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脑门上纹天眼，整容女怪物的悲哀
陈凉打量着面前的女孩：“我只给成年人纹身，你身份证给我看看。”
女孩面无表情的递过证件，身份证显示她刚成年12天，可女孩的脸，却跟十八岁的青春少女没半点关系。她的整张脸，都是人造的。尖若锥子的下巴，寿星佬一样的大脑门，通天鼻三白眼，满脸都是呼之欲出的玻尿酸。这模样，跟‘美’相去甚远。
“好吧，你要纹什么？”陈凉叹了口气，人家有钱又成年，爱纹身的话他也管不着。最多在心里嘲讽一句‘社会女青年’罢了。“我，我要纹个天眼。”女孩开口，用手指了指额头：“纹在这里，要大大的，彩色的，直播的时候大家都能看到的那种。”洗干净脸的女孩躺在纹身床上，她显得很紧张。陈凉坐在一边，刷着手机。女孩是个小有名气的博主，叫咪咪，她在app平台上的直播，每天都能进前十，也有不少打赏，换算下来一天能赚几百块。咪咪每天的留言也有几百条，但这些留言，全都是恶意的。“整容女怪物，你咋不去死呢？”“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你这种东西，都不配叫女人，就是贱人，妖人，废人！”这些侮辱性留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陈凉光是看看，心情都很沉重了，咪咪自己看到这些留言，应该更心塞吧。但，最让陈凉疑惑的，还是咪咪的直播内容。
直播的时候，咪咪可以看到粉丝的话。她每天的直播，不外乎是带货，再加上分享整容经历。点开一段视频，陈凉看到咪咪对着镜头，挥舞着手里的眼影，用娇嗲到极点的声音带货：“哎哟，人家最喜欢这款眼影了呢，让人家的眼睛好大，好水灵的呀~”立即有人刷刷留言：“恶心！你的双眼皮宽的能夹死苍蝇了！”“就是，双眼皮比眼都宽了！”咪咪挤出一抹笑，摸着自己的眼皮：“哎哟，人家觉得好好看的呀，哪里夸张了呢？是你不懂好的吧？”这样的话，立即激起更多人的辱骂。其实不少网红都是利用‘恶心观众’来赚钱的，那种人的心理活动，往往是：观众越骂我，我越开心，骂的越多越好，黑粉越多越赚钱！
可，咪咪不是这样。陈凉阅人无数，可以清楚的看到，咪咪眼中有泪痕和痛苦。每次有人提出她整容整成‘女怪兽’，咪咪眼中都会划过自卑和绝望。就算她嘴硬的反抗，可这种痛苦是瞒不过陈凉的。一个爱美，且能分辨美丑的女子，为什么要自毁容颜？陈凉刚想问，忽然，纹身师里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个男人。这男人三十左右，精瘦的身材，黝黑的脸皮。他手里拿着几张打印纸，递给陈凉：“师傅，你看看这仨天眼，哪个纹出来效果好？我觉得这个红色的最好，周围还带一圈儿火焰，多霸气啊!”男人自称是咪咪的经纪人，刘哥。
他不断的强调，天眼要巨大，醒目，最好整个额头都是纹身才好呢。刘哥说话的时候，完全不在乎咪咪的感受。陈凉看到这三个图案，最终选了一个青黑色的。红色的燃料极为特殊，是最难被洗掉的，一旦进入人体皮肤，这辈子就去不掉了。陈凉不希望咪咪带着永远的烙印，她必然承受不了。纹身染料已经备好，咪咪不需要做阴阳刺青，陈凉直接拿起纹身枪来，换了个细小的针头。纹身枪发出嗡嗡声，陈凉刚要纹身，忽然听见背后的染料架子中，传出一声悲鸣。那个染料罐里封存着的，是个丑陋的女孩子。陈凉放下纹身枪，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染料罐，询问丑女为何哭诉？
丑女没有回应，她只是祈求陈凉，将自己纹到咪咪的身体里。咪咪给的钱，只够支付普通纹身的，而阴阳刺青的差价，丑女愿意用自己世世为奴来补偿给陈凉。这个丑女，一向安分守己，就算是午夜时，别的染料罐里的阴灵都开起party来了，她也是安静的，一声不吭的呆在罐子里。所以，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陈凉觉得有点意思。他同意了。纹身结束，陈凉做了一个地藏王菩萨的‘天眼’给咪咪。这样端庄严肃的法相之眼，纹在咪咪的额头上，显得十分滑稽可笑。而且，咪咪没有足够的福报，她承受不了法相，必须在一百天内洗掉纹身。
“有任何需要，回来找我，售后是免费的。”陈凉对咪咪一笑。咪咪却像受惊的小鹿，她脆弱的心灵承受不了半点善意，直接落荒而逃了。“咪咪和丑女，其实有点像啊。”陈凉收拾着空空的染料罐，心中暗想着。很快，咪咪的直播就继续了。她依旧带货，这次卖的是面膜。咪咪额头的纹身还红肿着，她的整张脸看起来更加搞笑，咪咪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滑稽。“这面膜呢，是xxx牌子的。大家有没有听说过这个牌子？”咪咪温柔的询问观众，不出意外的，又被人嘲讽和辱骂了。“卖假货，全家爆炸！”“就你这脸，还有资格买面膜？快滚回家里去吧，别出来吓人了！”咪咪看到这些留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开心。
她把所有面膜一字摊开在桌上，歪着脑袋，十分可爱的对准镜头：“大家说的半点没错。用了假货，是会伤害到皮肤的哦。看直播的小姐姐小哥哥们，千万要认准国家认证的标签，没有认证过的面膜千万不能用的。”咪咪说话十分诚恳，完全不推销自己的货物，反而还帮观众识别真假。不过，她也很聪明，没有说合作商的坏话，只是不进行推销罢了。秘密直播到一半，经纪人刘哥再也忍不了了。刘哥猛的闯入镜头，一把攥住了咪咪的长发。咪咪疼的尖叫一声，观众们却习以为常了。刘哥经常对咪咪非打即骂，像是拽头发和拽衣服，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情节。“你个垃圾，说什么呢！给我好好卖货，要是卖不出去，老子就和你分手！”
刘哥没有露出脸来，镜头只能看到他的身材。不得不说，刘哥靠着吸咪咪的血，穿的衣服都是大牌，就连手上的戒指都是奢侈品。他还经常带节奏，让观众以为咪咪倒贴刘哥，才百般讨好的和刘哥合作。以前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咪咪都会委屈求饶，保证以后都乖乖听话，求刘哥别和她分手。但是这一次，咪咪变了。“呵呵，分手？太好了，我求之不得呢。你有本事现在就和我分手，然后把你偷拍的视频展示给全网观众才好呢！”咪咪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刘哥一跳。他愣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的反驳：“你，你胡说什么呢。是你一直死不要脸的缠着我，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是吗？那你听听这个！”咪咪掏出手机，播出录音。“咪咪，我告诉你，今天就去给我纹天眼！你要不去，我就把你在宾馆和我的视频发给你爹妈，还有你所有亲戚！我倒是要看看，你爹妈能不能丢得起这个人，他们还会不会认你！”录音里，掺杂着咪咪的哭声，以及啪啪的打击声。很显然，咪咪在遭受虐待
“姓刘的，我十五岁不懂事，被你骗身骗心，这也就罢了。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视频来要挟我，把我一步步打造成众人皆知的怪物。你做这么多亏心事，不怕被雷劈吗？”细密的眼泪，冲刷掉了她脸上夸张的妆容。没了浓妆遮掩，秘密整容痕迹显露无疑。她满脸的疤痕，流血的纹身，通红的眼角，无一不在印证着咪咪的痛苦和绝望。直播间里，沉默了很久。终于，第一条留言弹了出来。“我靠，刘哥也太不是东西了！咪咪，你好惨，我之前误会你了！”很快，几百条，几千条留言弹了出来！“咪咪，你抓紧报警吧！”“咪咪，姐姐之前不该骂你是废物，姐姐道歉！”“可怜的闺女哟，你的脸还能做修复吗？快去医院修复吧！”咪咪的直播，第一次如此爆火。刘哥落荒而逃，咪咪静坐在镜头前面，掩面哭泣着。
直播间里的留言还在刷屏，这世间，终究还是好人多的
半个月后，刘哥落网了。在全民的举报下，在咪咪拿出的证据下，刘哥根本逃不脱法律的严惩。网友还自发组成了咪咪后援队，还有热心肠的律师，帮咪咪去打官司。一时间，咪咪从全网黑的整容怪，成了众人同情的可怜女孩。无数人给咪咪捐款，金额超过了几十万。可最后，咪咪却把这些钱都退给了大家。
一个月后。咪咪坐在镜头前，她的脸蛋很干净，没有化妆，整容的痕迹显露无疑。“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直播了，以后我都不会再出现。所以这一次，请大家耐心听我讲一个故事。这是属于我们丑女孩的故事。”咪咪的故事，说的很慢。陈凉也在看着那场直播，他很清楚，那是咪咪和丑女两人的故事。
咪咪说，她从小就是丑女孩。别的女孩子都像白天鹅，只有她是灰扑扑的丑小鸭。她小时候很胖，才12岁就有100斤了，可是，咪咪明明吃的不多，她只是吸收比较好而已。上初中后，班里的同学全都疏远咪咪。大家直接给她起外号，什么‘死肥仔’，‘胖奶牛’，各种各样的外号，压得咪咪抬不起头来。就连老师都不喜欢咪咪，说她身上有股子怪味儿。为了祛除怪味，咪咪每天都洗两次澡。可她胖呀，夏天一动不动都会出汗。所谓的怪味，其实不过是汗味罢了。15岁，咪咪初三了。升学的压力，被排挤的委屈，不被理解的心酸，让咪咪产生了去死的念头。她开始厌食，然后快速消瘦。父母以为咪咪生了怪病，送她去医院检查了好久，都查不出病因。咪咪瘦的停经，脱发，牙齿也开始松动。她无法再上学，退学的她成了家族的耻辱。后来，咪咪在机缘巧合下，看到了刘哥的广告。刘哥说，他可以免费帮丑女整容，让丑小鸭变天鹅！
整容！
多么激动人心的词语啊！
咪咪多次求父母，想整容，可父母却说咪咪不丑。咪咪毕竟是爸妈的孩子，身为父母，又怎么会觉得女儿丑陋？而且，那个年代的父母，总觉得只要五官齐全，就是个好模样，他们哪里知道美丽对女孩子的重要？于是，咪咪私自联络刘哥。刘哥说，整容是免费的，不要钱，只需要和他去一次宾馆，商量商量具体的方案。咪咪到底还是个孩子，她信了。那段视频，被刘哥录下来，作为要挟，毁了咪咪的一生。再后来，咪咪被推上手术台，做了全脸整容。廉价的整容手术，把咪咪做成了怪物，她得不到家人的理解，于是自暴自弃，被刘哥一次次利用，成了赚钱工具。咪咪这次的直播，说的云淡风轻。可每一句话，都深深的刺痛了观众的心。
咪咪最后的直播，圆满结束。
替咪咪洗去纹身后，陈凉看着咪咪被父母接走。她的父母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一家三口抱头痛哭后，父母说：无论如何，爸爸妈妈都接受你，支持你！咪咪走了，丑女的魂魄出现，她苦笑一声：“陈老板，谢谢你。不过你要亏了，像我这样丑陋的灵魂，恐怕没法替你赚多少钱，估计要很久才能报答完你的恩情，你可别嫌弃我呀。”陈凉转身，微微一笑：“丑陋？怎么会呢，你很可爱啊。”丑女的魂魄一抖，不可思议的看向陈凉。陈凉叹了口气，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把你纹到地藏王菩萨的法相中，为的就是让你看清这世界。地藏王洞悉一切，能透过所有的表象看穿真理。既然如此，你为何还看不穿这层皮相，苦苦执着于美丑呢？”
陈凉说着，冲丑女扬了扬手：“看来你这小傻瓜帮不上我的忙了，不如去投胎吧，等下一世，你再好好钻研我说的话。”丑女还沉浸在惊讶之中，就觉得身体一轻，已经重新投入六道轮回之中了。她几乎不敢相信，所有出现在阴阳刺青店铺里的阴灵，都是犯过错，或者因为某种执念无法重入轮回的。丑女曾因为被霸凌，而过失杀死了霸凌她三年的校霸。她为此耿耿于怀，尽管错不在她，但也心甘情愿来陈凉这里赎罪。可是，陈凉却原谅了她，让她再入轮回！
光芒一闪，丑女的魂魄消失在三途川，奈何桥上。
这一生的记忆都会被抹去，但她永远不会忘记陈凉的那一声‘你很可爱啊’。
希望下辈子，还会有人，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她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