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春藤坠崖

    当然，除了天生神力，阿丙似乎也别无所长，学习更是一塌糊涂，除了体育，其他的科目他都不感兴趣。他的父母都死于π病毒大流行时期，阿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对他在学习上的不长进似乎也毫不在意，她常拄着拐杖，瞪着一双瞧不见人、琉璃样的眼睛，逢人便说：“人生其实什么都不重要，只有活着才最重要，只有活着，才能缅怀。”（这个经典的句子据说是阿丙爷爷到美国打工时写给阿丙奶奶的书信中的句子）

    瞎子阿婆是四川人，小七认识阿婆时，她眼神便不太好使，据说是年青时丧夫后又接着丧子后留下的后遗症，小七已经相像不出瞎子阿婆还是川妹子时的风采和韵味。瞎子阿婆的生活不可谓不艰难困苦，好在阿丙比较懂事，小小年纪便加入了镇东头的铁匠铺，成为见习学徒，薪水也不高，一个月是两袋大米加十斤咸肉，他是放学后才去帮忙的，他不爱学习，有时逃课去铁匠铺帮忙也是常有的事情。

    阿丙和小七成为朋友，并不是因为孤独，也不是因为得益需要，反正，是极清淡的朋友。阿丙常给小七带些腌黄瓜、咸鸭蛋、油桃之类的，小七也没有什么东西可送他的，于是便在心里下了决心，一定要送给阿丙一件宝物。多年以后，小七送给阿丙的女儿一只神通广大的机器狗，也算是了却了夙愿。

    一天班级大扫除，玄月不知怎么的与阿丙争执起来，玄月杏眼圆睁，因为激动，一朵绯红的云映在脸上，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阿丙，“你神气什么，不过是个有点力气的blacksmith。”旁边有几个帮腔作势的女生附和道：“不过是个有点力气的blacksmith。”

    小七看着玄月，心里一阵地发冷，那个他想象出来的温柔娴静、善解人意的女孩形象终于还是幻灭了，他决定再也不会多看玄月一眼，哪怕他真的喜欢过她。

    下定决心，玄明和拐脚六决定要把昭关小学办成研究型小学，研究什么呢？当然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东山山脉横跨长江这一中国地理分界线，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降雨量充沛，动植物资源十分丰富，植物品种占全球植物品种的8，就算是号称“植物的博物院”美国黄石国家森林公园也望尘莫及。

    玄明和拐脚六准备从研究植物入手，配合拐脚六的还阳草入药项目，要让昭关小学在世界医药领域占有一席之地，未来要出几个诺贝尔医学奖获奖者，让昭关小学有足够的实力与世界著名大学如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剑桥大学的医学院相抗衡。

    当然，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玄明也深知就算是昭关小学人人的科研水平和他与拐脚六一模一样，哪怕哈佛大学的知名教授都悉数死光（的确也都死光了，都死于π病毒大流行时期），昭关小学也只能仰望世界知名大学医学院的项背。但是，在单项领域，那就未必了，比如还阳草入药研究，所以，这个项目必须要推进。玄明在植物营养学、植物育种学、植物医理学等领域的专业知识基本为零，光靠拐脚六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玄明打算要深入地研究植物学，他知道以他的学习能力与哈佛大学客座教授的知识素养，这不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事与愿违，尽管玄明和拐脚六在还阳草入药项目上倾注了十二分的心血，但项目一直进展不大。究其原因，是还阳草很难培育，根本无从知晓其生物习性，不知道其对水分、光照、营养物质的需求，也不知道其繁殖方式，可谓是一无所知。更要命的是，还阳草只有两株，根本不敢用来做实验，怕一旦实验失败后，植株死了，就根本没有活体植株了。

    为此，拐脚六还去了镇东的破庙里找过罗刹鬼，但庙里泥塑的罗刹鬼是一叫三不应，他的魂魄已经散去，无迹可寻了，拐脚六只得悻悻而回。拐脚六又向玄明提出可以采用dna生物萃取技术，玄明也听说过dna生物萃取技术，但他也知道dna生物萃取仪非常昂贵，而且全球也只有南京生物研究院一家机构有卖的，但是不买这个仪器，还阳草入药项目根本无法推进，他在昭关小学当校长也就毫无意义。

    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玄明手上还有一件宝贝，就是他祖传的一件玉如意，据说是汉代的宫廷用品，也不知道祖上是不是在宫里做过宦官，竟然传到他手上。本来，这件宝物是在十多年前送给妙香的，但不知道是何原因，这东西竟然一直没有送出去。

    在一年一度的昭关镇小学的春游前夕，拐脚六带着玄明交给他的玉如意踏上了开往南京的火车，十天后，他带着一台崭新的dna生物萃取仪返回昭关。

    拐脚六不知道的是，这十天昭关小学发生了一件大事，在春游时，春藤落水失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小七自此失踪，杳无音讯。

    拐脚六回来的时候，玄明正坐在椅子上一筹莫展，桌子上的饭菜都凉了也没动一筷子，站在门口的食堂大师傅用围裙擦着手，低声对拐脚六说：“六先生，你去劝劝校长吧，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再这样下去，可是不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大师傅？”

    “六先生，这段时间你去南京，可能还有所不知，前几天，校长带领学生去凤凰岭春游，本来三天的行程，第二天就出事了，听玄月说，她看见春藤失足坠下悬崖，悬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潭，而春藤坠下悬崖之前，曾抓住一棵小树，小七当时就离春藤不远，本有时间跑过去拉住春藤，但他却没有，表现得很是冷漠，他们本是兄妹，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那棵小树终究承受不了春藤的重量，根茎断裂，春藤也随之坠入深渊。玄月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春藤坠崖后不久，小七也跳入深潭，她本以为是小七去救人，但当她走到悬崖边朝下看时，只见湖面平静，哪还有人的影子”大师傅依然揉搓着围裙，“一下子失去两个孩子，采玉可是受不了，天天到学校来向校长要孩子，可是校长去哪里给她变出两个孩子呢？为些校长可是愁得呀……六先生，你快去劝劝校长吧……”

    想想也是，小七与春藤失踪对采玉的打击是摧毁性，采玉于悲痛欲绝之际，忽而想到与小七相遇的那个夏天，她也见识到了小七非凡的超能力。她想：即使是春藤失足坠下深崖，小七总是有能力去救妹妹的，可是，小七为什么不去救呢，难道他这是故意的么？

    由是采玉便又想到，这段时间有些疏远与冷落了小七，平心而论，她不是不爱小七，而是在生活无处不在的沙砾的无情磨砺之下，她的精神与情感的触须变得不再那么敏锐，从而于不经意间忽略了给予小七渴望以久的爱与温暖。如果造物主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然要弥补小七曾经失去的，甚至更多，多到盈余。

    有关于小七与春藤的失踪，众说纷纭。玄月说小七本有机会去救春藤，但他却选择漠视，任由春藤坠下深渊，小七最后跳下悬崖，与其说是为了救春藤，倒不如说是畏罪的表现。

    当然，玄月的话没有人可以证实，而且，玄月是校长的女儿，她的话也有帮助她爸爸规避学校责任的嫌疑。阿丙的话又是另外一个版本，阿丙说当时他和小七在山野间追逐蝴蝶，他们在追逐一只罕见的黄色粉蝶，眼看那只粉蝶在他们的合围之下走投无路，情急之下，那只粉蝶垂直上飞，然后调头飞向悬崖边。这时，他们听到玄月的呼救声，他们加速向悬崖边跑去，但还是晚了，只听到小树根茎的断裂声和春藤凄惨的叫声，小七跑到悬崖边，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对采玉来说，失去两个孩子，等于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和希望，她整日以泪洗面，就在她的心被泪水浸洇已久时，倏然，她的心被愤怒所充盈——为什么单单是我失去儿女，玄明却不为什么他要组织这场凶险异常的春游活动他难道不该对小七与春藤的失踪负责吗？

    于是，玄明一连几天都受到了这个被愤怒充盈的农村妇女的无声控诉。采玉也不敲门，径直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也不打声招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你就是玄明校长”她明知故问。

    玄明点点头，不用猜，他也知道她是采玉。

    “我家春藤和小七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们已经报告了蓝天救援队，他们已经组织人员在出事地点打捞了，另外，我已经向上级部门报告了此次五事故以及此次春游活动在组织和安全保障上存在的疏漏，如果有处分，处分已经在路上了。我很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在调查结果得出之前，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下任何结论都为时过早。”

    “玄校长。”采玉盯着玄明的眼睛，“你就如实告诉我，他们还有可能活着回来吗？”

    如果不是这件事情，玄明定然会用概率离散分布的知识侃侃而谈各种结果出现的可能性，但现在，他毫无这样的心情，但不回答怕也是不行的，他踌躇着:“按理说，超过24小时，存活的希望便已不大，但是，上次小七陪我们找过还阳草，我们知道小七是仙女座的人，是有一些非凡的能力，所以，一切都不好说……”

    没有想到玄明的这番模棱两可、全是善意推测的话却深慰采玉的心，她什么也没有说，起身回了家。

    客观而言，玄月和阿丙说的话都不客观甚至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加入了杜撰与主观臆造的成分。

    玄月当时看到小七与春藤俩个一前一后向悬崖走去，两人都兴高采烈，甚至有一段路程两人手挽着手，这让玄月心生嫉恨。

    在整个学校，玄月最嫉妒的也便是春藤，春藤几乎在她所在意的每一项上都优秀得让她心生不快。春藤秀气，尤其是那双灵动的、黑白分明的如星子一样闪着流光的眼睛，乍看起来，似是圆月下的波光，也曾让玄月心生欢喜。春藤懂事，善解人意，她知道如何取悦她所遇到的每一个人，她也愿意取悦每一个人，学校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欢春藤。

    本来，作为全国闻名的留美博士的校长的女儿，她有十足的条件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当然也是受欢迎人物，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她自幼生长在美利坚合众国的高贵出身并未让她长久赢得群众的心，她那一口纯正的马萨诸塞州口音让她与昭关群众罅隙丛生，她那动辄追忆她在美利坚的光辉岁月的习惯也让群众看不惯，她会8国外语的博学多才也没有让她获得才女的声望，她的姣好的面容、优雅的气质也没有给群众留下更多的印象。

    总之，玄月成了昭关镇小学一个异类，光彩照人，却又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孤芳自赏，渐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