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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江南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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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有人对百乐门舞厅的服务有些微词,那他一定不是vip客户。只要报上林非的大名,小七便被贴上了vip的标签。自他一踏入66层大厅时起,便享受到了跟班式服务,小七想静静地看看玄月,便撵走了跟班。

    贝多芬在他死后的几百年时间里还在不遗余力地拯救日渐式微的人类文明。时至2124年6月,在省城最豪华的舞厅里播放的还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恍若几百年前,那个已经中年的音乐教师贝多芬就是在这样一个安适又有些悸动的6月午后,面对他的学生——15岁的少女爱丽丝,她多姿多彩多情多少有些懵懂,那三个字在他的胸腔已经放了两个季节,尽管贝多芬一再告诫自己“人到中年,讷言敏行,心如止水。”但这个美丽的少女总是让他忘掉了世俗的戒律。无论如何,今天他的心中有千万条爱情的枝条需要萌芽,他看一眼窗外6月的园子,阳光正好,玫瑰正香。 如果说出那三个字会让天地失色、日月无光,那便不说好了,就把这一切的至真至爱静静地泻在这一首曲子中吧。

    偌大的一座舞厅,空寂无人。

    小七端坐在舞厅一隅,侍者已经第三次来换咖啡了,这咖啡想必是云南的,有着强烈的热带阳光的味道,小七对咖啡并无兴致,只喝一口便放置一旁。

    小七注意那个独坐一隅的白衣女子已经有些时辰了,离得有些远,灯光也有些幽暗,他看不清朗。但她那孤绝的气质和萧瑟的韵味还是和玄月有些暗合,小七知道,时间无多,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他不能再在这里消耗下去。 但他又怕那个女子不是玄月,如果不是玄月,山长水阔、世事无常、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但他又怕那个女子是玄月,一句轻飘的问候只够嘘寒问暖的份量,恐怕对不住这十年间天涯一方的孤苦想念和潇潇秋雨夜冷彻入骨的寂寞。

    小七正犹豫不决、踌躇不前之际,侍者的第四杯云南咖啡已经送到。

    径直走向那个白衣女子,小七虽说还有些忐忑不安,但也抱着慷慨从容的心情。走到那个女子斜对面,坐下。舞厅的灯光背景换成了西湖的断桥,过春风十里,尽杨柳依依,闲散的游人,年少的流光,每一祯画面都在用倒叙的手法讲述青春的流逝。

    音乐也换成了柳永的《望海潮》,“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小七一直记不清,到底有没有和玄月到过西湖,有时记得分明,在断桥边折过柳,吃过西湖的醋鱼,有时又觉得根本没有去过,那只是一个梦。

    直到《望海潮》的音乐戛然而止,那个白衣女子始终没有抬头。也许她涂的脂粉太厚了,即便在断桥的夕照下,她的脸只是留下一道晕白的光。她在喝酒,从那飘过的大麦在北纬54度并不炽烈的阳光的照耀下渐渐成熟留下的香气来看,她喝的应当是苏格兰的威士忌。

    十年了,长安城以及许州或是黄州城不过春夏两季,竟然换算成人世间的十年。而就是这十年,曾经缥缈无定的爱情也彻底漂散在无情流逝的时间的罅隙里,而那个姑娘,那个伶伶俐俐在他的梦里进进出出的姑娘,即便是就在眼前,也被时光摧折得面目全非,不敢相认,怎堪相认。

    也许在这个短暂而宁静的6月的午后,在这个素以奢侈豪华堪比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富丽堂皇超过凡尔赛宫而著称的舞厅,在光影移动的一瞬间,上演的主题无疑是杭州。

    断桥的春风杨柳已经转换成三潭映月的秋月皎洁,莹白的秋月下雀鸟们都在梦中呢喃,秋虫都用拖着长元音的咏叹调在吟唱,背景音乐换成古筝曲《江南忆》,“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秋风泠泠,水声潺潺,小七希望这样的时刻被无穷无尽地复制下去。但寂静还是被甜润又略带些沙哑的声音给划破了,原来,十年时间改变的不仅仅是容颜,声音也是。

    “你终究还是来了。”还是低垂着眉,厚厚的脂粉掩藏起她的悲欢。

    “你—还好吗?”

    “好不好的—”她终于抬起了眉,朱丹色的唇闪现出如早春的冰面反射出的有些模糊的光泽,她并不看他,“说好,也是强作欢颜,说不好,也是怕你徒添烦忧。”

    “玄月,等我办完了事情,我们回家吧。”

    她用那么柔和的眼神看着他,尽管时间无情的侵蚀,她曾经如寒星一样的眸子依然那么清澈,她点点头,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中山公园的地下有一座秘密的特别看守所,据说其主体工程是当年日本侵华时修建的远东宪兵司令部。按照原先的设计图,其结实混凝土钢板结构可以防范10吨tnt的直接命中,后来,国家财富委员会翻修加固了主体结构,可以防范原子弹、氢弹的直接命中。所以,这处看守所在面临外星人可能的入侵时要起到政府首脑临时避难所的作用。

    这里关押的犯人除了政治犯之外,还有一些危害国家安全的机器人犯人(据说一部分机器人已经产生了思想,并组织了全球机器人联合会,向人类提出机器人要在南极洲实施自治,如不答应,机器人将会联系全球的生物界向人类发动一场旷日持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战争),而且,机器人犯罪也有了集团犯罪、武装革命的趋势。

    再有就是一些加速进化、已经有了类似原始人的智商的动物罪犯,如中国华南地区的大猩猩,其中有一只特别聪明的,人类对它进行了智商测定,据公布的结果表明:它的智商已经相当接近当年在苏黎世读大学的爱因斯坦(但真实的情况却是:这只大猩猩的智商已经与当年写出质能方程并已经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爱因斯坦相当,为了避免人类产生恐慌,这个检测报告只能锁进了保险柜)。连澳大利亚的袋鼠也在加速进化,如今,在澳洲,袋鼠对人类的犯罪率已经接近人类本身了。

    可以说,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都在加速进化,但人类的进化却于200年前就停滞不前了。据剑桥大学的生物学家达尔文(《进化论》作者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的第11代法定继承人)的研究表明:生活在苏格兰一代的红蚂蚁已经进化出语言,并选举产生蚂蚁工会,蚂蚁工会保护每一个工蚁的休息权和平等获得劳动报酬的权利。

    不得不说,在几百年前外星人宣誓将占领整个太阳系的胁迫之下,再加上地球上其他生物在智力方面的加速进化(据称,诺贝尔物理、化学、生物奖不再对其他生物开放,因为近十年的所有奖项基本上都被居住在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的山地黑猩猩获得)所带来的压力,人类的文明走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入住这座素以豪华、尊重人权而闻名于世的看守所也并非易事,要填写各种繁多的表格,做各种各样的测试,生怕有人只为享受看守所的福利待遇而甘愿身陷囹圄。

    小七倒还好,不用填写一张表格,因为表格十年前便由看守所的人替他填写好了,但是他一直没有到案,以至于这些有些泛黄发脆的表格还静静地躺在看守所的档案室里。

    “你倒是轻松!”一个靠墙站立、嘴里叼着一支呛人的雪茄、手里把玩着警棍的警察斜睨着小七。“你挺有本事啊,他们特别行动队抓了你十年,却一无所获,不得已,只好把你妈妈抓来,那婆娘的嘴可是真硬啊,我就是灌辣椒水,她也没有吐露一个字,我就纳闷了,为了一个外星人,犯得着吗?”他吐了一个烟圈,“年轻人,我们打个赌吧,我听说外星人的骨骼都是液态金属做的,如果我这一警棍下去,你的腿没有断的话,这看守所的所有特权我都向你开放,怎么样?”小七点点头。

    警察便扔掉还剩半截的雪茄,用皮鞋狠狠地踩灭,杀气腾腾地晃晃悠悠过来了,接近小七时,只见他迅捷地一猫腰,双手紧握警棍以一个挥击棒球的动作迅速向小七的膝盖打去,急如星火,小七吃了一惊,快速向后撤了半步,转身一个回旋踢,正中警察的脸,他应声倒地,不省人事。

    “好身手。”一个留着八字须的中年男人一边鼓掌一边走过来,他用手一指那个还在昏睡的警察,对旁边人说:“把他抬走。”然后他转过头来,和蔼地对小七说:“你是小七吧,也不枉我们等了你十年,我是这里的所长,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提。”

    “所长。”小七抬眼恳切地说,“我想见见我妈妈,只有这样,我被关在这里才能安心。”

    “带他去见。”所长潇洒地一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到采玉是在看守所的会客室。尽管警方竭力想撇清虐待囚犯的罪名,并煞费苦心地请了江南颇为有名的新娘彩妆师给采玉化了淡淡的妆,但采玉久未见阳光的苍白和营养不良的浮黄还是显露无疑。

    小七进来的时候,采玉静静地斜靠着藤椅闭目养神,6月多云天稀淡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便笼罩在一团惨白的凄清之中。小七本以为的泪眼婆娑、潸然泪下并没有出现,妈妈甚至都没有抬眼。

    “小七,是你吗?”采玉缓缓睁开眼睛,“我闻到了你的气味,这十年,你没少受苦吧?”

    “妈,是我。”小七低垂着头,眼泪就悬挂在睫毛上。

    “我的乖乖,这老太太居然能够闻香识人。”一个警察对另一个小声嘀咕,“你说外星人是什么味道,我猜肯定是福尔马林和二甲苯的味道。”两人还准备聊时,小七的眼神锋利地扫过来,两人便噤声了。

    “你不跟我们回家?”采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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