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飞升
轰!
惊雷破天。
丹青山上峰出现了密布的紫色浓云,树木被强风拉扯,屋舍的门和窗子被摇得哐啷哐啷直响,到处飞沙走石。
穿着豆绿色弟子服的小弟子们纷纷跑出屋子,他们在看清楚天空中的紫雷后,脸上带着喜气,奔走相告,“裴师姐飞升啦!裴师姐飞升啦!”
顿时,满山都回荡起了庆贺声。
余音所在返仙林是整个云林宗最南边的一处山峰,然而即便是这儿,都隐约能听到那些一声迭一声的叫喊。
“飞升了?”余音捋了捋额间碎发,倾身去推开窗子,朝外看了一眼,问道:“谁飞升了?”
庭院里正在给牡丹剪枝的秀儿闻声回头,答道:“姑娘,是裴仙长飞升了,您要不要过去给她收一收东西?”
飞升上界的修行者是不会再回到下界的,所以她们的东西通常会由亲近之人收拾好,寻一处福地洞天存放。
余音听到秀儿的回答,愣了一下,手里没轻没重,扯断了一根头发。
“姑娘,您不疼吗?”秀儿赶忙放了手里的家伙事,一溜小跑进屋,她一边取了玉梳过来,一边将余音手里的断发收走。
“啊,不疼。”余音习以为常地任由秀儿取了头发,并顺从地坐了下来,继续说道:“裴师姐飞升,怕是云林宗这千年来最大的好事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吧,免得惹了长老们不开心。”
秀儿瘪了瘪嘴,低头给余音束发。
姑娘多美啊,三千年来,四海八荒有几个如姑娘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可惜是个废物。
这个念头在秀儿的脑海中转了一圈后,也就没有再想了。毕竟,这些话都是宗门里的大人们惯常说的,而她这样的,最低贱的婢子,哪儿来的底气这么说姑娘?
几刻钟后,余音这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鹅黄色的襦裙搭上一件天丝搭子,发髻斜挽,上头簪了两支玉簪,秀雅而不张扬。
“姑娘还是去吧,您若不去,那些人必会抢了裴仙长的物什去,到时候您没个傍身的宝物,往后的日子可该怎么办?”秀儿推着余音往外走,眉头蹙到了一起。
余音哦了一声,脚下动着,嘴里却说道:“我去……他们又不会让着我,我与师姐虽然亲近,但到底结不了丹,师姐的那些东西给我是无甚大用的。”
是的,刚飞升离开的裴仙长——裴云英,是余音的师姐,且同余音是师出同门。
如今是大历甲戌三千年,百宗齐放,道门昌盛,英才层出不穷。
而余音出生于三千年前。
彼时正是年号更迭的时候,甲戌元年,云林宗宗主余阙与夫人如仪在南不周山遇袭。
身怀六甲的如仪在目睹夫君遇难后,情绪崩溃,在山野之间诞下一女。
此女便是余音。
余音是被如仪拼死送回云林宗的,回到云林宗后不足半月,重伤难愈的如仪便撒手人寰了,临终前,如仪将余音托付给了自己的师弟,也就是当时的副宗主——高玉。
高玉成为云林宗宗主之后,将余音收入门下,一直是尽心尽力,可以说是当成自己的女儿来教养。
然余音资质不行。
道门中,从入门到练气再到筑基,通常只需要十年光阴,升至结丹要久一些,但也久不过百年。
余音却花了整整九百年。
此后三千年,余音始终停留在结丹期,与结元婴无缘,渐渐地,也就成了云林宗最不可言说的存在。
道门中戏谑地称她是将毕生的气运都花在了容貌上,一提到她,便是说那个云林宗的废物美人。
虽然余音一直没能结成元婴,但作为师姐的裴云英却一直对余音照顾有加。除了云林宗那些个看不惯余音没用的长老外,宗主兼师父的高玉也始终对余音多有照拂。
寻常修仙者若是无法结成元婴,那么寿元也不过是百来岁,可余音却是活了三千岁,
为什么?
因为高玉和裴云英一直在用金丹养着余音,他们希望余音有所进步,故而不忍心看余音就此迟暮。
秀儿瘪了瘪嘴不说话了,她俯身将余音脚边的流苏打理好,随后扶着余音出了房门。
院外,满山都飘满了姹紫嫣红的花瓣,想来是哪个弟子为裴云英庆祝而施的术。
“姑娘真不过去了?”秀儿见余音站在院门口迟迟不动,便又问了一句。
余音摇了摇头,她抬手接了一片花瓣到掌心,指腹压在上面把玩了几下,说:“我何必去讨人厌?要是惹了麻烦……眼下师父闭关百载不出,师姐又飞升上界,这云林宗里可没有替我说情的人了。”
返仙林这一峰只有余音一人住着,除开她的念心苑之外,其他地方都种满了紫竹,养着一些喜静的白鹤。
白鹤一见余音出来,便三两成群地拥过来,绕着余音站着。
说来也是奇怪,余音总是很讨这些灵兽的喜欢,哪怕她还是练气期的时候,下山都总能捡到几只赖着她的灵兽。
最后那些灵兽自然是被分配给了宗门里的师兄弟们,只有这些白鹤,没有本事,也就没人要,留给了余音。
余音这头正胡思乱想着,远处紫竹林里的青石板路上,有人快步过来。
深蓝色的袍子猎猎带风。
“余师妹不过去吗?”来人是云林宗内门弟子,方凌齐。
方凌齐是俗世秦国的大皇子,生得龙章凤姿,气度也十分不凡,与余音算得上是点头之交,并没有什么其他交情。
见是方凌齐,余音诧异地愣了一下,才摇了摇头,开口道:“裴师姐飞升是喜事,我就不过去凑热闹了吧。”
结果方凌齐的脸色却是骤变,半晌后才开口,说:“非也,裴师姐的确看到了象征着飞升的天劫紫雷,可她没能离开……”
没能……离开……?
余音愈发诧异,她下意识攥紧了袖摆,脚下前跨半步,追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师姐难不成是没扛得过那天雷?”
一旁的秀儿唇瓣哆嗦了一下,心里却生出了一点庆幸,还好,还好没有离开,否则姑娘往后的日子真的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