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过第一关
十九日, 宜祭祀,宜出行。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时, 就有百姓携妻儿老小, 带着几把小竹板凳、干粮和水,来到了城郊。
平日里只开侧门的清河城, 这一天,三门道齐齐洞开。人流从中穿过,两侧门卫穿着崭新的银白色甲胄,昂首挺胸, 晨风拂过, 枪上红缨猎猎, 鲜红如血。
眼见举家出城的人越来越多, 街两头的小贩们匆匆收摊, 同样预备着前往城郊占地。
没人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城主府早在五日前就已经张贴告示,晓谕城中百姓, 今日,负责大选的第一批仙门弟子将会抵达。
便是大字不识的乞儿,在接连吃到茶摊免费的茶水、食肆说两句“令公子定能中选”就能领到的肉包子后,也能跟着道两句吉祥话。
最先过来的,自然是友邻宗门。
诸如寒水峡几个还算小有名气的小型门派, 天沙派、万河门等。
这部分门派多是由一人拉扯大,底蕴谈不上深, 全宗多依赖于宗主一人,权力也十分集中, 整体庇护于寒水道君门下。
年轻人多气盛, 尤其是这等仙门盛会, 眼光不高一点都对不起自己,故而甚少有人会去报名。这些门派的长老也不在意,他们招收弟子并不靠这个渠道,过来更多是为了结交其他宗门、交换资源,同时表示自己对上等仙门的顺从,凑凑热闹罢了。
诸如这等宗门,被称作三等宗门,区分的唯一标准便是宗门内金丹数量,和宗门是独立存活,还是依附于大宗元婴。
再往上是二等宗门,这一层级中,大家实力相差十分悬殊,比三等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点的被称作二等,离一等只差了那么一层窗户纸的,同样被称作二等。
据大陆风物志记载,全修仙界,二等宗门至少有两千到三千之数。书中称它是修仙界最常见、规模也最大的宗门群体。
这并不是说三等宗门的数量就比这个少,而是三等宗门实在太多了,多如汗毛。
但凡是个金丹,就可以开宗立派,数量太多,反而无人统计,论起存在感也不及二等宗门强。
再往上,就是大家最熟悉的一宫一殿二观二书院三山四寺七宗了,当中一殿二书院属儒修一脉,佛寺四座,余者皆是道修。
弟子大选会持续一到两个月,中途各宗门陆续来人,今日到场的一等宗门,唯有东道主天河屿一家。
而许多百姓一大早过来,正是为此。
日头渐渐升起,城外的人也越聚越多。
许多百姓额头上浸出汗渍,好在出城没多远就是水域,水底清透,映着远处逐渐散开的白雾,大人们弯腰,用布巾沾湿水,给正嘻嘻哈哈玩竹蜻蜓、吃肉脯糖葫芦的小孩擦汗。
又等了半个时辰,远处终于隐隐约约有了动静。
一声高亢悠远的呜鸣在水面响起,伴随一个遮天盖地的黑影,在薄雾中浮现。
正是天河屿的宗门象征,神兽北冥鲲。
“仙鲲大人来了!”
人们振臂高呼,奔走相告。
而天河屿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那庞大的黑影逐渐浮现在水面,正是一头比山峰绝壁还高,比城池还宽的深黑色巨鲲,它庞大的身躯沉在水下,只露出一双清澈温和的眼睛。
下一瞬,北冥鲲仰天长呼。
一道道水柱从天降下,化作大雨,瓢泼而下,所有被雨水淋到的人,身上百病全消。
地里耕作的农人,眼角少了皱纹。调皮摔倒留下疤痕的小姑娘,疤痕变浅。佝偻的老人,缓缓直起了背。
众人齐呼,话语里,是真切的感激。
“多谢仙鲲大人!”北冥鲲弯了弯眼睛,沉入水底。
从头到尾,天河屿修士皆未出现。
远处,傅长宁三人,连同柳舜华、易芊芊二人,同样在看着这一幕。
小何有些跑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二啧啧称奇,好奇道:“每个一等宗门来这,皆会如此吗?”
这倒有些扭转了他心目中对仙门刻板的印象。
回答他的是易芊芊,她想了想,不太确定地摇头。
“似乎并不是,我印象中,只有天河屿如此。”
柳舜华道:“北冥鲲是以长寿福运著称的神兽,据说全天河屿加起来,一共也才十几头,其它宗门想效仿,也未必有这个条件。”
苏二发现了盲点:“可这只是清河城一处不是吗,光寒水峡都六个考点了,全修仙界加起来得多少头鲲才够用,除非不去。可不是说,弟子大选,所有宗门皆会到场吗?”
易芊芊摇头。她在多年前,也是这么以为的。
“全部到齐只是名义上,但事实上,约定俗成的并非如此。那些三等宗门,以及部分二等宗门,很多是没条件,也没人手去那么多地方的。”
柳舜华补充:“只能说,势力越强,招生的范围就越广。能处处都去的,只有一等宗门,和少数几家顶级的二等宗门,这也是一等宗门名气最盛、声望最高的原因。”
毕竟你离得远,又于当地无贡献,若还不过来招生,谁能识得你?
百姓们都是很实际的。
“至于北冥鲲,我们也不清楚,只知每回弟子大选,都有北冥鲲来清河城降福。城中百姓对此很是感激,称之为仙鲲大人。”
若是每家都如此还好,可独独一家,难免让人多想。苏二玩笑道:“难道是收买人心?”
说完,他自己先摇头了。
“可天河屿的人都没出现。”
柳舜华:“正是如此。”
北冥鲲所降福雨于修士无益,自然也算不得什么恩惠。若天河屿每回皆大张旗鼓,早有心眼子多的人背地里议论了,大家又不是傻子。
可他们并不出场,只叫北冥鲲现身,降完便走,人情亦留在北冥鲲身上,而非归于天河屿。
如此低调,反叫人心生好感。
或许有外地人会疑惑,寒水峡名义上是寒水道君的道场,道君又是天河屿长老,自家地盘,怎会如此亲疏分明?
可道君是道君,天河屿是天河屿。
道君天纵英才,所有人都承认。她成婴时不过两百来岁,至今年岁也不大,是公认的最有希望成为天河屿未来第一人的存在。
可有个事实得弄清楚,是先有寒水峡,再有道君,而非有了她,才有寒水峡。
在成为寒水道场之前,寒水峡是南洲最知名的天堑水峡。其下辖平原亦是修仙界最大的河谷之一,属于自由地带。直至如今,仍有人记得那段岁月。
道君治下和宗门治下,是两个概念。
素以低调著称的天河屿也不可能公开把寒水峡这么大的地盘,扒拉到自己怀里。
他们说了这么多,一回头,才发现傅长宁和小何一直没开口。小何倒也罢了,本就不爱说话,傅长宁怎么也没出声?
见她似乎在发呆,苏二道:“怎么了?”
“没什么。”傅长宁回神。
就是觉得,那巨鲲,略有些眼熟。
可她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
有她这个当事人参与进来,一行人很快聊起其他。
“依照十年前那回的经验,报名天河屿的,今日下午应该就可以去了。”
“明后天会过来第二批,也就是南洲其他宗门。”
“三五日后,是第三批,中洲和东洲的宗门。”
“北洲和西洲离得远,会到得晚一些。”
这方面信息,傅长宁三人早已收集过。
她们所在的寒水峡,已是辽阔无际,但若算地理位置,只在南洲偏东部一小隅。
狭义上的修仙界,也即人境,总共分东南西北中五个大洲,其中中洲最为辽阔,东南二洲是富裕鱼米之乡,西洲拥万里黄沙,北洲则是冰封雪原。
傅长宁备考的三个宗门,归元宗和丹阳观皆在中洲,万法宗则位于东洲。
小何准备进的洛逸仙宗倒是要近些,就在南洲。
第三日,洛逸仙宗施施然来临。
一行人陪小何去报考。
洛逸仙宗不愧其名声,来得很是铺张,领头的是一条品种特殊的金色蛟龙,一路腾云咆哮,先声便已夺人,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发出惊呼。
紧随其后的,是一座凌霄仙宫,通体金光熠熠,白云流光缭绕。随着宫殿靠近,四周白纱飞射而临地,花瓣飘零如雨,乍一望去,宛若神仙楼府。
两人看了一会儿,突然齐刷刷转头,望向苏二。
苏秉辰被盯得头皮发麻:“看我做什么?”
傅长宁很意外:“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
小何提醒:“没记错的话,你以前穿衣就是这个风格。”
苏二恼羞成怒:“那是年少不懂事好不好。”
那个一口一个小爷的黑历史,他是一点也不想回忆了。
不适应归不适应,名还是得报的。
报名费:三十块灵石。
等离了现场,苏二小声吐槽:“死要钱。”
目前所有到场的宗门,就属它最离谱。
要知道,同为一等宗门的天河屿,只象征性地收一块灵石而已。
傅长宁很欣慰:“我终于不用担心,你以后成为商人会把身上这身衣服都赔光了。”
苏二:“为什么?”
傅长宁:“足够精明的商人,是绝不会让别人从他手中撬走一根汗毛的。”
苏二:“?”
你是不是在说我抠,我听出来了可恶!!!
越是濒临分别,三人越像意识到什么。气氛不再如前段时间般严肃,而是回到了最开始的轻松笑闹。
第五日清晨,归元宗与沉水宗联袂而来。
归元宗人乘坐于一太极黑白棋局虚影之上。
沉水宗则立于一巨斧之间。
二者无论从气势还是从排场上来看,都及不上洛逸仙宗,可在场却没有一个人露出任何轻视的表情。
他们望着那处黑白虚影,像是修道人在望着自己最虔诚而热烈的信仰。
道门第一。
诸天魁首。
这天下,又有哪个修士不想当第一?
归元宗,便是他们宁愿飞蛾扑火,也要追逐的毕生梦想。
至于沉水宗,虽同为一等宗门,在此等情形下也只得失色。
好在回回如此,沉水宗人也习惯了,他们和归元宗互道离别,各自向着自家临时布置的道场飞去。
所谓临时道场,乃是事先吩咐本地的自家产业寻找的一处天然阵盘眼,和普通阵法不同,阵盘内储存有从宗中带来的阵法,布下即可展开。
若风水合宜,气蕴上佳,则阵法有加持效果。
若二者冲突,则会出现相撞相减之效。
归元宗的临时道场,在城东一处居高望远亭。
登上石山,布下阵盘后,原本方丈数十的亭阁,瞬间变得无穷辽远,黑白色的道韵在其中流转,生生不息,宛若天成。
此行归元宗来此的,一共十人。当中两名长老,皆为金丹,其余皆是弟子,修为从练气圆满到筑基中期不等。
众人刚布置好,歇息一会儿,便有一个少女登上了望远亭。
那少女穿着一身青色衣裙,看起来年纪不大。
一个女弟子招呼道:“小妹妹,可是来报名的?”一般来说,需得她们通知地点过后,才会有人过来才是。
傅长宁点头。
女弟子一挥手,道场中一只墨笔向傅长宁飞去。
她笑怡怡道:“小妹妹,来,用这支笔把你名字写下。”
傅长宁摊开手,巨大的墨笔缓缓落在她掌心,笔杆约有鸡蛋粗细,毛尖上晕染着墨。
她客客气气发问:“姐姐好,我想请问,若我不会写字,当如何?”
女弟子依旧含笑,只神情中隐约带了些宽慰:“不怕,你只管写就是了。写下了,这名就算报了。”
她没有说名字写在哪。
她等着傅长宁再次发问。
但傅长宁已经闭上了眼睛。
傅长宁抬笔。
因为笔杆过于粗,握笔的姿势接近于新手。
然后,她画下了第一撇。
在空气中。
空气没有变化,四周安安静静,只有墨水顺着动作滴在衣裙上的声音。
衣裙被墨色浸染,洇出一块巨大的墨晕。
她神色不变。
写下了第二竖。
嘀嗒。
墨色再一次落下,这次,滴在她崭新的绀青色鞋面上。
第三笔,第四笔,第五笔……
她的动作很慢,但越到后边越熟练,字形也愈发稳定。可它们都像画在空气里,尚未停留一息,就已经跌落成墨点。
不知何时,亭中原先的小声碎语已经安静了下来。
正泡茶的弟子停下了泡茶的手,阖目休憩的长老,睁开了眼睛。
他们都注视着她。
直至她完成最后一笔。
少女轻舒口气,从她指尖的颤抖,可以看出,她写下这三个字并不轻松。
她站在原地。一股此前从未出现在道场过的陌生意念,在这一刻,为众人所感知。
那些跌落的墨色,或者说道韵,随着这股意念的生出,重归原位,最终,缓缓组成三个大字。
傅,長,寧。
傅长宁松了口气,弯了弯眼睛。
“写完啦。”
她额间有汗,于是抬手拂去。
“我已经登记好了,请问姐姐,报考费用几何?”
那女弟子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少许,恢复自然,笑道。
“归元宗无需报考费。写下名字,便算成功了。”
“小妹妹,恭喜你,通过第一关。”
傅长宁只有一个感觉。
不出所料。
她行了一礼。
“多谢姐姐。”
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望远亭里又是一阵静寥。
许久,才有一弟子笑道:“开门红。”
长老便也笑起来。
“通知开始报名吧。”
大部分人,还是得有个通知,才能找到地儿的。
那头,已经离开的傅长宁揉着手腕,同样在想这件事。
她觉得,今年归元宗的第一关,可能会刷下不少人。
乐山乐水曾经说过,二十年前那次,归元宗第一关放过了很多人。
总共三万人报名,足足两万多人进了第二关。
她本以为,这次也会是类似的风格。
谁知,截然不同。
很多人觉得考核中,灵根是难以逾越的差距。
其实不然。
测灵根,在所有考核里,绝对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那类。
二十年前,测灵根在归元宗第一关考核里,就只占了四成。
而这次,归元宗选择了彻底规避。
目前来看,这一点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
这次的考核,要变天了。。
很多人觉得考核中,灵根是难以逾越的差距。
其实不然。
测灵根,在所有考核里,绝对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那类。
二十年前,测灵根在归元宗第一关考核里,就只占了四成。
而这次,归元宗选择了彻底规避。
目前来看,这一点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
这次的考核,要变天了。。
很多人觉得考核中,灵根是难以逾越的差距。
其实不然。
测灵根,在所有考核里,绝对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那类。
二十年前,测灵根在归元宗第一关考核里,就只占了四成。
而这次,归元宗选择了彻底规避。
目前来看,这一点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
这次的考核,要变天了。。
很多人觉得考核中,灵根是难以逾越的差距。
其实不然。
测灵根,在所有考核里,绝对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那类。
二十年前,测灵根在归元宗第一关考核里,就只占了四成。
而这次,归元宗选择了彻底规避。
目前来看,这一点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
这次的考核,要变天了。。
很多人觉得考核中,灵根是难以逾越的差距。
其实不然。
测灵根,在所有考核里,绝对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那类。
二十年前,测灵根在归元宗第一关考核里,就只占了四成。
而这次,归元宗选择了彻底规避。
目前来看,这一点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
这次的考核,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