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伤痛
刘真轻轻睁开双眼，一时之间还不适应刺眼的阳光，他眯着眼睛，看到的先是在他床边趴着睡的康茄，然后抬眼望去窗边站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似乎是熊将。
望着自己缠满绷带的胸口，他才回想起与阿九惨烈一战后，他也是身受重伤晕睡过去了。看来，他是被人送到了医院，轻轻推醒守床人，康茄立刻惊醒，那极其憔悴的脸一瞬间露出惊喜，但马上便号啕大哭扑向了刘真。
刘真有点不明所以，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康茄，他也只能好声安慰自己已经没事了。
哭声也引来了那高大身影的注意，他走到刘真的床边，声音不复以往的沉稳洪亮而是带上了一丝嘶哑：“醒了，醒了就好，身子感觉怎么样？”
果然是熊将，只是他为何失去了一臂？本是满头华发为何现在竟掺杂了缕缕白发？为何身子竟没有往日的高大，竟有了一丝消瘦的感觉？
刘真看着凄惨的熊将，一时之间竟忘了回话。
等到康茄平复了一点情绪，但还带着一点哽咽道：
“刘队，我们五十四城就剩下十几个人，他们都牺牲了，哥，李队也走了…”
刘真有点不敢相信，他们五十四城六百人来竟只有十几人活下了，连忙追问：“没搞错吧？康茄。”
“是真的，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兄弟们！”
回答的不是康茄，而是一脸痛苦的熊将。
顿时，刘真感觉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让他有点难以呼吸。
病房里，三个男人再也无言语。和煦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却温暖不了他们内心的伤痛。
经历了惨烈一战的五十城，整座城开始修复工作，特别是城墙被破的南城最为迫切。
这次战役，最为惨烈的便是南城战场。城墙被破，整整两营将士竟只活下来数十人而已。
当救援人员来到南城战场时都被眼前的惨烈惊呆了。遍地姆怪与人族尸体，血液把地面都染成了深褐色，断肢残躯混在一起，犹如书上所写的地狱。而能站着的人却一眼可见，最后经过一天一夜的搜救，最终活下来只有五十六人，其中这五十六人中有一半左右伤残较重，再也不能上战场，有些甚至生活不能自理。
作为主战场的东城，却没有过多的伤亡，但不幸的是，五十城主将同时兼任南方面军最高统帅，赵絮中将重伤被凶名已久的紫云老怪掳走。
而北城战场就最为轻松，在整场战役中，两营战士与城外的姆军对峙，时不时有点姆军有点骚扰而已。不过即使这样，两营将士也不敢驰援别的战场，生怕姆军突然进攻。
姆军方面，北城战场的姆军在知道东城姆军全军覆灭后就全员撤退，守城的将士也不敢深入追赶。
东城的姆军，在主将紫云老怪逃离战场后，被四营兵力围杀，无一姆生还。
南城的姆军，主将一死一逃，其余姆军覆灭。
这场战役，只能算是五十城勉强成功守城，以牺牲两营兵力与最高统领赵絮中将被俘的代价下，消灭姆军三营，五十城惨胜。
所幸的是无任何一头姆怪攻入内城，没有造成普通百姓伤亡的情况。当南城的姆怪突围进入外城后，五十四营浅黄菌及以上菌者受命狙杀它们。
进入外城的三头绿姆，五头黄姆全部被击杀。而作为代价的是，五十四城四名绿菌，十七名黄菌战死，活下来的只有刘真与第二连连长董真中校。令人感到心痛的是，董真中校虽然活下来了，却头部受到重击，到如今还晕迷不醒，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刘真躺在床上两天，有专门的医生治疗。刘真刚送来的时候被检查出肋骨断了六条，伤势较重，为救治刘真，专门出动了菌医，这也是菌者的一种，这种菌者的菌具有极其优秀的救治效果。
菌医不同于旧时代的医生，他们能靠自己的菌就可以成功救治旧时代都难以救助的患者，且他们的菌往往神奇的复原效果。
传说在一百年前，十七城差点被姆军攻破，那时候人族死伤惨重。在这万分危急时刻，一名深紫菌医使用自己的菌，大范围覆盖在十七城将士身上，极短时间之内伤员大部分治愈，未受伤的战士也覆盖他的菌，只要一受伤就快速愈合，依靠这菌医的逆天本领，将要沦陷的十七城竟硬生生打退了姆军，自此之后菌医极受人们的尊重。
在菌医的救治下，刘真躺了两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了，期间康茄一直悉心照顾他。康茄也在刘真的安慰下心情平复了许多，只是他内心的悲痛不是一时能抹去的，只能用时间去慢慢抚淡。
在第三天，经得医生的同意，刘真在康茄的陪同下外出散散步，驱散内心的阴霾。
刘真无需康茄的搀扶，只是走得有点慢。他们两个漫步在内城的一条商业街上，作为南边境第一大城，五十城内城的商业街远比五十四城的热闹。
刘真两人有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闲逛一会就到了中午。康茄领着刘真走入了一件看起来很干净的饭馆，正值饭点。店里几乎坐满了吃饭的人，刘真他们抬眼望去没发现有空位，正准备要离去。
这时靠近门口的一桌三人，看样子应该是一家。男主人注意到了刘真他们，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刘真两人，表示他们一家子吃完了，准备结账离去。说着，他便拉着刘真两人坐下，而他自己则去结账。
桌子上，还坐着一面容姣好的少妇，怀中抱着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十分可爱，大大的眼睛盯着刘真他们，小女孩脆生生地向刘真说道：“大哥哥，你是怎么了？身上怎么这么多白布条呀？”
刘真看着那天真的小女孩，微微一笑：“哥哥是前两天和一个坏人打架，不小心受的伤。”
小女孩脆生生说道：“妈妈说打架不好，哥哥以后不要打架了。”
还没等刘真接话，小女孩母亲就赶紧阻止小女孩继续说下去，还向刘真笑了笑以示歉意。
很快，那男子就带着他的妻女离开，走时还和刘真他们点头示意。
刘真两人随便点了两个菜，菜味道极好，连这两天胃口不好的两人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饭。店家还送了一碗猪红粥，说是最适合补血了。
十几分钟后刘真两人就吃完，招呼店家就要结账。老板是个壮实的汉子，很快来到刘真他们面前，黝黑脸庞露出一丝腼腆，表示这顿不需要结账了，他要请这顿饭。
刘真，康茄十分奇怪，他们跟老板不熟，他怎么会给他们免单了，他们连忙拒绝。
老板顿时急了，赶紧说道：“你们前两天拼死守城，我们平常老百姓帮不上什么忙，现在请你们吃顿饭很是应该吧。”
刘真心生疑问，立即问道：“老板，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们参加了前两天的守城？我们也没有穿军装出来。”
那汉子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你身上这么多纱布，脚步还有点不稳，一看就知道受了挺重的伤，这两天受这么重伤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我们老百姓早就撤回内城，没人受伤。”
刘真两人恍然大悟，几番拒绝后，最终拗不过老板，他们还是没能结账。
刘真回想刚才那一家三口为他们让桌，想必也看出他们是守城的战士吧。想到这里，刘真突然有点明白这也是战士们舍生忘死战斗的原因吧。
从饭馆出来，两人内心的苦闷好都被冲散不少，他们也没多逛，不一会就回到了病房。
一进病房，就看到了熊将，他脸容更加憔悴，看来这两天他过得并不好受。
熊将知道刘真两人出去散步了，得知刘真身子好上许多了，他脸上也多出了一丝喜色。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熊将脸庞明显露出痛苦神情。
他面露痛苦，有点艰难说道：“我们明天就回去五十四城吧，刘真先和我去接他们回来。”
刘真心里一沉，他知道熊将口中的他们，正是他们牺牲的战友。出门散步一场，内心的苦闷散去不少，而现在却似乎比原来更多了。
作为五十四城仅剩有活动能力的两名军官之一，刘真明白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说道：“嗯，我们一起接他们回家。”
康茄在旁边眼睛早已发红，听到回家两日再也忍不住再次哭泣起来。
“熊将，我也要去。”
熊将也知道康茄的痛苦，至亲之人为他而死，想必这两天他也过得很痛苦吧。
“嗯，你也要去，我们都去。”
三人在一名五十城的军官带领下来到了五十城的火化场，平时这里也很少用，而这两天却不得不忙碌起来。
一进来，他们就被告知事情已经准备好了。熊将三人来到一间小房间，房间有点昏暗，但依然可以看到房间里摆满了一个个黑色的盒子。
五十四城六百人来，却有五百七十人沉睡在这盒子里。
一位这里的工作人员递给刘真一个名册，这是五十四城将士牺牲的名单。拿着这沉甸甸的名册，刘真三人开始慢慢核对名单。
每走过一个一盒子，划过一个名字，三人心中越是悲苦。
五十四城很小，军队编制较少，平常边城有两营兵力驻扎，而五十四城却只有一营。同在营中大家都相熟，连才来两个月的刘真或多或少都认识营中将士，更何况与他们相处许久的熊将与康茄。
回想起他们的音容相貌宛如还在昨日，而今天他们却躺进了这黑幽幽的盒子中。
当走到写着康懂盒子时，康茄趴在上面痛哭起来，这些日子他每次想起兄长就悲痛不已，今天看到兄长孤零零的躺在黑盒子里，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剩下来便只能由刘真和熊将两人继续核对了。在经过管上校的盒子时，熊将用仅剩的手轻轻在上面，喃喃道：“师弟，你怎么忍心离开我和师傅的。”
原来，管上校与熊将竟是师兄弟，刘真这才知道。
熊将回想自己与师弟竟一起走过了大半生，他们年少拜入师傅门下，他就比师弟早两年入门，两人都是天生愚笨却勤奋好学，所以两人一直关系极好。他性格大大咧咧，师弟比较内向，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说，而师弟在听。
以后谁会默默听着他的喋喋不休了！
本来师弟不是任职于这偏僻的五十四城，而是有更有前景的十七城的，不过知道他要做五十四城的主将，师弟才哀求上级来到他身边，当起了副官的。
看着熊将陷入与自己师弟的回忆中，刘真默默拿着名册继续核对，认认真真生怕漏掉任何一位战友。
外面的工作人员也默默且极有耐心等待着他们。
过去一会，刘真核对完毕。他来到熊将身边，轻声说道：“熊将，核对好了，没有遗漏一个战友。”
闻言，熊将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失魂似的点点头道：“很好，明天我们就回家。”
随即，刘真安慰好康茄，三人回到病房，不知为何，三人在这一夜基本未眠。
次日清晨，五十四城剩余将士共二十九人收拾好行李，只留下了第二连连长董真中校，长途跋涉对他极其不好且五十城医疗条件更好，更适合他修养。
终于来到了南城，来的时候六百人，十辆大卡车，一辆皮卡。回的时候，也是十辆大卡车，一辆皮卡，只是活着的只占了一大卡车，剩余的都化作骨灰躺在黑漆漆的盒子里去了。
前来送行的人浩浩荡荡，五十城知道这一消息的老百姓都前来送行了，这个早上南城挤满了人，怀着感恩的心来送他们的英雄回家。
五十城将士除了必须要坚守岗位的，其余的都来送他们五十四城的战友。
作为暂时的最高将领具参谋长紧紧抱住熊将。
“一路顺风，熊将，保重。”
随后他松开熊将，抬手敬礼大喊：“敬礼！”
顿时，五十城战士肃立敬礼，其余百姓也跟着默默举起了手，感谢敬爱的五十四城战士！
在一场充满了敬意的送行后，五十四城将士踏上了回家之路。同行的还有护送他们的北大营第一连，以及执意要来的朱茵上校。
在五十城通往五十四城的一条小路上，小路两侧有山。在左侧的山上，一名脸色极其苍白的英俊男子看着山下那一车队，神秘一笑。他怀中抱着有一张恐怖大嘴的小狗，脚下还有一只独眼怪鸟。
“小笨蛋，人类书上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遇到他，我们可不能再接他的东西了，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正是那死去的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