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脏了
“好，我会的，你也回去好好守着爷爷。”
沉默了两秒他就起身准备回去了，他去和爸妈也告了别，在转身前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小月，多交些朋友，你这样一个人太孤单了些。”
我没有回复他，看着他有些孤寂的背影渐渐走远，他又何尝不是呢！我们都清楚的明白，我们被困在了一个名叫“林夕”的城堡里。
凌恒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我也荣升初二，期间凌恒回来看过我，依然没有林夕的消息，爸妈的小摊生意还不错，也小赚了一笔，这一年不紧不慢的过去。
腊月初八那天我们准备回家过年了，本来预计初一就回去的，但是爸妈见年关出门的人多就多摆了几天，这一年时间里爸妈说赚了不少钱，看着她们开心满足的样子我也多少知足了。
这天，雾蒙蒙的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细雨，我和爸妈坐上了回村的小巴，车上大多是回家过年的在外务工人，每个人脸上都带些疲惫，但也看得出他们是带着踏实的，因为爸爸说过，“人会走过许许多多的路，但只有回家的路才是最踏实幸福的”。
小巴开到了村里的校门口，我们提着很多东西，有给姑姑的，有给二伯的，其他的就大多是给我买的零食和水果，还有两袋新衣服慢悠悠的走回了家。
很久没回来了，一到家我们就开始打扫卫生，桌上积的厚厚的灰和墙上爬满的蜘蛛网都在彰显这个家里没有一点点生机味。
在全部打扫完已经是傍晚了，三人都瘫坐着不想动， “ 咕噜、咕噜、”我的肚子最先响，然后爸爸的也跟着响了起来，而且比我的还响，空气寂静了三秒后妈妈笑了起来，随后便是我们一家人都开始捧腹大笑，好一阵后，妈妈起身去做饭了，爸爸也提着一些带回来的食材往厨房里帮忙，我也准备去凑个热闹，还是被爸爸拦下了，硬逼着我去躺躺，我只能顺从了，因为每次都拗不过他们。
妈妈做了鸡蛋面，简单吃过后他们就去邻居家串门了，家里冷清下来后我心里也开始有些闷闷的，也许是因为回到熟悉的家，又或许是些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带着化不开的浓稠感一步步上了楼。
楼顶的风拂过我脸颊时像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刮子，刮得我有些烦躁，我只好将围巾拉高了些，这样也能遮住鼻子和嘴巴。
我也学着林夕的样子站在了她往常站的那个窗户边，十四岁的我也能将窗外的万家灯火都收入眼底，半年没回来村里也有了些变化，放眼望去也能看见好几栋两层的楼房了，很安静，大概是很冷的缘故邻居们都窝在家里烤火，我一一扫过那些很久不曾瞻望过的房舍，唯独在那个熟悉的方位驻足，那里是林夕的家，一个没有人住了的空房子……
等等，有灯？怎么会有灯光呢？我带着无数个疑问和隐隐期待匆匆跑下楼，出门后就着湿滑的马路、迎着能把我脸刮道口子的寒风细雨一路向林夕家疾驰而去。
到林夕家门口的时候，果然，屋里亮着灯，我带着非常忐忑的步伐敲响了那道熟悉的木门，在我敲第三下时，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林夕”
我脱口而出她的名字时嘴巴打着颤 ，兴许是刚才跑过来时有些急了，我努力喘了两口堵在脖子口的气，想尽快让自己平静下来，谁知喘得太急呛得我眼睛都酸涩起来。
林夕轻拍着我的背顺手将我拉进屋，“小月你们也回来过年了吗？”
她将我拉到烧得正旺的火炉旁问我。
“也？”我一下偏头看向她向她反问道
我看到了她眼里的一丝惊慌失措，不过只一瞬就又恢复到了原来那个冷静“自私”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爸妈也没在村里了？”我并不想放过她
“小月，我是听邻居说的”她面不改色的对我说，我不能确定她有没有骗我的成分，因为从前的她从来不和邻居打交道。
沉默两秒后我问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出国了吗？”
我的言辞多少有些犀利。
她没有急着回答我的问题，搓了搓手后将手覆在我的手上，温暖的感觉从我的手背一直窜进我心里，最深的那道屏障也稍微有些蠢蠢欲动。
在给我捂第二次时她终于启唇道 :“我回来了，昨天回来的。”
我继续盯着她问，“为什么一个人回来这里，你别告诉我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人或东西！！”
她说，“我就是想来这里看看，难得回来时不用再被人打骂的日子。”
看着她依然敷衍我的样子，心里那根带着委屈和愤怒的火苗一下窜到了天灵盖，我抽开了她还在帮我取暖的手再也忍不住的朝她怒吼
“你不好好在国外当你的公主你回来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有新的生活了？”
“你不是说我们都要向前看吗？”
“你不是说你不需要我了吗？你替我捂什么手，你管我是冻死还是饿死了……”
……
“林夕，你凭什么，凭什么说来就来，说消失就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我愤怒的向她控诉，我鼻涕眼泪横飞。
她没有打断我的愤怒质问，静静的坐着。
……
等我心情稍稍平复后，她才抬头看我，就在她抬起头时我才看清她眼里的一汪潭水，楚楚可怜的样子瞬间将我心里的不平衡淹没了大半。
我偏过头不再看她，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手放在火炉上取暖。
“我明天就回去了，我答应“家人明天回去。”
她平静的向我转述。
我始终不想说一句话。
“小月，过完年我就十七了”她看着我说
我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我已经回来快六年了！！
“小月，我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她说完后转身进了卧室，卧室的门很老旧，推开时发出吱吖、吱吖的声响，似乎下一秒就会从那腐败的门框里脱落一样。
林夕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盒子，她将盒子递到我面前道，“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
我还在矫情的想到底接不接时，她已经利落的将盒子拆开，接着就是有些冰凉的触感盘旋在我手腕上，我低头看去，是一条银色手链，手链上有几颗白色的小珍珠和一颗菱形的石头，那石头像极了一颗星系。
她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是看起来挺适合你”
“谢谢！！”
我没再追问她那些我没法解开的疑惑，因为我知道，她不想说的事情我再问也是徒劳。她愿意回来我就在，这就足够了！
没坐多久我就回去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想和她同塌而眠，在无数的沉默里只觉得异常的压抑。
她说她明天一早就会回去了，她说，开学见！！
见过林夕后仿佛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雾散了，天也晴了。直至除夕那天也没再下过雨，我以为天就此晴了。
除夕那天在家里简单吃过后我们去了大姑家，最后在大姑家吃的年前的最后一顿团圆饭。
初一大早上凌恒就打来了电话，他们一家在镇上过的年，他和我分享在一中学校里的一些小事情，我也和他一样高兴，这是我没有预料的事，没有预料他会那么快就又结交了新朋友，不过，挺好！最后我还是告诉他林夕回来了，电话里似乎听不出他有多少情绪起伏。
初一直至元宵节之前都很忙碌，由于时代在进步，如今也开始流行和亲戚相互拜年的习俗，我们去了大姨家拜年，也去了许多我不认识的一众亲戚家也拜了年，那些亲戚们也来我家热闹了好一阵子，亲戚家也有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家的楼顶一直被我锁着，好几次被好奇的他们问我也没再打开过，我固执的认为那个地方是属于我们“三个”的秘密基地，也不愿再与任何人分享，尽管那只是个空空如也的小地方。
我们去给爷爷奶奶扫了墓，我也去给林利国放了挂鞭炮。
元宵节的第二天我们就回了市里，给房东奶奶带了些家里的土特产，老人家开心的像个孩子！
生活依旧继续着，爸妈还是老本行。
开学已经快一个月了，我没有再见过林夕，也没有见过凌恒，每天往返于爸妈的小摊和学校之间。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我依旧没有结识很要好的朋友，和谁都只限于点头之交。
今年的倒春寒来得有些猛烈，快三月了还是冷得不行，淅淅沥沥的小雨下来快一个星期了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放学后我照常来到了爸妈的小摊，帮忙一阵后就准备拿出作业写，刚拉开书包的拉链时就听到一个人冲进了篷子，那人裹着一身有些淋湿了的衣裳，还未抬头看清来人时，那人急促的声音已经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是凌恒。
“小月，快，和我去见林夕，林夕她，她出事了！！”
凌恒拉起我就想匆匆往雨里去，爸妈见状拦住了正欲飞出去的脚步
“凌恒，你这孩子，外面那么大的雨，这样出去会感冒的”爸爸拉住凌恒，妈妈递过来了一把雨伞，她们也听见了刚才凌恒说的话，没有多问什么，只说让我们快去快回！
就在这时，李叔已经将车停在了小摊前，原来是刚才对面有些堵车凌恒直接横穿马路过来的。
我不知道怎么上的车，耳朵里都是凌恒那句 “林夕出事了！”
“小月，小月？”当我回过神后只见凌恒正用力摇晃我
“啊？怎，怎，怎么了”我有些发颤的嘴唇已经不能将一段话说完整。
凌恒轻轻拍拍我的后背，“不要紧张，小月，林夕会没事的。”
再次听到“林夕”两个字时总算完全清醒了过来。
我扯着嗓子干咳了两声问他，“她怎么了？”
凌恒说，“她昨晚捅了张如龙，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什么？”我如晴天霹雳
“张如龙对她做了什么？”我并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恒对此也有些惊讶，但随即说道，“我暂时也不知道，从上次你告诉我她回来后我就叫李叔常注意她的一切动向，今早李叔才得知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时间就过来找你了。”
他说到这里偏头看了看我，又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你比我小很多，但是，每次遇到事情我都觉得你在时会安心很多，再说关于林夕的事我也一点不敢瞒你。”
车很快开到了警察局，林夕已经被暂时拘留了起来，李叔打点好关系后，我和凌恒见到了林夕，那是一张宽长的实木桌子，桌面中间隔着一排栏杆，她坐那头，我和凌恒坐这头。
在林夕出来时我的心里已经酸涩得无法形容，此时的林夕披着长长的黑发，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也有些斑斑点点的淤青，她穿着一件齐长的羽绒服，我看不见她身上到底有没有更多的伤，她见到我们后稍微伸手顺了顺有些凌乱的长发，抬头强装微笑。
“你，怎么了？”凌恒赤红着眼问她
我也忍不住想要喊她“林夕…”
我想说更多的话，发紧的喉咙却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事，真的没事”她有些风轻云淡的说
“怎么会没事？你知道这是哪儿吗？”凌恒越来越激动
我说“林夕，说出来，我们会帮你”
“凌恒，小月，你们不要淌这趟浑水，我自己可以的，我可以帮自己”
林夕一字一句地说到
凌恒有些发狂道，“张如龙怎么你了，他打你了吗？你除了头上的伤还有哪里受伤？”
我发紧的喉咙也终于有些好转
“你不是说你过得挺好的吗？怎么把自己过成这样了”我再也忍不住，酸涩的眼泪夺眶而出
“林夕，你和我们说好不好，凌恒会帮你的，你还有我们……”
在我和凌恒问完后她始终没有说话，她低着头，我们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沉默，寂静的拘留室里安静得要令人窒息。
我正想要继续追问时
“我脏了……”她打断了我的话，继而带着无法言说的痛苦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