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张希为追余醒而动力满满,毕竟他离他那么近,让他觉得触手可及。
一米八的大熊玩具要花他两三百块钱,他特意算好账,挤出些钱来才够买下大熊。
比如他一顿饭花多少钱,房租交多少,水电该给多少,除去杂七杂八的花销后剩下给自己买几件春夏的衣服鞋子又多少,不过他的衣服鞋子也不贵,从没超过六十块钱,不然他也不会舍得去买。
他做好了一切追人的准备和态度,快递寄来的大熊到了前台,张希在前台的打趣声中抱着巨大的玩具熊下班。
他满心欣喜,一下班立刻往家里奔去,他想象着余醒看到大熊该有多高兴,他应该会笑,也许还会摸摸他的头,夸奖一句,那样最好。
张希回家老老实实端坐在沙发上,余醒还没回来,他已心急的把熊摆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也不安稳,又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眺望外面,窗户正对着外面的道路,余醒还是没回来。
张希转身往回走了几圈,看着大熊,眼睛打量几下,总感觉没把熊的位置摆好,它的姿势不太好看,他过去把熊的耳朵和头摆正,以至于余醒一进门就能看到,他想哥哥一定会喜欢。
张希脑子里不断期待余醒回来的那一刻,他坐在沙发上自己紧张的跺了几下脚,光是想象余醒见到熊的模样,已激动开心的先抱着熊笑了笑。
他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明明自己很着急,迫不及待想立刻扑到余醒身上,连带着把大熊举起送到他面前。
可他偏生故作矜持,一本正经的坐在沙发上,满怀期待等着余醒进门的那一面,他再假装不经意的说:“哥,看,我送你的大熊。”
他那时会掩饰去羞涩,手不自觉的抓着口袋,明明喜欢的要命,却又羞于启齿。
门终于被打开,张希双眼欣喜的看着门,眼睛透着未察觉的亮,他下意识的站起身,余醒却没走进来,他停留在门口,在接电话。
张希等了几秒,他猜想到来了什么,刚要迈步,只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我马上过去。”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猜对了什么,他立刻推开门紧追出去,突然的奔跑让他有些气喘。
张希见诧异看他跑出来的余醒,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仍然想保留些期待值,他太不好意思去做一些他人自然浪漫的事。
他稳稳的站好身,用手指了指屋里,示意着,“哥,那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啊?”
余醒看起来很着急,只停留了一瞬,张希明明看起来比他还要着急,几欲喊住他。
余醒却头也不回的打着电话,走道:“你先睡,别等我,医院还有事。”
张希好一会没动,话几下到了嘴边也没说出什么,他浑身有关于期待的力顿时卸下,落在地上砸了个七零八碎。
他那么愣站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发了好久的呆,直到夜里外面的冷意冻得他打寒颤,他才一步三回头的进门。
他根本来不及阻拦,也来不及说给他买了一只很可爱的大熊,比他那晚在电视上看得还要可爱,尽管他在无措和慌乱中有机会说出这些,可又有什么用呢,这一切对于着急赶去医院治疗病人的余醒,那么的不合时宜。
他的失望不言而喻,张希慢慢走回屋带上门,他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歪头看着身边歪倒的大熊。
他用手指戳了戳大熊黑色的纽扣鼻子,“你第一天就没讨到哥哥的喜欢。”
他摊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我也是……”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失望和伤心难过的情绪,默默的起身收拾自己准备进入睡眠,他想,余醒八成今晚是不回来了,他又要看不见他了。
他恰好在临睡前接到电话,余醒的声音很平稳,但他周遭似乎有些吵闹,“希希,睡了没有?”
“没有。”张希立刻答道。
“你去我房间看一下,衣柜旁边的桌子上有没有一个文件夹?”
他想也不想,连忙从被窝里爬出去,穿上拖鞋奔去余醒的屋里,在桌上医学书底下压着一个文件夹,“有,蓝色的。”
“对。”余醒走到声音没那么吵的地方说:“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把文件送过来。”
他刚说完,又打消念头,说:“我回家拿,你睡吧,把文件夹放在客厅。”
“你忙哥,我去送,我还没睡,马上就给你送去。”张希着急忙慌的拿着文件夹跑回屋穿衣服,听起来这么着急重要的文件,他把这事当成了十万火急,比自己经历还要要紧。
他怕余醒来回耽误时间,也怕他回来再耽误了事,他也存了私心,睡前再看一眼他心中的贪念。
余醒也没纠结,这时实在忙的走不开身,他一走堵在诊室的病人家属肯定还要闹起来。
他匆匆留下,“地址发给你,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注意安全。”挂断了电话,继续去处理因病人家属丢失病历单没有按时拿药,非说医生开错药导致他母亲病情恶化的事。
张希拿着文件夹飞奔出门,知道余醒急用,他看着外面下起了雾雨也没管,一心只挂着给余醒送文件的事,他猜想这和病人有关,他不能因为时间去耽搁任何一个。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路边,咬咬牙拦了辆出租车,在车内如坐针毡,眼见着打表器价格随着路程不断上涨,直到停到了一百多元。
他看着司机扯下了小票,拿在手里看着价格,够他两三天的吃饭钱。
他来不及心疼钱,付了钱就往医院里面跑,淋着雨还跑了一身虚汗。
他进门见护士直说:“找余醒,余医生是我哥,我来给他送文件!”
前台的有护士带着他去科室,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他模样带的也跟着着急。
张希在岔路口遇见范璐,她没打招呼带着口罩,不知是张希哪里惹到了她,见的第一面明显在忽视。
她径直把文件夹从他手里抽了过去,嘴里还说着,“那么慢,行了,没你事了,回去吧,别留在这碍事。”
他听言,内心深处那点留下看看余醒的想法被打破,不甘心的踮脚往她后面看,说:“我想看一眼我哥。”
她横着一张脸,像是没听见,翻了文件夹以后,一副假装没听见他刚才话的模样,
“怎么还不走?等你哥,他这么忙你还这么不懂事,赶紧回去吧,没看见这忙的不可开交,你在这添什么乱,识点眼色,省得你哥还得分心操心你。”
张希还想说话,范璐拿着东西几步离开,诊室内刚拿到病历单的病人家属,肖建才在看到药物时立马泄了气,没了刚才对峙的架势,脸色难堪。
一群护士对他刚才闹事的模样,弄得脸色都不好看,气氛凝重。
“不好意思医生,我太急了,我就是一个急性子,医生我妈住了这么久的院,你也知道,我家里穷,我爸爸被我们老家的黑医院误诊后面得癌症没了,我们到现在都没讨到公道,我才不敢信你们。”
“对不起余医生,真的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药物出了问题,对不起,各位医生们……我不是不信你们,是以前我爸的事给我弄得也怕了。”
他臊红了脸,不断道歉,不知道怎么挽回在他们面前的印象,为刚才误解医生雄赳赳找事的模样丢脸,没怎么敢看他们,低着眼解释,显得畏畏缩缩。
他没说几句,像是没人倾诉已然憋了很久,又开始说着自己家里的情况和烦心事,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他的焦虑痛苦,让他的问题得到根本性的解决。
“你们也都知道,我就是个饭店的打荷工,一个月两千块钱,没文化没脑子,只能干体力活,我妈残疾二十多年,我们也是到处治病,我十五岁就出来打工养家,整天累的从没给自己买过一件好衣服,可我爸还是没了……我在世界剩下的只有我妈了,我昨天这才刚交了几千块钱,你们又说还要花钱救治,我才误会了你们,我是没钱,我没办法,我妈还得治病……”
他一直在唠唠叨叨,像是在自语,说着自己实在没办法,没办法,真的是没办法了,这生活要把人逼死了,他还在道着歉。
余醒一贯冷静,没被肖建才刚才闹事的嘴脸扰乱,“既然药物确定没有问题,我给你开单,你去缴费。”
肖建才已经被他妈妈的病情掏空了所有,身上过瘦像是营养不良,缩着身体更加像个猴子,可怜的求着他们,“医生,余医生,我现在真拿不出来钱,我在世上就我妈一个亲人了,求求你,求求你,你们能不能帮个忙,帮帮我。”
护士知道他的想法,还想再拖,她们已经给他拖了很多次了,“病人情况刚稳定下来,现在必须进行后续的药物治疗,拖不了。”
肖建才还在以为着医生就该帮他,救助他,就该把他妈妈治好,只要是医生都神通广大,他祈求,
“我现在真没钱,我妈大病小病不断,家里亲戚早就跟我们断了,我们借不到钱,你们是医生,你们救死扶伤,都已经把我妈抢救过来,难道就看着我妈病死吗,求你们了,我没钱,没钱拿药了。”
肖建才见余医生在盯着他看,他也嫌自己丢脸,二三十的年纪,哭的泪流满面,扑通一声给他跪下,求着最后一丝希望,
“求求你们,救救我妈吧,我在世上就她一人亲人了,我现在是真没钱,我老板现在也半夜睡着了,我得明天找他预支工资,你们也得让我有条活路吧!二十多年了,给我缓口气吧……我没钱啊……没钱,帮帮忙吧!救命啊……”
一群护士连忙去扶他,他整个人被生活压的崩溃,嚎啕大哭,瘫软在地上起不来,衣服因他过大的动作上移,露出半边肚子。
范璐见余醒站起身,对着他摇摇头,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她劝着,“病人家属,真不是我们不给你拿药,医院也不是我们家开的,我们给你开了缴费单,你抢救费没钱交,住院费拖着,现在药费也没有,到时候你如果不交钱我们找谁去。”
肖建才趴在地上,哭的直不起腰,听她的话后,一个男人狼狈的从口袋里把所有钞票掏出来,胡乱的拿给他们看,“我就六百块钱了,全部的钱,我都给你们,都给你们,我真没钱了!你们救救我妈的命啊,医生……”
一群护士中有刚来实习的小姑娘,见他这副模样,无奈的湿了眼眶,她对这个人有印象,平时也老实巴交,带他妈妈省吃俭用住了这么久的院,有时还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可她现在能做的,也只能去跟着好几个护士去拉着他。
肖建才眼睛哭的血红,下巴一圈的胡茬,被逼的实在没办法,扇着自己脸,“我也要脸,我也是人,要面子,我也不想求人,谁想去为难你们,我没办法了,我实在没办法了,你们救救他吧,我去卖肾也行卖血也能赚来钱,我会交钱,我妈就一条命,她不救就真没了。”
“我签字,你先去拿药。”
“余医生,这钱到时候……”这钱到时候病人不交,可得落到他身上。
“快去吧。”
肖建才擦着眼泪被扶起来,春季还冷的天气,他穿的还是一件单件衬衫,脚上的旧球鞋破破烂烂,牛仔裤被洗的发白,又差点给他下跪了。
余醒签完字把笔夹在白大褂上,顺手扶了他一下,再次进了病房查看。
十几分钟病人脱离危险,他从一群人的混乱中脱离,缓了口气,他想起希希,抽个空正去找他。
这时听走廊过去的人谈论着,“哎呀,外面这个雨下的可真大。”
余醒听言去科室给希希拿了把伞,让他先撑伞回家,可他去外面找他,在楼下绕了一圈没找人,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
范璐帮着刚才的病人拿药,看见他一眼知晓他的想法,“醒哥,你找张希吗?他已经走好一会了。”
他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怔然。
随后,他嗯了声,独属于医生的白衣穿在他身上,以往因少言显得深沉不善于接近,而今站在人群中竟有些孤寂感。
医院的走廊坐着不少人,有人对白墙下跪拜着神明祷告,有人趴在地上拽着医生衣服祈求,有人崩溃大哭,有人声称自己没事,看着医药单摇摇头丢进垃圾桶,一瘸一拐的走入雨幕。
余醒转身,背对走廊,拿出笔在病历本书写,笔尖停顿,迈步上楼往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