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射击
第十二章
近日邺陵天气回暖,但早晨仍在冬日。
出租车在邺陵机场停下,尤堇薇和尤靳虞一前一后下车。
“在学校也只穿这些?”
尤堇薇仰头看向弟弟,十八岁的少年,清瘦高挑,黑色大衣里只穿了件白衬衫,她看着都冷。
尤靳虞伸出手:“不冷。”
她握了握,果然是暖的。
尤靳虞没松开手,反手捉住她的手往口袋里放。
他们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刻,尤堇薇没挣扎,只道:“在学校照顾好自己,有事就给姐姐打电话。”
尤靳虞轻“嗯”了声。
两人一路从大厅走到安检口,尤堇薇晃了晃他的手,说:“进去吧。有人来接你吗?”
尤靳虞说有,却没松开手。
半晌,他垂下眼,低声道:“姐,陆嘉钰太危险了。”
尤堇薇一怔,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正想说什么,却听他继续道:“如果你喜欢他,我会让他不那么危险。”
“我走了。”
尤靳虞松开手,独自进了安检口。
尤堇薇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直至身影消失。她怔然地站了一会儿,后知后觉,他每一次从邺陵去洛京,从不说回,只说走。
-
今天尤堇薇乐得清净。
在工作室蹲了一上午,中午喊小迷一块儿吃饭,下午她忙她的,小迷安安静静的并不吵闹,两人就像以前那样呆着。
下午四点,尤堇薇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是学长发来的信息。
-学长:来这里几年,一直没好好逛过夜市。
-学长:今天不知是否有荣幸请你当向导?
尤堇薇看了一眼工作室,除了她自己买的花,室内到处是玫瑰。那日的红玫瑰还未枯萎,热烈的红映出紫色的娇美。
这里到处是陆嘉钰的痕迹。
明明他从未进过十四号的门。
片刻后,她回复:「当然。」
尤堇薇回完信息,脱下工作服,温声道:“小迷,晚上我有事要出去,今天你可以自己吃饭吗?”
小迷眨眨眼,清澈的像一头无辜的小鹿。
他可怜巴巴地问:“你要去哪儿?”
尤堇薇道:“和一个朋友吃顿晚饭。”
先前从没见她提过有什么朋友,今天上午才见了学长就有了,傻子都知道这个朋友指的是谁。
小迷蹲在椅子上,失落地问:“不能带我吗?陆嘉钰昨天骂我把你看丢了,他好凶。”
尤堇薇一怔。
好端端的怎么骂孩子?
她抿抿唇,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去换身暖和的衣服,等会儿我们就出门。”
小迷暗自比了个耶,飞快溜回了家换了一身衣服,临走前看了眼在躺椅上睡着的男人,撇撇嘴,没叫他自己走了。
活该,让他威胁人。
一会儿醒来自己找吧。
-
晚上七点,陆嘉钰醒来。
院子里漆黑一片,没有那小不点悉悉索索的声音,安静的过分。
他揉了揉眉心,掀开被子,宽松的裤腿上移动,露出一截瘦削的脚踝,脚随意在地上扒拉两下,穿着拖鞋进了浴室。
再出来,又是一个人模狗样的人儿。
不宽不窄的小院里只亮了一盏小灯。
老房子色调灰暗,点了盏灯更显冷清。
陆嘉钰随手丢了毛巾,湿着一头发去隔壁敲门,敲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一看院子也是乌黑一片。
啧,又背着他出门去了。
陆嘉钰刚翻出手机,朋友圈有一条消息提示。
小迷发了新的朋友圈,并且圈了他。
mint:「逛夜市。」
配图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正对着镜头笑。
小脸清纯,杏眼弯成一道月牙,手里拿了根草莓糖葫芦。
她穿着茸茸短外套,纯白色的毛圈着颈部,衬得她纯洁又干净,可偏偏她下面跟了条低腰裤,纤细雪白的腰肢若隐若现,勾人的紧。
陆嘉钰不紧不慢地打量着,舌尖顶过腮帮,刚想按保存,忽而瞥见照片的最右边还有一只手,男人的手,清瘦干净,同样拿着一根糖葫芦。
“?”
保存个屁。
-陆:?
-陆:故意的?
-陆:地址。
-mint:略。
再发就不回复了,打电话过去关机。
陆嘉钰忍着把手机砸了的冲动,回去拿了车钥匙,连大衣都没穿,关了门直接拨通了尤堇薇的电话。
嘟嘟几声响,她接通了电话。
“陆嘉钰?”
娇娇软软的声音,细听有几分欢欣,带着轻微的喘息,似乎和不知道什么人玩得很高兴。
陆嘉钰问:“在哪儿?”
她迟疑一瞬,说:“在夜市。”
陆嘉钰嗓音冷淡:“我是mint的监护人,你未经允许把人带走了,我现在去接人,地址发过来。”
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
这话有理有据,她不可能拒绝。
过了两分钟,小迷给他发来了地址。
和一条附带消息:「畜生。」
陆嘉钰哼笑一声,他乐意当畜生。
没一会儿,超跑疾驰着冲进夜市里,那些个应酬消息他一条没看。
-
夜里温度虽低,但临近元宵,夜市还挺热闹。
尤堇薇和小迷齐齐坐在小摊子前,看她学长玩射击。两人手里都捧着吃的,对上手玩游戏没什么兴趣,一个是不会,另一个嫌太简单。
学长连着十发命中,回过头来冲他们笑。
“学妹,你…咳,你和你弟弟有没有喜欢的奖品?”
尤堇薇看向小迷,眼睛里写着两个字:你上。
小迷随手指了个最大的娃娃,那个娃娃需要射击者连续命中四十枪,一把枪二十发子弹,需要打完整两把枪,需弹无虚发。
学长干劲十足,专心致志地打起枪来。
他打定主意要拿到那个最大的。
“尤尤,想吃你这个。”
“小心烫。”
那边枪声弹雨,这边两个人一片岁月静好,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不亦乐乎。直到身前落下一道影,黑色皮靴挡在她的小靴子前,锃亮的光闪人眼,大码的脚衬得她弱小又无助。
尤堇薇下意识抬眸,对上他低垂的眼。
许是因为穿得毛茸茸,她显得有点呆,尤其是腮帮子里还塞着一颗肉团子。
陆嘉钰轻嗤:“你这女人,没心没肺。”
尤堇薇一愣,慢吞吞地嚼着嘴里的团子,看了眼自己小碗里仅剩的两颗,试探着递给他:“你吃吗?”
这样的小玩意儿,不像是陆嘉钰的口味。
更不说他看过来的眼神充满嫌弃。
陆嘉钰将她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眼看她眉眼放松地收回手,一把抢过碗,看她呆愣的模样,他好心情的挑起唇,在她身侧坐下。
“冷了,什么破味道。”
陆嘉钰皱着眉,不去拿干净的木签,偏要用尤堇薇用过的。
尤堇薇欲言又止,没说话。
小迷偷偷翻了个大白眼,小声对尤堇薇道:“尤尤,我去买别的给你吃,你想吃什么?”
尤堇薇确实没吃饱,想了想,说:“吃生煎。”
学长还在这里,她不能把人丢下和小迷离开,再说……她看向陆嘉钰,不知道这个人又会干出什么事。
“尤堇薇。”
陆嘉钰似乎知道她在看他,不冷不热地喊她的名字。
尤堇薇:“嗯?”
陆嘉钰一副算账的口吻:“早上你弟指着我的鼻子骂,你指使他的?”
尤堇薇稍怔:“你们见过了?”
陆嘉钰几口把团子咽下去,随口“嗯”了声:“早上去找你,你弟开的门,你们长得挺像,脾气不像。这小子还挺嚣张。”
“…早上几点?”
他的早上和常人不同。
陆嘉钰:“两三点?忘了。”
“……”
尤堇薇心想,正常人都会骂你,正想说话,忽而听得一声喊:“学妹,最后十发!”
她对上学长清俊的面容。
几乎瞬间,陆嘉钰站起来了。
这男人穿得随意,只套了件毛衣就出来了,低低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冷白的肌肤,骚气又勾人,在这夜市中格格不入。
学长微怔,看向尤堇薇,问:“你们认识?”
尤堇薇立即上前,解释道:“小迷的哥哥,过来接人的。那个…这是我大学时的学长,他在给小迷赢娃娃。”
男人和男人之间,在某些时刻总是默契十足。
例如此刻,两人一个对眼就知道对方存了什么心思。
陆嘉钰瞥了眼男人,视线扫过这幼稚的不行的游戏,问:“玩儿什么?打气球?”
学长温声解释了规则,顿了顿,道:“我还差十枪。”
陆嘉钰微一挑眉,双手环胸,往边上一站,展现出一些极不合时宜的风度来:“你先。”
可即便这样,陆嘉钰存在感太强。
他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晃过他的动作,待看到某处,鼻子里哼出个气音,挑着笑问:“你这学长,什么专业的?”
尤堇薇:“临床医学。”
陆嘉钰闻言,微眯了眯眼。
原来是昨天照片上的那个医生啊,两人聊得还挺开心。
片刻后,他忽而换了姿势,面对尤堇薇,长臂一伸,指节搭上她的额头,探了探温度,顺手一弹,哼笑:“病才刚好就到处瞎跑?”
尤堇薇轻“啊”了声。
微凉的触感搭上她的额头,干燥的指腹刮擦过柔嫩的肌肤,撩出一片奇异的感觉。
忽然,“砰”的一声响。
打歪了,是空枪。
学长放下枪,有些遗憾:“最后几枪了,有点可惜。”
陆嘉钰转身,大步跨过他,随手拎起枪打量了眼,这种气步枪大多仿造的是m16自动步|枪和56式半自动步|枪,掂了掂重量,问老板:“一共几把枪?”
老板一愣:“十二把。”
陆嘉钰笑了一下:“结束算账。”
说完,他端起枪架在肩上,自然地侧过脸,一手托住枪身,对着瞄准镜看了眼,另一只手扣动扳机。只听得接连几声响,墙上的气球纷纷爆开,转眼就是二十发子弹,他换第二把枪,换了一面墙继续,老板手忙脚乱打气球,人群被此处的动静吸引,渐渐围过来。
男人的神情漫不经心,换枪的动作自然而随意,等到最后两把枪,墙面空空如也,地面满是各色的气球碎片,像炸开的烟花。
老板擦了擦汗,继续打气球。
陆嘉钰把枪一丢,侧头看捂住耳朵的尤堇薇,懒声问:“不玩儿了。那小不点要什么?”
尤堇薇指向那个最大的娃娃。
陆嘉钰付了钱,除了最大的娃娃什么都没要。
老板乐得合不拢嘴,他付了近一倍的价钱。
“学长,还玩儿什么?”
陆嘉钰对着他挑了挑眉,胳膊下还夹着战利品。
学长丝毫没被他的态度所激怒,态度温和,对陆嘉钰道:“学妹之前说想喝糖水,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尤堇薇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并不想说话。
她在想她的生煎怎么还没到。
刚冒出这个想法,小迷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递给她一包热腾腾的生煎,而后溜到学长身边,不知说了什么,两人竟走开了。
一时只剩她和陆嘉钰两人。
他清清淡淡的薄荷气息融在冬日里。
在这热闹、气味繁复的夜市中像一片清冽的雪花。
“…谢谢你。”
尤堇薇揪紧了手里的纸袋。
陆嘉钰停下脚步,微微俯身,与她平视,狭长的眸在夜色中像一柄开了刃的刀,漆黑的眼里映着点点探究。
半晌,他问:“谢的是什么?”
“找到你?”
“送你花?”
尤堇薇轻抿着唇,抬眼和他对视。
她轻声道:“都有。”
陆嘉钰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而直起身子,散漫一笑:“你一句谢就想打发我?起码有点儿诚意,你来我往才有下一次。”
“你要什么?”
她问。
陆嘉钰就等着她这句话,闻言不紧不慢道:“我这人呢,特别热心,而且从来不为难人,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告诉我你的小名。”
他说着,看她别开脸,一副拒绝的模样。
陆嘉钰弯唇一笑,眉眼间染上笑意,语气却恶劣又轻佻:“第二个更简单了。”说着,他伸出手来。
冷白、骨感的手横在她眼前。
掌心朝上,纹路复杂而冗长。
他低笑:“尤小姐,牵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