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为了钱，我给小狗吃了三斤辣条
深秋，夜里风寒，街上也行人稀少。
刺青店落地窗旁，陈凉捧着一杯热茶，悠哉悠哉倒在躺椅上，随着钢琴声摇摇摆摆。
有时候，陈凉也不知道世人是好还是坏。
就说这碗茶，分明是残杀了诸多茶灵，采其嫩叶用热锅炒熟，又用滚烫的沸水将其冲泡，按说残忍至极。
但，茶叶味道香醇无比，又是上等的美味。
还真不知是对是错呢。
正想着，纹身店铺的门忽然被推开。
一抹黑漆漆的魂魄钻进染料架柜子下面，不肯露面。
陈凉在这里开店时间不短了，的确时不时有阴灵钻进门来，以化身为染料为代价，求陈凉帮忙复仇，或是完成它们的心愿。
但，这么自来熟，又行为怪异的阴灵，陈凉还是第一次见。
“喂，出来啊，是饿了，还是害怕了？”
陈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那阴灵身形瘦小，又移动不便，八成是婴灵或者老人怨灵。
刚刚出世就死的婴儿，跟历尽沧桑才死的老人，都是上好的染料。
然而，阴灵出现的瞬间，陈凉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消失不见
那是一只动物，大概是只狗。
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它浑身的毛都掉光了，头部溃烂尤其严重，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看到它的模样，陈凉的眉峰紧皱。
他对世人一向没什么好感，但对于动物，陈凉是爱大于恨的。
动物的感情十分纯粹，它们可以为了恩情赴汤蹈火，也会为了报复玉石俱焚。
但人，却没有那么纯粹，世间的欲望和贪念玷污了人的灵魂，陈凉已经很久没见过纯粹的心了。
“你，叫拖鞋？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呢。”
陈凉注意到小狗脖子上有个项圈，项圈铃铛上刻着拖鞋二字。
这滑稽的名字，配上小狗可怜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碎。
拖鞋二字叫出口，小狗竟然给了点反应。
它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尽管后腿颤抖不止，但拖鞋还是不断做出作揖的姿势，讨人喜欢。
“这动作，这名字，倒是有些眼熟。”
沉吟片刻，陈凉拿起手机，搜出一个宠物博主。
博主正在直播他和爱犬爱猫，不停有人给他刷打赏，也有不少人询问着：“拖鞋呢，拖鞋宝贝怎么不在呀？”
博主张小乐做出一副哀伤表情：“各位老铁，拖鞋宝宝已经十三岁了，对于狗狗而言是很大的年纪，他昨夜没有抢救过来，已经去世了。
不过呢，这也算是狗狗的喜丧，老铁们不要太伤心，明天我会直播火化拖鞋宝贝，然后把他葬在顶级陵园里，让拖鞋宝贝在那个世界也快快乐乐！”
张小乐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若不是陈凉亲眼看到拖鞋的惨状，恐怕也会觉得张小乐是个真心爱狗的爱心人士。
然而，旁边的拖鞋听见张小乐的动静，却发出几声近乎凄厉的惨叫。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但你只是个阴魂，我这里是刺青店，只帮人做刺青，可不能杀人放火啊。”
陈凉一边说，一边伸手抚摸拖鞋的身体。
随着陈凉的抚摸，拖鞋止不住的微微发抖。
陈凉注意到，拖鞋浑身的骨头都有变形，尤其是后腿，磨损十分严重。
这只小狗的骨龄很年轻，最多不过五岁，哪里有十三岁？
它怕是被活活虐待而死的。
“让我帮你也行，但你必须告诉我，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陈凉抱起拖鞋，将它带到纹身台上。
阴灵当然是无法进行阴阳刺青的，陈凉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安抚，让拖鞋能做一场好梦。
阴灵的颤抖渐渐停止，它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陈凉的面前，却出现了一副不堪的画面。
“各位老铁，咱今天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只狗！
唉，真是可怜啊，这只狗的两条后腿都被打折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这么残忍，对一只狗做这种事”
张小乐正在用手机直播，他谎称狗是捡来的，已经是七八岁的老狗了。
然而，这只狗并非老狗，它只有一岁，是张小乐从小养到大的。
半个小时前，为了准备直播，张小乐亲手打断了小狗的两条腿。
鲜血潺潺流出，染红了张小乐的瞳孔，可他看不到小狗的痛苦，听不见小狗的惨叫。
那时候，宠物直播红火无比，张小乐发了狠心，他要营造自己的爱心人士设定，顺便狠狠赚一笔大钱！
被打断腿的小狗，很快被送去医院接好了骨头。
出医院后，张小乐让小狗睡在拖鞋旁边。
张小乐的媳妇很爱看直播，她知道，每天直播的博主千千万，想要吸引人眼球，就得特立独行！
于是，两口子把小狗饿了一整天，然后在拖鞋里面抹了狗罐头。
小狗闻到狗罐头的味道，疯狂往拖鞋里面钻。
张小乐立即打开直播：“各位老铁！哎哟，这只小狗狗跟我真有缘哎。
他咋这么喜欢我的拖鞋？难道是喜欢我的脚味儿？哈哈哈，就叫他拖鞋吧！”
于是乎，名叫拖鞋的狗狗一炮而红。
张小乐夫妻俩的爱心人士设定，也跟着火了。
他们狠狠赚了一笔钱，各种广告接踵而至。
但是，张小乐夫妻很快遇到新问题：广告商说，他家的狗外形不够可爱，也不多才多艺，并不能给广告商带来大利润。
外形嘛拖鞋就是个普通土狗，实在改变不了。
但是才艺可以学，现在就学，立马学！
拖鞋的腿还没好全，就被迫开始学习表演。
张小乐夫妻俩逼小狗学会了作揖，学会了打滚，学会了装死。
但是这些还满足不了广告商的需求，没办法，张小乐跟着别的博主学了一招。
那个损招，叫做钓鱼线！
喜欢垂钓的朋友们都知道，鱼线这玩意儿韧性很强，特别结实，而且透明鱼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在拍广告片的时候，张小乐把鱼线拴在拖鞋的身上，给拖鞋‘吊威亚’，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难受姿势。
拖鞋很不舒服，可碍于主人的威慑，它不敢不从。
张小乐又狠赚了一笔，他们开始过上贵族生活，吃喝用度全都是奢侈品。
可拖鞋，还吃着散装狗粮，毛色渐渐暗淡，眼里的光也消失了。
不少粉丝都养着宠物，大家看出了这一点，纷纷脱粉。
张小乐急得抓耳挠腮，忽然出了个奇招：
宠物吃播！
别的狗都直播吃肉，吃罐头，可张小乐不舍得给拖鞋吃这么好的东西。
啥东西又便宜，又大众化，还有噱头吸引人呢？
辣条啊！
张小乐的直播，爆红全网。
“我家的小狗，累了睡拖鞋，饿了吃辣条，一次能吃整整三斤！”
看到这种标题，很多人都会点进去看。
视频中，拖鞋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盆辣条，辣椒油糊了它一脸，小狗明明已经辣的嗬嗤嗬嗤大喘气，却始终不停止。
大量饮水，加上三斤辣条，把拖鞋的肚子撑的溜圆。
吃完最后一包辣条，拖鞋直接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这次直播，张小乐靠着几百万点击量，赚了一笔狠的。
然而，拖鞋终于坚持不住了。
它不停呕吐，胃酸腐蚀了它的嘴巴，连水都喝不下去。
胃部被辣椒粉灼伤严重，拖鞋奄奄一息。
张小乐却不带它去医院，直接放弃了治疗。
原因嘛，也很简单，万一被医生爆料出去，他还怎么赚钱？
拖鞋就这么死了，死的时候浑身腐烂，毛都掉光了。
它临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猫小乐买来一只新猫，一只新狗，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还说什么：“还是名贵品种的宠物好看！早就该把拖鞋弄死了，妈的，土狗就是没用”
看完拖鞋的记忆，陈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无情，无义。
卑鄙，残忍。
这种人，该杀，该死！
拖鞋再次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突然长高了。
它试着活动了一下，惊觉自己的视野宽广不少，不光身体变得强健，就连湿漉漉的鼻尖也回来了。
“我这次是破例帮你。”陈凉的声音传来，他温热的手心落在拖鞋额头上：“这是一只狼妖的身体，当年我帮它纹刺，让它度过一劫，现在唤它回来帮你报仇。
我给你3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内，你可以操控狼妖的身体，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但时间一到，狼妖就会离开，你也会就此消失。好了，时间不多，你去报仇吧。”
狼妖身上的纹刺闪过一阵妖绿光芒，暗绿色的瞳孔中，是拖鞋懵懂的魂魄。
它一扭头，冲出了纹身店，直奔张小乐家而去。
拖鞋赶到的时候，张小乐还在直播。
他玩弄着手里的新宠物，新买的猫被剃了毛，做成小恐龙的造型。
那只长毛猫舔不到自己的毛，心情无比焦躁不安，却还要面对镜头，忍受着张小乐的大声叫唤。
另一只宠物狗，更加可怜，在镜头看不到的角落里，它正忍受着张小乐老婆的毒打。
直播进行中，张小乐正笑嘻嘻要求老铁们刷礼物，可就在这时，窗帘忽然一闪，狼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窗户外。
张小乐嗷一声尖叫，手机直接脱手而出，镜头不偏不巧，录下了他老婆虐待小狗的一幕。
“呜——呜——”
狼妖怒吼着。
拖鞋的灵魂在跟宠物们沟通，看到拖鞋的样子，两只新宠物全部愤怒了。
那只猫撕咬着张小乐，抓得他满脸是血，宠物狗也朝张小乐老婆怒吼，恨不得咬断他的喉咙。
“妈的，艹，老子给你吃给你喝，还敢咬老子？”
“弄死你，这就弄死你！”
危机面前，张小乐忘了自己还在直播，无数肮脏谩骂脱口而出。
他拽起宠物猫的尾巴，狠狠往地上砸去，就在这一瞬间，狼妖扑倒了张小乐，锋利獠牙近在咫尺。
直播间里，一切大乱。
“我看到狼了？那是狼吗，是狼吧？”
“张小乐这是疯了吗，我看到他想杀死自己的宠物猫！”
“我看他们夫妻俩是惯犯吧，虐待宠物的动作那么熟练，天啊，快报警！”
看不到弹幕和留言的张小乐，还在破口大骂不休。
宠物猫在狼妖的帮助下平安无事，和宠物狗一起溜掉了。
屋子里只剩猫小乐夫妻俩，还有狼妖身体中的拖鞋。
叮铃——
是铃铛的声音。
狼妖脖颈上，还戴着拖鞋的项圈。刻着滑稽名字的铃铛响个不停，像是一声声悲鸣。
“拖鞋，是你吗？”
“拖鞋啊，我不该杀你，但你死都死了，就算委屈也不该回来找我啊”
张小乐早已吓得浑身瘫软，在狼妖面前，他毫无胜算，只有被虐的可能。
狼妖口中森寒的獠牙，无限逼近着张小乐的喉咙。
被鱼线捆绑时蚀骨的痛，常年的饥饿，辣椒的烧灼，打断双腿的恐惧。
一幕幕在拖鞋眼前重演着。
杀了他。
杀了他！
獠牙即将咬下的刹那间，张小乐绝望的喊了一声：“拖鞋，拖鞋！”
这个名字，忽然让拖鞋愣住了。
它想起，很多年前刚刚遇到张小乐的时候，它也是像小宝贝一样被抱在怀里，被这对夫妻疼爱过的。
既然疼爱过，为什么后来又要虐待，甚至非杀不可呢？
它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讨好主人了啊
又是一年深秋。
跟无数个秋夜一样，街上行人稀少，寒风猎猎。
陈凉仍然捧着一杯热茶，在摇椅上细细品尝。
他回忆着几年前张小乐虐狗事件被曝光，因为影响过于恶劣，他们夫妻被判了刑，网上也再没有人敢用宠物赚钱。
不过，拖鞋终究没有下杀手，面对曾经的主人，它选择了转身离去。
或许，对于张小乐夫妻而言，失去一只小动物发自真心的爱，已经是拖鞋能给予的最重惩罚了吧。
陈凉幽幽叹了一声，又喝了口茶。
就在这时，店铺的窗户外，忽然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白色的小狗，用湿漉漉的鼻尖蹭着玻璃门。
它后面，是狼妖深绿色的瞳孔。
狼妖把小狗送来，自己转身离去。
陈凉无奈地把小狗抱进屋里，小狗吃饱喝足后，瞬间钻进陈凉热乎乎的拖鞋里，心满意足又放心大胆的睡着了。
看着小狗肉乎乎的肚子，陈凉拧紧的眉头终于放开。
这辈子，你可以好好活了，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