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在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姜言似乎是找到了人生的新乐趣,她开始孜孜不倦的试图撬动徐宴的话匣。
“徐宴,你家住在那里?”
“……”
“徐宴,今天英语老师布置的作业你抄了吗?”
“……”
“徐宴,你说一公斤的铁和一公斤的棉花哪个重?”
“……”
“徐宴,她们都说你长得很帅你知道吗?说你是我们年级里最好看的男生,但我觉得如果她们知道你的这种性格可能就不会觉得你是最帅了。”
“……”
坐在两人前面的江旭文转头同情的看了眼徐宴。
兄弟每天都饱受学习和姜言的双重摧残,这种痛苦不是常人能忍的,但看徐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江旭文心里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小小年纪就已拥有这种定力,将来肯定大有作为。
人都是要脸的,姜言这热脸总是贴着冷屁股,慢慢跟徐宴的说话频率也就减少了。
最重要的原因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徐宴突然非常认真的跟她说,“姜言,你能不能不要影响到我学习。”
姜言顿时就蔫了,可以说是兴致全无。
影响别人学习这顶帽子,她真的担当不起。
她讷讷的说了声对不起。
心情也变得十分难过低沉。
好在两天之后就迎来了十一假期,姜言的这份伤心没能持续多久,就开始摩拳擦掌的兴奋了起来。
因为爸爸妈妈开学的时候就说了,十一假期要带她去江南进行为期七天的旅游。
但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场旅游,让她和徐宴这本就贫瘠的关系变得更加寸草不生。
姜万里给一家人报的是当地的旅行团。老父亲贴心的考虑到姜言容易晕车,于是在旅游套餐里特地加了钱,选择了飞机来回。
但是姜万里没有料到的是,从市区去机场的这段路,旅客需要乘坐的是旅行团包的大巴车。
十月初的闷热未消,大巴车里开了空调所以不许开窗,破旧的车厢内各种刺鼻味道混杂着向姜言席卷而来。
姜言这下晕的是昏天黑地。
去机场的路上虽然很难受,但到了机场她缓了一会后,还是开心了的坐上了去往江南的飞机。
姜言坐在飞机座位上,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洁白云层,美滋滋在脑海里勾勒着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绝妙画面。同时耳机里还十分应景的放着周杰伦的《青花瓷》。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在泼墨山水画里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
……
一切都很好,姜言心中是对这趟江南之行的无尽期待。
不巧的是那年的十一出行人数创历史新高,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在江南的各个景点看了七天的人山人海后,一家人愁眉苦脸的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十月七号这天学校里要上晚自习,姜言下了机场大巴后立刻转公交车往学校赶。
终于在晚自习开始前的十分钟跑进了教室。
通常情况下,晚自习开始前半小时,教室里就安静了下来,整间教室里除了纸张翻页声,就是笔尖落在纸面上的沙沙声。
大家都在埋头苦学,只有姜言有气无力的趴在座位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坐了一下午的车可以说是难受至极,再加上这个假期的心情也不怎么样,加起来更是生理心理的双重打击。
下午忙着赶车所以硬忍着,此刻终于可以安稳坐着了,姜言觉得自己忍不住了。
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因为坐的是靠墙的位置,所以她转身想跟徐宴说让他起来下,她要去厕所。
只是刚侧过身,话还没开口,就觉得一阵眩晕感忽然侵袭而来。她用手肘撑住课桌,猛地弯腰吐了出来。
更不凑巧的是,她不止吐到了地上,还吐在了徐宴的大腿上,更有少部分呕吐物溅到了徐宴的书包和蓝白色校服外套上。
姜言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
完了完了完了。
她维持着这个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思想完全停滞,心中万念俱灰。
脑海里一片嗡嗡声,甚至还能听到周围同学议论的窃窃私语。
紧接着,她看到徐宴站了起来,大腿处的污秽物也顺着他的裤管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姜言觉得可能她死在徐宴面前,徐宴都不会原谅她了。
眼前的场景惨不忍睹,是她自己看了都恶心的喉咙泛酸的程度。
关键是和徐宴做同桌的这段时间,她或多或少的了解些徐宴的性格习惯。
他好像有点洁癖,桌面上书本搁置整齐的像进行过军训,试卷会分门别类的整齐夹好,不穿的校服外套会一丝不苟的叠好。
和这个年纪很多满身臭汗的男生不同,他永远都是清爽干净的模样。
姜言的书桌和她的性格一样大大咧咧,桌上的书和试卷摆放的非常杂乱,多次挤占了徐宴的桌面空间。老师课上说要讲哪张试卷,她都能从那堆摞起来的书里翻个半天。
有一次她正吭哧吭哧在那堆乱书里翻着老师下节课要讲的卷子,不经意间一个抬眼,她看见了徐宴注视着那堆书的眼神。
少年毕竟还是少年,即使他掩饰的很好,姜言仍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两分嫌弃三分无奈,以及五分不可思议。
他连自己摆乱的书都会嫌弃,更何况自己现在吐在他身上了……
正因如此,姜言这一刻真的很害怕,很内疚,甚至连抬头对徐宴说声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
怕从那张好看的脸上看到厌恶。
她看着徐宴一声不吭的离开了位置,脑海里胡乱猜测着他可能是去跟老陈诉苦了,毕竟是老陈把自己安排到了他身旁,所以说现在发生这种事情老陈也有责任,也不完全是她的错……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就看到自己的脚下,出现了一只湿漉漉的拖把。
“抬脚。”
这声音毫无感情,姜言却有点错愕。
她抬头看见徐宴下颚紧绷,正认真用拖把拖着脏兮兮的地面,拖完之后就拎着拖把走出教室,去了走廊水池那边涮拖把。
直到他拿着拖把来回拖了五次,攥着拖把杆的手都使劲到指节发白,把姜言脚下的地面拖的锃光发亮时,姜言才唯唯诺诺的说了声对不起。
带着点哭腔。
徐宴没有回应她,而是利落的拎起书包和衣服走出了教室。
姜言的目光跟随着他,见他走出教室就打开窗户探出身子看他,结果看见他转身下了楼。
姜言关上窗户,整个人恹恹的。
她此时毫无学习的心情,拿起桌子里的保温杯漱了漱口后,就叹口气往桌子上一趴。
上课铃打响,数学老师来看学生上晚自习的时候,看见徐宴的位置是空的,就询问了班长。
班长快速跑到讲台上,小声跟老师说了几句话,老师点点头,没再继续询问这件事。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之后,徐宴才回到教室。
姜言立刻坐直身子,视线偷偷瞥向他。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他从头到脚的衣服鞋子都换了,甚至连书包都换了。
他的黑发半干未干的柔顺垂着,肯定是去寝室里面洗了个澡。
他还能写数学试卷上的题目,说明情绪稳定,这件事对他的心理摧残应该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姜言在心里暗暗琢磨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凑了过去。
她眨眨眼,语气是带着点期盼的小心翼翼:“你是已经原谅我了吗?”
徐宴头都没抬,说的话更是冷硬:“我为什么?”
姜言瞬间脑补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我为什么要原谅你?你做出这种事情我没跟你追究就不错了,你还敢在这跟我谈原谅?
他的这个问题的确把姜言给难住了,她嗫喏着说:“或许因为,因为,你是个好人。”
那是同桌半个月以来,姜言第一次看见徐宴对着她笑。
徐宴转头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注视着她,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笑话似的,他勾了勾唇角,带起了一片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