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我们殿下

    事情好像就从找到那个手上长了两个小水疱的伙计开始，一点点好了起来。

    ——半个月后，无双仍然身强体健。

    或许如此说不太准确，更靠谱一点的说法应该是，在种过了牛痘之后没几天，他划开的伤口旁边确实长了几个水疱。

    但谁照顾病人谁知道，无双见到了太多脸上手上的疱疹让人直犯密恐的人，相比起来，他手臂上那一圈小小的水疱简直……啥也不是。

    但即便啥也不是，他还是禁止了一切在贡院的工作人员靠近他。

    水疱很快就好了，留下了浅浅的印记，因为只在手臂上，既没有毁了他那张俊秀无双的脸，也没有发烧烧坏了那颗聪明绝顶的脑子。

    再然后，无双的一切生活与工作依旧，只是有意无意的，洗手消毒换衣服什么的，就没有之前恨不得手都脱一层皮下来的那般严谨了。

    但也没有发生什么，他仍然健康地做着此次疫情防控的总指挥，仍然会去巡视分不同轻症重症于是在天地玄黄不同的考棚里暂住的病人，会目不斜视地看着病人那满是脓疮不堪入目的脸，安慰他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支持下去就是晴天。

    夸张一点讲，有无双在，真的是和定海神针一样，让全天下面对天花都不至于恐慌，不至于觉得这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我们是有可能战胜疫病的。

    这些成就，于普通官员及百姓眼中，已经是历代防控疫情都达不到的优秀了，但在老夫人与祝青萝眼中，尤嫌不足。

    因为问题最终是没有解决的，普通官员及百姓那属于无知而无畏，可老夫人和祝青萝知道百姓的防控意识和消毒手段就是不足的，因为害怕进了贡院就出不来所以瞒报病情也是有的，天花又有在出痘之前的潜伏期，就导致了一直有人被抬去贡院。

    疫情这种东西，刚开始发生时自然可以所有人都觉得咬咬牙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是一个月两个月可以熬，一直有新病人，一直有新的传播链，三个月五个月，现代社会都能元气大伤，这个时代拿什么熬？

    万幸这疫病是天花，万幸天花在另一个时空里已经有了久经考验的处理方式，是真的可防可控的——如果能找到牛痘的话。

    于是她俩属于一天到晚啥也没干，就盯着那头小牛出痘没。

    偏偏牛的免疫力又比人强——无双是没几天手臂上就长了俩痘痘，这牛却硬是过了七八天，身上才冒出了第一个痘。

    但有痘就行啊！

    老夫人和祝青萝高兴得恨不得出去买一挂鞭炮放了，赶紧冲进宫给徐影汇报了现在的情况。

    徐影听了也高兴，当然了，因想着既然出痘了女儿就得去以身犯险了，也难免多了一点患得患失。

    徐影飞快就召了三公九卿六部高官入宫，就只宣布一则消息。

    牛痘找到了，三日之后，荆王会在天坛祭天之后，亲自试一试这所谓的牛痘到底能不能预防虏疮。

    前头已经提过，朝廷高官们对楚湘以身犯险这个事儿属于是身为臣子，本能地要反对储君以身犯险，但身为男人，是做梦都在盼着女帝的女继承人一命呜呼。

    所以，也就诡异地保持了沉默，就连尤尚书也没有再提要尤六娘也跟着种个牛痘的话——这种事提一次就已经显得老父亲怪狠得下心的了，再提一次天下读书人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为父不慈的。

    徐影也知道这男女之间争权夺利的微妙，本身也就是告知这帮官员一声而已，说完了便散了。

    重点的宣传攻势还是对百姓展开的——在虏疮病情刚爆发出来的时候，无双已经安排了更夫紧急背诵了洗手消毒的诸多注意事项走家串巷地念，现在楚湘要做天下人的表率了，自然也要让长安城的老百姓都知道。

    于是大街小巷里，就都是更夫们背诵得非常有节奏的话，说书院的朱先生给陛下献上了以牛痘防治虏疮之法，如今终于找到了患牛痘的牛，经钦天监测算，三日后诸事皆宜，荆王殿下将在祭拜天地祈求神佛护佑之后种痘。

    更夫们的背诵内容还包括如今虏疮蔓延的形势依旧严峻，所以百姓们仍然不能出门，但里正和坊正可以前往观礼，见证荆王殿下到底是不是接种了牛痘之后能接触虏疮病人而不染病。

    人是社会动物，更需要自由，被关久了，精神状态不稳定是必然的，最开始的时候对家里的花花草草说话，再晚一点是花花草草对自己说话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听了这种消息，一个个眼睛都绿了。

    殿下你可一定得成啊！

    我们能不能恢复自由全在你身上了！

    大概是《昭阳公主传》已经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篇目的缘故，不少人家甚至在上香的时候都多念叨了一声，昭阳公主……啊不，荆王殿下一定得平安归来。

    在这样恐怖的人望之下，很快就到了楚湘祭天的日子。

    安全起见，观礼的官员和百姓都被安排得挺远，彼此之间还保持了安全距离，也都捂住了口鼻，而祭天这种理论上应该哪里都是侍卫和仆从的场面，疫情特殊时期也都没有安排了，整个坛上只有楚湘。

    本来天坛就大，楚湘自己又小，小小一个人在天坛上完成祭拜天地的程序，怎么看怎么是大魏要完的预兆。

    官员们都觉得伤眼睛，侧过头不忍再看，不过拜天地很快，拜完了之后，是尤六娘把现在身上已经有非常明显的痘包的小牛犊牵了上来。

    刀、烈酒、裹了棉花的棉签早就在旁边摆着了。

    楚湘早知道了该怎么做，用烈酒把自己的手、旁边的刀、连带胳膊都消过毒，然后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接着就划破了小牛身上最大的一个痘包，用棉签沾湿了痘包中的脓液，涂抹在了自己刚破的伤口上。

    尤六娘亦是如法炮制，两个弱女子完事了之后，再次拜过天地与四方神明，接着就互相搀扶着上了回宫的马车。

    这时，官阶不高所以排位并不靠前的官员隐约地听到了一点杂音，于是回头看去。

    是有今日过来观礼的里正已经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观音菩萨保佑我们殿下平平安安……”

    对，不知道什么时候，楚湘已经成了“我们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