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张希陪余醒放完篮球以后,才想起来舅舅,后怕和心慌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那已快成一种应激反应,让他当时已经开始猜想回家后,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舅舅的指责和舅妈的默认不管再嗤之一笑的表情,哪怕他从小到大被说了太多次,他还是讨厌被骂,并且深深恐惧,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小心避免。
好在哥说别担心他已经打过电话,他会把他安全送回去,他才暂时安心。
其实一路上他有很多次机会说,“哥我明天就会结束工作。”
可他没说,他怕他说的矫情,也怕他不舍得,不舍得这两个月,还有哥,他太贪恋他的温和,他也知道这温和不会永远属于他。
他知道男孩子不该这么粘人,所以他在无数次的呼之欲出时克制下话语,把所有的话埋藏在心底。
他站在熟悉的院子外拜拜手,这次让哥先走。
余醒只当他累着了,让他回去早点休息,他笑着点点头说知道了,再假装自己先走,后又转脚回去,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深巷林中。
张希推开门进去房子,舅舅看他回来没理会,他站在门口忐忑不安的主动说了舅舅我回来了,他也只是点头,懒得理他。
舅舅的眼神看上去有点凶,像在瞪着他,他尽量小点声去洗澡刷牙,生怕引起他们的不满,他在这里一直担惊受怕,尽管今晚的事情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他们表现出是他的错,都是他的不对时,哪怕他内心有几分觉得不是,最后也会化为理所应当,觉得他做错了。
并且想讨好他们原谅他的错意,那他就依旧还是他们口中那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他认为讨好后,那么就可以得到那些人的原谅,事实上他认为和他们认为不是一个认为,躺在床上的时候,舅舅还是说话了。
他说话莫名其妙,表情十分的高高在上,话也不直说,也不点名道姓。
“张希,我告诉你,你天天别给我没点见识,别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打的什么心思,给点好你就往上贴了,有没有出息,你妈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现在小孩在外面学坏的可多,让我管你别客气往死里管教!”
“我告诉你,她要是知道了,可不止是我这么跟你说,还苦口婆心的这么说你,她一定得骂死你,腿都给你打断了,你天天没点事不好好上班,巴结人可不是好习惯,你上学学的都是这?还有……”
舅舅说话快速且带着很重的埋怒,还有他未能感知到的情绪,反正是看他不顺眼的眼神,他知道,他裹在被窝里默默听他打着嗓门一直说。
说到他从最开始的怨愤恨不得一头撞死,或者奋起反驳大骂,到最后也只能麻木承受,末了李亮还呵斥他的沉默,大声问他听到没有!
他斜躺着背对李亮,眼泪滑入枕头,忍住脾气说,听到了。
然后就是一阵长久的寂静,他想他终于肯善罢甘休了,什么当做自己的家,什么在亲戚面前宣扬他仁慈博爱,什么都是为了你好,还不是寄人篱下。
他用力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在里面,蜷缩着腿,眼角的泪不断无声的滑入枕头里,直到眼睛红肿不堪视线模糊。
他应早已习惯但还是伤心,委屈是他最多的情绪。
他庆幸于他的烂记性,就算前一晚难受的要死要活,第二天那些对他来说都是过去式,他不会再去翻来覆去的想,而是开始考虑今天要做些什么。
不用上班的第一天,再也没有了闹钟和早起的困扰。
张希以为他会一觉睡到九点多,但六点钟时他还是照常醒了,是平时上班的时间,哪怕没有了闹钟,他也形成了生物钟。
他发呆的躺在床上又赖床一会,在听见他们的动静后起来。
他每天上班累的时候都会觉得不想上班,如果能一直赖在家里该多好,但真等到真不用上班躺着时,又觉得无聊,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人就是这么矛盾且复杂的生物,他也不能避免开始有些怀念上班的忙碌,以及哥了。
他工作自从哥出现的那天后,仿佛开始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他在不断期待与他见面。
他那时觉得只要他还在那里上班,他就能看见他,等到他,那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可是现在他知道不可能了,他不免失落,人在闲着时就喜欢胡思乱想,他也并无意外。
他躺在床上时想的辗转反侧,大概想的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非常小,小到哥只不经意间经过对他的一笑,他都能偷偷的惦念。
他打算只偷偷想一下就收回心神,可脑子不自觉钻入的是昨天的画面。
哥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现在会不会跟那个女生一起在玩?那个女生会轻易取代他在哥心里位置吧?他也许以后都不会再重要了?哥也没时间搭理他了吧……
可他又转过头想,本来以后就见不到了想这么多做什么,但不想就不会存在吗,不会,那他还是悄悄想想吧。
他躺在床上想午睡,可思及越来越心烦意乱,有种心口发慌的焦灼感,反而翻来覆去更睡不着觉了,谁让他现在没事坐,所以脑子只能想一个人。
多思多虑不好,想到最后人会产生焦虑难安的心情,在哪都如坐针毡。
这个房子的环境对他来说,还是陌生和忌惮,那种无声的压抑让他喘不过气。
只要还待这里他就不得不看着他们的眼色生活,就算他只是起身倒了一杯水,那目光也会三番两次的盯着,他无时无刻不如芒在背,他烦躁的不想睡觉,决定出去透透气。
他沿着院子外面的巷子到处走走,也没感觉好点,反倒感觉烦的无处可说,面对这些乱七八糟又莫名的情绪他无所适从。
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他只能任由情绪煎熬,漫无目的的走着。
偏离院子附近的路他都没走过,刚来这里几天他就被送去上班,几乎一天都没有出去玩过,每天醒来后等待他的只有上班下班。
这时他生出冒险感,像在探险似的绕着院子外面的小道走,他还是不敢走远,怕走失了没人愿意找他。
他还不想流浪不想被饿死在外面,虽然在家时李娴经常骂时,让他滚去要饭。
他又激动又新奇的在三十几度的下午绕着周围的圈走,总觉得那种深巷里藏着秘密等待他的造访和挖掘,再在他每走一个道就会退回原地记住来时的路,生怕他自己走丢。
等到他都走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后,他开始觉得无聊,开始觉得自己幼稚,这都能走半天,他是真的无聊。
他停在河边的青石板边坐下,看见本地的婆婆在那边洗衣服,他捧着双颊静静的看着,意识飘远,猜想没有他的今天,哥在那里做些什么。
他本意只是简单是思念一下,未曾想昨天那个女生的脸又贸然闯入他的脑海,这两人经过他脑中的猜想几乎发生了一整套的爱恨纠缠,他强迫自己打断乱想。
他站起身离开了河边,又开始漫无目的的行走。
我在想起王悠花的八卦话,她们说那个姐姐喜欢哥,那哥呢,会喜欢她吗,他们会在一起吗,可在一起又关他什么事……
他近乎恼怒的握紧拳头又松开,也不知在气愤什么,他不太懂自己的想法,他在跟自己置气。
他往回走路过院子,他不愿意回去,他讨厌这里,往常他上班不在这个房子还能逃避,可是现在不能,他不想面对他们的脸。
他反正没事又闲,他要追随本心,去一趟工作地方,干脆当做自己去玩。
他一个人按照记忆中的路,小心的走过红绿灯,他要一个人走路去上班的地方再看看,那里没有他挂念的东西,却有一个人长在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再牵挂着他的情绪。
他太莽撞,还是个少年,没有自己的目的和事情,只能全心全意的扑在一个人身上,像是抓住救赎,像是在观望月亮。
他走到脚底板发麻发烫,炙热的太阳并没放过一个满心坚持的少年,他热到口干舌燥,也没停止行走的脚步。
等到他看到满心期待的建筑时,突然不敢上前了。
他靠着头脑一时发热的激涌就会下意识去做,但做了以后他才质问自己,他为什么要来,找哥吗?那该用什么理由,怎么面对怎么说,再看都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事,他在耽误别人的时间。
他想得再多,其实只是内心不好意思的明说,他大可以明说,“我想哥了,所有找了过来,想看看你。”
可他羞于表达,怕被人取笑,所以他干脆不再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这样就可以保护隐藏好那个最脆弱的自己,不被刺的千疮百孔。
但哥是他内心特殊的那个,他不会取笑自己,他也坚信,只要不理会其他人,他就能顺顺利利的看见他了,看一眼再说。
等到他冒冒失失的进去后,有人看见他还会问他怎么回来了,他本想不搭理又觉得不礼貌,灵机一动之下说了,“我有东西忘拿了。”
对,这个理由可以。
他顿时走路的底气都足了,他如往常一样上了二楼走进换衣间,其实没东西他也要假装一下,怕被别人看穿。
他是在二楼的大厅里看见哥了,光看到他的背影,他都紧张的感觉手脚都不会动了,想看见又不想看见。
他的注意力不在仅仅只看向哥一人,他看见了他对面的那个女生,她又来找他了,她穿着白色的衣裙跟哥的衣服,再怎么看都很相像,都是简单的白色。
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余醒专注,范璐微笑,氛围融洽,大概聊天的话题也不是他能插,入的,他想走了算了,但脚步动不了。
他眼睛转不开的看着他们,在那里想了半天,想通了,那种感觉是羡嫉,他不该有。
他确实喜欢哥,他好恶心。
他在内心不断强烈的自我厌弃,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之前并不觉得那懵懵懂懂的有什么,自我明确的认知到后,看见与哥站在一起欢笑的女生,这么背德的喜欢令他浑身发寒。
他的喜欢会玷污了那么干净的一个人。
他想走,他打算保持距离,离的远些,哥就不会被他弄脏了,他的喜欢是污臭的烂泥不得人珍视。
王悠花一向大嗓门,喊着,“吴强,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的心一惊,眼睛还在盯着哥,余醒听见他的名字回头看向他,他亦然在盯着他,木木的指了指兜里,“我,我来拿忘掉的东西。”
他果然不用担心见面无话可说,哥朝他挥挥手招呼他过去,于是他又满心雀跃,像只飞奔的小鸟撞入他的怀抱,头顶被轻抚了一下,这次他觉得他的头发没乱。
余醒对着范璐介绍,“这是我弟,希希。”
“很可爱,怪不得你天天念叨你有一个弟弟。”范璐看模样非常喜欢他,说着要动手捏他的脸。
张希想也没想后退一步,在范璐尴尬的收手中,余醒笑说:“他认生,不熟悉的人都会这样,别介意,你认识一下就行。”
张希也插不进去话,看着他俩又在那对着什么,一堆的文件和书,长得跟经理每次让他跑腿送下去的东西很像,他也听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
他们之间的话题,他不懂也融入不进去,只能发呆听着,看他俩讨论的兴致盎然,像是个局外人,这种认知让他无聊趴在桌上盯着哥的脸看,又觉得不行他还是得离得远些,在他收回视线的那一刻。
余醒察觉到了,从文件中抽神,虽忙但也体贴的照顾到他的情绪,“是不是觉得无聊,要不你自己玩一会去,我还要忙好一会。”
他摇摇头,问,“哥,现在几点了?”
“五点多一点,你想吃饭?想吃什么。”
哥还以为他饿了,并不是,他在想着完了,再过一会家里就该吃饭了,他怕挨骂,所以他在不舍中还是说,“哥,我来就是拿个东西,我要回家了。”
余醒也没多想,以为他只是顺路过来,捏了捏他的手,问他,“你自己来的?我送你回去吗。”
他还没说话,范璐开口了,“他家里人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一个人过来,宠着都来不及吧,肯定是有人接送,你还是这么爱操心。”
哥没回话,他在等着他说话,张希觉得他是真的忙不该打扰他,可是他自己主动说不用送,和她说,被动的不用送,不是一个意思,他有些恼怒。
他觉得这个女生话里是生怕哥会跟他走,他对这个女生有些敌意,尽管她在微笑的看着他表现很友好,但他还是知道她在催促他赶紧离开,不要碍事。
他偏不想如她意,他的眼神也许透露着对哥强烈的占有欲,几乎瞬间他又生出一种赶紧离开的冲动,他怕他的眼神无法遮掩再被发现什么,那会对哥造成更大的困扰。
他说了,“舅舅送我来的,就在下面等着,我得赶快下去不然他等急了。”
他急忙转身,余醒见他猛然挣开手愣了一下,收回了手,看他着急的模样好像是怕下去迟了。
他拿起笔说:“行,那去吧,下午跑慢点,过两天再找你玩。”
他真的很忙,从那堆东西中抽出空闲,看来很不容易。
张希听过大人们的太多两天,比如说明天给你买文具盒有可能是半个月后,或者过两天带你去剪头,也可能是一个月后。
但他还是期待,笑着点点头,哥的过两天说不定真的是过个两天呢,尽管他在很多大人那里都受了失言的伤。
他按照原路走回家,旁边没下午那么热,他的心情也不算差,走了一路回家已经被消耗光了见面的好心情,天已经黑了。
果然如他所想,他们已经做好饭开始吃了,他默默的洗手坐进去吃饭,又别扭又不强行融入。
没人问他去哪了,没人问他干什么去了,也没人关心他天黑后为什么才回来,更没人会因为他没回来而去找他。
一顿饭吃的相顾无言,偶尔会有舅舅主动跟舅妈闲谈说的几句话再无其他。
中间间隔了一天,他花了一天时间安抚他躁动的灵魂,他不再出门,假装自己在被窝里睡觉,尽管他又想了哥千万遍。
到了领工资还工作服的这天,上午舅舅在忙,所以他下午才送他去地方,本来他说了自己可以,自己知道路,但舅舅还是一直坚持不让他自己走。
下去他跟舅舅一起进去,但只有他一个人上了二楼,他在一楼跟余朝华寒暄。
真虚伪,他第一次这么觉得,明明对他接近哥表现的很厌恶,自己却跑去余朝华的办公室,握手笑脸再相互道思念,说是都是些陈年旧事用来勾起双方的回忆,再无其他的话,反反复复也就那几句,次次说不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