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刺头遍地
来之前, 问尺还跟惊梦在天河珠里吐槽。
“我就说那两个姓容的不对劲,还先天五行不合呢,怎么不说自己天煞孤星出门就会冲死人, 必须找个院子买口棺材埋起来,给自己镇镇邪?”
这嘴忒损了,但惊梦深有同感地点头。
“现在想来他们的态度一开始就很奇怪,莫名其妙的恶意,和有病一样,我当时以为是世家子通病,轻视普通出身的人修, 现在看来, 可能本身就是怀抱敌意和偏见而来。”
“但是为什么啊,觉得傅长宁要害姬危年?”
问尺想不通。
惊梦也不明白, 一尺一花低头, 冥思苦想许久,突然,惊梦一拍花瓣:“我知道了!”
问尺:“知道什么?”
惊梦脑洞大开:“两个人中有一个暗恋那个人修!”
问尺:“……”
惊梦振振有词:“话本里就是这么演的, 知道心悦之人身边有了别的姑娘,于是疯狂针对!陷害!打压!跟被下了降头一样。”
问尺面无表情拍开它。
“你这都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是角落堆里那堆话本啊。”惊梦道,“你不是也看过吗,你不觉得很像吗?那种一上来就针对、贬低、觉得你不配的态度。”
问尺当然看过,那些话本还是当初傅长宁为它搜罗来解闷的, 可惊梦这也太能脑补了。
“修士哪来那么多情情爱爱?你也太能想了。何况傅长宁才多大,用人族年纪算, 还是个兔,啊不人崽子。”
“可那些人也是这个年纪啊,少年人, 知好色而慕少艾怎么了?”惊梦不服气。
傅长宁没想到话题能歪到这上边来,一时扶额。
对姬危年的身份她有些粗略的猜测——他话中对容家兄妹的管束训诫意味太浓了,不像是对等的同龄人,更像是上对下。
另外,上回的事,现在想来也有些微妙,一个寻常弟子,凭什么让身为事务峰长老的苗星亲自护送呢?除非他身份并不普通。
可他明明从寒水峡来,寒水峡人士,又姓姬,不出意外就是那客城姬家子弟,同为寒水峡两大家族出身,白少群白少烨都没有的优待,怎么偏偏就他有?
这些事不能细思。
让他搬出去是最简单粗暴的远离麻烦的办法。
这般思绪游离的时候,傅长宁顺手就接过了课上分发下来的手环,戴在了手腕上。
手环是玄蓝色,冰冰凉凉的,和弟子令牌一样的颜色,上边刻有繁复精致的云纹,并三颗红色的宝石,戴上后大小自动回缩,变作了合适的尺寸。
傅长宁刚一抬手,身形忽而滞住。
——灵力,动用不了了。
像是有一座无形的禁制,牢牢锁住了她周身所有气机,她想动,可以,但想携着灵气一起动,就好比扛着一座大山,连弯一下手指、动一下嘴巴都变得无比艰难。
四周响起阵阵骚动,显然不止她一个人如此,有人意识到问题,想要将手环摘下,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它半分。它就像从血肉中长出来的那样,与手腕彻底融为了一体,密不可分。
短暂的不适应后,傅长宁深呼吸,冷静下来,盘膝坐下。
瞧见她如此动作,四周也陆陆续续有人坐下。
百人一堂课,随机分配,这里少有相互认识的人,大家紧紧注视着四周,彼此都处于紧绷状态。
好在,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浓雾中,一道身影逐渐出现。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穿着褐色短打,肤色黝黑,看起来生人勿近,手里拿着一双短棍。
“我姓常,是这堂课的授课长老。”
“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没有我们开始上课。”
见他不准备说手环的事,有人连忙站起来,指着身旁人手上的东西提问。
“常长老,我能问一下,这个手环是怎么回事吗?”
常长老:“这是抑灵环,抑制灵气所用。”
那人还等着他往下介绍,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常长老继续往下说,只好接着问。
“那我们上课必须戴着这东西吗?”
常长老:“是。”
另一人也绷不住了,站起来问:“长老,是所有课都要吗?”
常长老摇头:“不。”正当大家松口气时,他补充,“只是基础课程。”
大家伙儿眼前一黑。
这跟全部有什么差别?要知道,必修的基础课程多达三十六门,足足占据了全部课程的四分之三。
有人忍不住开口追问:“长老,可我记得,往届的师兄师姐训练时没说要戴这个。”
他们来之前,也是会打听一下课程内容的,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什么抑灵环。
常长老撩起眼皮,看向他。
“那你是往届的弟子吗?”
“可是……”
砰——
一截短棍深深插进地面。
土地开裂,直裂三尺。
四周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常长老抬手,肌肉遒劲的手臂上,玄蓝色的抑灵环清晰可见。
“没什么可是的,我和你们一样戴着。”
“不想戴也可以,打赢我,随意。”
他语气并不重,咬字也称不上清晰,反而带着点沙哑含混的味道,可这话落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反驳。
有抑灵环的收束,新弟子们看不出这位长老的修为,可光从那种言语和肢体动作间毫不掩饰的压迫感来看,就知道他修为不会低。
这种情形下,没人敢轻举妄动。
“还有人有问题吗?”
常长老问。
没人再说话。
“那我们开始上课。”
常长老弯腰,拣起短棍。
“第一课,扎马步。”
他示范了一个马步的标准姿势。
众人心里有疑问,但一时间也没人敢吭声,俱都乖乖蹲了下去。
扎马步是武术基本功,在场众人不说都练过,但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只是修仙者更以法术见长,讲究仙气淡逸,又有灵气滋养身体,体质不说强悍,起码不差,平日里用不上这些功夫。
见常长老起身,朝底下走来,众人身体都紧绷起来,移动步子和高度,力求让自己动作看起来更扎实标准。
常长老在行列中走动,一声未吭,只短棍不时敲击人的肩、腰、背、还有大腿。
“收直。”
“膝盖再往前。”
“双腿平行开立。”
走到傅长宁身边时,他扫了一眼点头,看下一个。
他走后,傅长宁依旧正视前方,结实扎着马步,视线未偏移半分。
她是没学过扎马步的,问尺也没教过她这些,但她修习过体术,扎马步对体修而言是入门功夫,属于十岁以下小孩常做的训练,是以,她对这些并不陌生。
除了纠正动作,这位常长老之后再未出过声。
百人的队伍里,他在其中来回穿行,行走时迈步极大,昂首挺胸,虎背熊腰,短棍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臂膀,压迫性极大。许多人被他盯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宛如木头竖在那,笔直僵硬。
时间一息息过去,最开始的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接受良好,一个时辰过去后,有人额头开始浮现淡淡的汗渍,两个时辰后,肌肉变得轻微酸麻。
日头爬上树梢,又划过微蓝的天穹。
求学峰极高,云间学堂更是位于峰顶,正午时八月的炽热日光迎头照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丝躁意。
那躁意并不止来自暴晒,更来源于心底。
眼见时间来到未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长老,请问我们要站到什么时候?”
这门课的要求是从早上辰时上到下午酉时,五个时辰,中间没有休息时间,来之前大家都接受良好,毕竟以修士的体力,五个时辰确实算不了什么,一餐不吃也饿不死——事实上,很多人都是数日一食、十数日一食,力求让凡俗烟火对身体的影响降到最低。
但对这一切接受良好的前提是,上的课确实有用。
不少弟子都是怀揣期待来的,因为据他们打听,云间学堂的课确实让人进步飞快,受益匪浅。
可眼下这一切,和受益匪浅有什么关系吗?
进步呢?惊为天人的技巧呢?
即便被抑灵环压制,动用不了灵力,以他们的体质,也不至于连一天的马步都扎不起啊。
这不徒徒浪费时间吗?
“酉时即可。”
常长老的回答依旧不多半个字。
“那请问长老,这种训练的意义何在?”那人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些许诘问。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真让他们在这站一天,还不如回去修炼呢。
不只是他,全场起码有三分之二的人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看向常长老。
他们敬畏常长老,是因为他是归元宗的长老,而归元宗是道门第一,说白了,他们尊敬的是道门圣地这个名头,而非具体某个人。
真单独论修为天赋,他们自认未来不会比这位长老差。
常长老语气不喜不怒。
“你想如何。”
那人语气缓和了些:“抱歉,弟子并非有意和长老您作对,只是心中实在困惑。弟子之前观察过,在场的师兄弟姐妹,修为基本在练气五层和六层之间,以我们的体质,扎马步哪怕扎上一天,也顶多是肌肉有些酸胀,而不会抵达体力极限——哪怕带上抑灵环同样如此。您真的不觉得,这样的训练太过简单了吗?”
“弟子没有恶意,只是想得到合理的、切中我们当前要害的训练方式,而非白白地浪费光阴。”
“所以,你想加练?”常长老确定道。
那人憋气。
他说了这么多,这位长老就听进去了这一句是吗?
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性格,宗门到底是怎么看中他来教人的?
最终,他闷着声音道:“是!弟子想加练。”
“好。”常长老什么也没问,只是来到他面前,手上的抑灵环对准他的抑灵环,点了一下。
一道蓝光闪过,下一瞬,这人周身一沉,身体一瞬间像是重了几十斤。
他一时不防,一个趔趄,好在很快稳住,咬牙重新沉下身体。
常长老的身影立在面前,铁塔一般,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还要继续加吗?”
弟子心里火辣辣的,像是被看不起了似的,为了证明自己方才并不是大放厥词、虚有其表,他闷声道。
“加。”
常长老什么也没问,只是又点了一下。
弟子深吸口气,气沉丹田,本已经做好再来同样重量的准备,谁知,这回却远不如第一次那么重。
他诧异抬头,却见常长老已经走远,问其他人。
“还有人想要加练吗?”
“我!”
“还有我!”
在场起码有四分之三的人举手或出声。
剩下的人要么是本身体质就比较虚,要么是心里有其他想法,再就是不想自讨苦吃,只想安稳混完时长的。
傅长宁也举了手。
常长老来到她面前,第一个加的是五十斤。
傅长宁只略沉了身体,很快恢复如常。
常长老看了她一眼。
傅长宁语气乖顺。
“长老,麻烦您再加一点。”
蓝光再次闪过,重力袭来。
傅长宁腿微微一晃,顿了顿:“麻烦长老,再加。”
常长老却已经不理她,走向下一个了。
傅长宁摸了摸鼻子。
第二次加的明显比第一次重,她估计应该在八十斤左右,合计起来应该是一百三十斤。
傅长宁就这么带着这一百三十斤,扎了一个下午的马步。
下午的日光明显比正午要弱,但在场所有人出的汗都比中午要多,时间走到申正的时候,起码有一半人后背湿透,双腿发抖,眼前发花。
都才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有些人体重加起来可能也就不到百斤,凭空多负担了一个自己,连身体重心都变了,能适应才怪。能撑到现在还不倒下的,已经算是体质比较好的了。
可常长老并没有要为他们减轻的意思。
众人也拉不下脸主动说要减轻,只好这么强撑着。
待到酉时来临时,常长老道了声下课,人就消失在原地,一句话也未多说。
撑着的一口气终于消散,全场起码一半的人瘫软在地上,再难顾及形象。
傅长宁下半身同样僵硬得发麻,双腿沉如灌铅,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蹲下,而后手向后一松,彻底坐在地上。
她旁边的是个圆脸的姑娘,正取出手帕疯狂擦汗。
“这位师妹,我看你也加了两次,你第二次多少斤啊?我也是欠,直接要那四十斤不好吗,非得嘴欠让他再来一次,他第二次给我来了五十斤,加上去后我人都傻了,差点当场跪下,要不是看其他人没一个服软的,我真想当场不干了。”
说是这么说,可傅长宁观她方才表现并不差,相反,还留有余力。
她正准备开口,旁边一个弟子插嘴。
“四十斤?你第一次是四十斤吗?我也加了两次,可我第一次只有三十斤,第二次才是四十。”
“你们都这么高吗,我第二次只有二十。”
“我是一个四十,一个三十。”
众人七嘴八舌。
说完后,方才面面相觑。
“所以大家都不一样吗?”
一人喃喃道:“我还以为他存心想整治我们,胡乱加的呢,这么看来不像啊……”
有人猜测:“或许,是根据大家的体质调整的?”
旁边的人反驳:“可他怎么知道我们的体质如何。”
“要我说,今天这一整天的课,都很莫名其妙。”
旁边一人双手背于脑后,躺在地上,道。
众人默然。
这话倒是真的。
后边的话,傅长宁没再插话,只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听着,等到体力稍微恢复了些,方才起身离开。
不少人已经取下了抑灵环,下课之后,这东西仿佛自动就失效了,取下变成了轻而易举的事。
她想了想,没拿掉,就这么戴着回了院子。
说修士精力旺盛是实话,刚下山的时候她还有些累,等回到院子,基本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应星儿、黄遗芳等人不出意料赶了过来,大家伙儿互相一对,果不其然,上的都是相同的内容。
就连练气后期的隋鸣远,也扎了一天的马步。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们发现,她们的带课长老,都是那位常长老。
“所以,这位常长老是会分/身术吗?”
“可分/身术也没有分成这么多瓣的吧,我倒觉得,更像是什么影子阵法。”应星儿摩挲着下巴。
隋鸣远耸肩:“老实说我不关心他是分/身术还是阵法,我只想知道,归元宗这到底是在搞什么。这堂课的名字就叫做基础武术,上之前我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我没想到它能基础到这份上,扎马步,这确定是归元宗教弟子,还是教练气中期弟子的东西?”
应星儿脑洞大开:“会不会是弄错了?这个本来应该是那些还没修炼的弟子的课程?”
程双遥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弄错?”
“那目的呢?”应星儿道。
“往下看下去就知道了。”
第二天的课是基础剑术,场地和人都换了,不过依旧是百人为一班,来的长老自称姓姚,给每个人发了一把木剑。
抑灵环重新回到手上,所有人都百般不适应。
姚长老比之前那位常长老要好些,最起码,笑容很多,话也不少,有问必答。
被问及为什么要戴抑灵环时,他苦口婆心道:“放心,这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还有分/身的事,新弟子之间消息灵通,这会儿已经传遍了。
姚长老点头,肯定了大家的猜测:“确实都是同一个人,不过不是分/身,而是阵法的缘故。包括常长老增加在你们身上的重力,都来源于阵法。”
他笑呵呵道:“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们加上。”
“不了不了。”
搭话的弟子笑容骤变,转身就跑。
闲聊了一会儿,姚长老开始讲今日上课的要求。
“今天只练三招,劈、刺,和点。”
底下霎时安静下来。
不过大概出于昨天的教训,没人吭声。
“来来。”姚长老恍若看不见他们瞬间垮下来的表情,随手从前排抓了个弟子,招手,“你过来,练练这三招,我看看。”
被他点中的是个看着十四五岁大的少年,瞧着有些腼腆,愣了下,方才紧张地上前。
“直接开始吗?”
“嗯,直接开始就行。”
少年点头,提剑,翻手耍了个剑花。找到手感后,提气腾空,向上一劈!
砰——
力道未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噗嗤”,底下有人没忍住笑出声。
少年一个翻身站起来,伤倒是没受,就是脸色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解释:“长老,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姚长老含笑看着他。
少年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没事。”姚长老拍了拍他的背,“继续,第二招。”
第二招是刺,同样是孩童启蒙级别的基础剑式。少年抿唇,没再为了耍帅而腾空,转而找了最保险最熟练的招式,一招家传剑法过后,一个转身左云剑,直直向前刺去。
这一招没出什么问题,可也没什么亮点。
姚长老依旧什么也没点评。
“继续,第三招。”
压力排山倒海般袭来,少年深吸一口气,腰臂用力改成腕部用力,剑刃前击,急急如风,由上而下,随后定于虚空一点。
点剑式!
这一招,总算用出了一点剑的精髓,底下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少年松了口气,拱手退回原位。
姚长老等掌声停止后,方才开口:“谁来告诉我,刚才这位弟子,示范得怎么样?”
没人吭气。
良久,才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
“我觉得不怎么样。”
“哦?这位小同学,那你来试试怎么样?”
声音在耳旁骤然放大,那人惊吓抬头,才发现,姚长老不知何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跨越几十人之距,来到他面前,正笑眯眯看着他。
那人吓得腿一软,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见周围人都看来,面部涌上一层热意:“试就试。”
他拿着木剑上前。
要说这人敢出声,还是有一定底气的。
从傅长宁的角度来看,这弟子的剑招明显比之前那个要稳,也更标准。
——嗯,都比她强。
只是,这人自己显然很不满意,三招下来,一招比一招急躁,可越是急,越是容易出错,最后一个点剑式,直接被他歪成了刺剑,发力位置明显偏了。
姚长老面上笑容淡了些,等他结束后,问他:“现在还觉得你比之前那个弟子强吗?”
弟子面色沉如水,一声不吭地退了回去。
紧接着,姚长老又一口气点了五六七八个人,每个人三招,按顺序都是劈、刺、点。
完整完成下来的没几个,尤其是那些越想耍帅、用繁复剑招带的,跌得越惨。反而是简简单单就用劈剑、刺剑、点剑三招的,大多完整地做了下来,只是也处于平平无奇水准,并无甚出彩之处。
一个两个这样,还能当作是个人水平不足,可当每个上去的人都如此时,显然就不再是概率事件。
在场所有人面色都凝重了起来,他们不由得开始思考,如果换成是自己上去,会比这些人好多少?
姚长老笑看着这些新入门的弟子,等他们思考了有一会儿后,方才开口。
“有人想明白原因了吗?”
这时候,已经没人再去想授课内容太简单的问题,他们的心情都被巨大的凝重、和自己上去演示成功的可能性所取代。
面对姚长老的问题,有人不确定道。
“是……抑灵环的缘故吗?”
人没变,经验没变,变的当然只可能是突然多出来的抑灵环。
“可是,”他们想不通,“剑招和灵力并无关系。我能理解,像是五行剑法那些,没有了灵气很难使用,可现在只是基础剑招而已,它们并不受修为的限制。”
所以他们在得知今日的上课内容是刺、劈、点时,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基础剑招而已,学过的人,哪怕是没有修为也会练啊,只是没有了修为,又不是没有了记忆和手。
可现在事实告诉他们,一切似乎并非如此。
他们以为自己会的、单独脱离修为而存在的东西,其实似乎并不存在。
面对弟子们的疑问,姚长老淡淡道:“对没修炼过的人来说,确实不受限制。”
“但对修炼过的人而言,处处都是限制。”
他问:“你们确定自己每次挥剑的时候,都没有借用灵气的便利吗?”
“又能肯定,剑招劈出去时的力度和角度,真的是精准无误的吗,到底是你们真的剑招准到那个地步,还是灵气太过强大,外溢的那一瞬间弥补和掩盖了所有不足?”
“你们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刚第一个弟子,他第一反应为什么是腾空?”
“因为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有灵气可以倚仗。”
“对修士来说,提气,横空一劈,再正常不过的一招。但你们也看到了,对普通人而言,同样的招数,只会摔一个狗啃泥。”
“第二个人同理,他的招数为什么老是偏?因为他从前不准的地方,都有灵气外溢,扩大攻击范围,不准也强行准了,现在没有灵气的遮羞布,毛病就都暴露出来了。”
“还有第三个……”
“第四个……”
他把每个人的毛病都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一句句,振聋发聩。
很多看的时候,一头雾水没明白的地方,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挑明,众人心头都不由得焕然一新。
全部说完后,姚长老点了点剑。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部分人都心悦诚服地摇头。
安静片刻,底下有人提问。
“长老,我还有问题。”
姚长老:“说。”
“弟子承认,您说的这些都对,也许我们确实存在很多问题,只是被修为给掩盖了,可您也说了,这些问题都是建立在没有修为的基础上的,不是吗?也许未来的确会有极少数的弟子遭遇那样的困境,但我相信,大部分人是到不了那种境地的。”
“为了极小概率的可能性/事件,而耗费大量时间,真的是合理的吗?”
“如果这门课只是作为课外补充的内容,个人根据时间和自身需要去上,我没有疑问,但作为主课,请恕弟子无法苟同。”
一时间,所有人都扭头,想看看这位头铁的勇士是谁。
目之尽头,一个锃亮的光头露了出来。
“……”
该怎么说呢,只能说,怪不得如此头铁。
面对众人的视线,小光头不卑不吭地拱手。
“弟子的想法就是这些,请长老指点。”
姚长老点头,啪啪啪鼓起掌来。
“你说得很对。”
所有人:咦……?
姚长老收了笑。
“但,那只是理论上。”
小光头锲而不舍:“弟子不明白,请长老明示。”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生怕场面僵持住时,姚长老道:“这个简单。”
他拍拍手,一百个木偶机关从地下升起。
“这是木偶阵,里边每个木偶修为都只有练气四层,远远低于你们在场每个人的修为,唯一的优势就是剑术。现在,松开抑灵环,自己挑一个,打一场,记住,只准用手里的木剑。”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方才试探性地上前。
姚长老目光扫过一圈,满意地发现,在场弟子里没有一个怂货,全都站起来挑对手去了。
傅长宁信手挑了手边的一个。
她今天的课,实在安分得有些离奇,幸而在场也没人认识她,让她得以安静地观察和思考。
小光头就在她后边两个人的位置,挑完对手后,两人直接变成了邻居。
他看了眼前边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有点发愁。
“这位……师妹?你要不要再往前一点,我怕我打架波及到你。”
傅长宁迟疑地回头,才发现,他说的是自己。
“好。”
她点头,往前挪了一点。
木偶都是纯木头制作的,看起来只有半个人高,呆呆笨笨的,手里拿着和他们一样的木剑,不少人都忧心忡忡,怕力道太过把木偶给打坏了,要赔灵石。
可很快,他们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该被担心打坏的,分明是他们自己!
这哪是什么木偶,分明是暴力狂魔。
明明它们修为确实只有练气四层,能攻击的也只有手头上那把剑,可他们就是应接不暇。
同样的时间,他们能挥出一剑,木偶能挥出三四剑;同一个招数,木偶使用的灵力和他们相同,造成的杀伤力却是数倍不止;以及木偶很多招式,明明乍一看过去像是漏洞,结果攻敌之必胜时,漏洞明显的反而变成了自己。
打到最后,全场人都被木偶撵着跑。
只有零星几个例外。
姚长老在旁边的哈哈声大得全场人都听得到。
小光头被追得绕着全场跑了一圈,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解决完暴力木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结果就见前头那个走神的姑娘,这么久过去了,似乎还在原地发呆。
他看了眼她身旁毫无动静的木偶,没忍住戳了下。
“坏了?”
下一瞬,木偶从中迸裂,化为齑粉。
他眼中安安静静的姑娘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客气道。
“是要我再往前一点吗?”
小光头:“…………”
没有没有。
不敢有。
最终,一百人里,打赢木偶的只有十七个,勉强称得上平手的五个,剩下的通通输了。
还有一半被追得跟狗撵过似的,满身狼藉。
姚长老将破损的木偶收回去。
“现在,还有人有疑问吗?”
鸦雀无声。
“那,开始练剑!”
新一批木偶出现,补足了缺失的位置。
“这些木偶会时刻盯着你们的动作,动作不标准的地方,它们会用自己的方式,替我纠正你们。”
“现在,课程正式开始。”
“今日目标,刺、劈、点,每招标准动作一千次,木偶计数。”
“低于一千次者,不准下课。”
底下传来哀嚎。
“可是长老,这堂课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
姚长老笑呵呵问:“是吗?”
下一瞬,面色骤然一变。
“那关我什么事,是我要耽误的吗?还不快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