嘴角。
温驯的眉眼，笑容却是桀骜着：
“才不要！”
他保持着快乐的笑脸，被风吹拂扬起的白色斗篷像海鸥的双翼肆意舒展。就这样潇潇洒洒地向后倒下，洁白的，巨大的“翅膀”顺着力道像上扬起包裹住他。
很快反应过来的罗兰百悦眼疾手快拉住他半截身体，但另一半还是不知所踪。
上半截身体的头颅已经闭上双眼，嘴角还是夸张的扬起，看起来十分开心。消失部分的横截面是扭曲的空间，果戈里把自己的一部分用斗篷送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相当果断的把自己“分/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