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帝令三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或许有不甘、有怨恨。
但他这种人的想法本就无关紧要。
现今这仿佛高高捧起的一切，也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场施舍。
当真了才是麻烦。
比起殷浔的阴郁悲苦，明梨这几天倒实实在在过了段好日子，四处奔波百年，好不容易能吃了睡睡了吃吃了晒太阳，明梨终于有种自己活过来了的感觉。
就连侍女都觉得奇怪，往常江四可不是能闲下来的角儿，平日里不是叫上几个狐朋狗友逛乐馆就是去找二小姐麻烦，哪里会猫儿似的蜷在竹椅上晒太阳？
笑眯眯的狂炫点心就更不要说了。
现下女子以弱柳扶风为美，她家小姐虽说霸王花名声在外，却是很在意身材的！
可现在……
“咳咳！囡囡啊，爹爹想跟你谈谈。”似是要打断婢女无端的怀疑与妄想，院门口突然探出个脑袋，慈眉善目的，笑起来像尊金光普照的佛陀。
明梨眉头微不可见的扬了下，还是乖乖起了身，“……”
至于爹，那是不可能叫的。
江相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忙叫她坐下，这才在对面落坐。
却是吞吞吐吐。
“您要说什么？”带有目的性而来的明梨对目标以外的所有人都毫无耐心，面对这种表现，也只觉得有浪费时间之嫌。
江相则故作镇定的摸摸胡子，干咳两声，“就是，太子和绫儿那事。”
“爹爹也问过太子殿下和绫儿了，他们二人虽未明说，却摆明了是……”像是英勇就义，江相一咬牙，“是两情相悦啊，爹也希望你能和太子殿下两心相许，可如今绫儿在前，爹实在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
“要不这婚约，就转到绫儿名下吧，爹爹会另外补偿你的。”
“可是与殿下定下婚约的是我啊！江绫一个庶女，婢妾生的女儿，凭什么跟我争！”一长串愤怒的话接着在明梨脑海中炸响，似是原主记忆的余韵。
明梨下意识扶额，喉中干涩片刻，还是点了头，“都行。”
她倒是能理解原主的疯狂，毕竟直到最后，江梨脑子里想的都是太子。——用作交易的也只是一个问题：对她动手的到底是不是她的心上人。
神石答不是，于是身体轻而易举要到了手。
那个幼年未被保护好，受权力斗争侵害，以至于不管不顾追求拯救者的少女，也在那一刻怀着遗憾和悔意死去。
她最后留下的话是：我不在了，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好吧。
她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但是她除了强求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死亡的阴云伴随着她整个人生，唯有那个将她救下的少年能给她慰藉，所以她只能一遍遍加大赌注，直到退无可退。
而濒临死亡那一刻，她满盘皆输。
明梨和神石的出现，大抵是老天垂怜，叫原主不至于最后一刻都沉溺在惶恐与痛苦中。
江相显然没想到她答应的这样畅快，面上做出个见鬼的表情，又絮絮叨叨的来摸她的额头，“这、这也没发烧啊……”
“囡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太子了。”明梨没好气的答，“您来找我，不是要这个答案吗？”
“那不然，我不同意？”
“那，那你还是同意吧。”江相心虚的笑，再三审视面前的人儿，见她神色没什么不对，这才重之又重的松了气，“那囡囡你要是有别的心仪的男子记得告诉爹，爹给你讨圣旨，婚嫁之礼绝对不会比绫儿的排场小！”
说不准还能招个赘婿，把乖女儿留在家里呢！
江相的溺爱是显而易见的。
但这溺爱无度却也有度。
只是该受的那个一意孤行的少女已经不在这了。
也不知是什么情绪涌上心头，明梨突兀开了口，“知道了，爹爹。”
叫完以后觉得舌头打结的明梨：……
这句爹爹一出，江相也知道女儿并没有怪自己了，虽然与她平日里的作风不符，但说不准是因为受了难想通了呢。
他的囡囡可算是长成了知礼的大姑娘喽……
江相心底欣慰刚起，那头小姑娘便撑住了下巴，状似无意的询问。
“那殷浔现在怎么样？醒了没？”
“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在……”嗯？
江相脑袋歪了下，似乎在想自己是不是耳背。
明梨则以平静的目光对他。
于是江相剩下的话被咽回了肚子，“七殿下昨日夜里已经醒了，只是头部受了撞击，加上身有沉疴，似是整夜疼得睡不着觉，太医那边也在想法子。”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江相这两日相当关心这个近来崭露头角，结果还未起来又被人打压下去的皇子。
当然，无关朝堂，不过是因为这皇子是她女儿的功勋。
即便不受宠，他家囡囡也是救了个皇族，有这个在，往后讨恩赏会简单的多。
明梨听了这话，心情总算好了些。
“挺好。”听到有人不舒服她就开心了。
江相：好啥好？他的乖囡囡莫不是被打击傻了？？
江相这下是真慌了，着急忙慌的要捧她的脑袋看看，还没摸到，明梨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袖。
“爹，你看着点他，别让他死了。”
好样的，这下江相总算确认——不是傻喽，这是盯上别人喽。
嘶，他这要怎么跟夫人交代啊！
那七皇子一副短命相。
这还不如继续一根筋抢太子呢！
又是拉扯几番，好不容易送走了那边表情古怪的江相，向来与江梨亲近的贴身婢女杏儿又趁着空隙含蓄的冒了头。
“小姐，您真的不喜欢殿下了吗？”深切的关心从女孩眼睛里透出来，似乎将一切看的无比剔透。
明梨看着头顶遮蔽的大树，嗯了一声。
“不喜欢了。”
于是杏儿想起那日明梨骑马带着七皇子回来时的场景，她跟着小姐那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她那样狼狈。
连出门时特意挑的水蓝色的流仙裙都满是泥污和破洞。
回来后也没再看过太子一眼。
“嗯，小姐，您只要觉得开心就好。”
“不过，既然小姐您不喜欢太子殿下了，过段时日就是太后寿宴，您准备的华服是不是也要换一换。”那样素雅的色调，她记得小姐一向是不欢喜的。
可是为了讨好别人，她还是这样备了。
明梨觉得无所谓，她翘起二郎腿，眼神空空的朝向天，“你看着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