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誓言
奔跑在去见林温泽的路上。
稀疏树梢空出的间隙经过阳光照射,形成斑驳的光晕,呼啸的风刮过耳畔,宁萱踩着小白鞋的腿极速奔跑,风火轮一样蹬着。
忽而,有滴晶莹泪珠从她眼眶滚落。
她的脑海里,不停回荡的,是小宁萱昏迷得半梦半醒之时,她看到的那张俊脸。
小哥哥倒在一片杂乱之下,细瘦的手被深深压住,他似乎很痛,皱起了拧结眉头。
额上还不停地冒着汗。
朦胧间,在热源形成的那道透明且波动起伏隔膜后面,他那张清清俊俊脸,开始褪去稚气,天生婴儿肥消失,五官逐渐立体,轮廓分明。
那是——林温泽。
是她的学长,也是她的小哥哥。
都说岁月无情,能消磨一切,今天宁萱才深刻体会到,曾经,她究竟忘记了什么。
那些美好的从前居然只有学长一人记得。一切都忘掉得她,多么的冷酷无情。
他的手……当时一定很痛……
清脆沉重的钟声一声一声扣击鸣响。
古雅肃静佛塔最底层。
林温泽双腿屈膝,跪在蒲团之上,墨黑的眸轻轻合闭,只剩一排细密睫毛。
他双手合掌,静着心,像是在虔诚祈祷。
嘁声打断这一幕和谐场景,霍乱半靠半倚在门边的框架旁,调侃说笑,“林大爷,您说您可真能干,杜姬她那么点小伎俩。
你竟然还能中计?”
“都说关心则乱,愿赌服输,她怎么没把你捅死?还留你现在在这儿受罪?”
一言不发,林温泽眼皮都不动一下。
他虔诚祈祷着,宛若一个诚信的座下佛子。
许久,等到他终于祷告完成了,他方才缓慢地睁开眼睛,半像是回答霍乱之前问题,冉冉说道,“事已至此,为什么又要戳穿那份美好?”
一定要让她背着负罪感吗?
不需要的。
从来都是他心甘情愿。
不是非要戳穿那份美好,是见不得他这副行尸走肉,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样子。
霍乱总是受不了林温泽的不争气,却在此刻意外的能理解他一些,可这样的理解并不多,仅仅是只能支撑他不再劝阻下去而已。
设置了静音的手机振动。
霍乱无奈瞟了一眼,他双手合掌中心拘着的细长红绳,同林温泽道别道,“我先走了,您老慢慢祷告。不用害怕,没关系的。”
“反正……佛会庇佑众生。”
包括你我。
…
晌午,宏伟高大的佛塔外。
青铜的盛鼎里,一根一根的香火,一盏一盏的油灯,寥寥静静地徐徐燃烧。
跪的时间久了,林温泽双腿有些发麻,起身之后,他微顿了下脚底步伐,缓了一缓,然后迈着欣长的双腿,从佛塔内走出来。
博物馆这一片现在已经修建完成,但是还没有正式开放。此刻,周遭是森木的寂静。
忽地,长满茂盛绿幽幽枝叶的树梢摇摆,索索地奏乐般作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奔跑的脚步声,姗姗来迟的,她在逐渐靠近。
“林温泽。”
这是宁萱第一次这样喊他。
如今佛塔这边尚未开放,门外有保安守着,她想见他,为此翻过那大半个人高的红墙时,还是费了她不少的功夫,好在不负有心人。
当下她被放水的进来。
皎月的辉光带来了清凉的风,吹散了遮蔽朦胧的云雾,险些落幕的美好重新被拾起。
宁萱裤腿着了泥,她喘着疲惫的气,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因为剧烈的跑动,柔顺的头发开始显得凌乱,但她恍然大悟的奔他而来。
林温泽觉得一下,他吃到了糖。
种了很久的西瓜,结了果。
迢迢,林温泽的身影,印刻的落入了宁萱清澈透亮眼底,像是饮了一口茶,喝进嘴里是冷然地又苦又涩味道,但她仍是希望它能回甜。
烘有热意拂来的风,引得挂满红色祈愿长条的姻缘树枝叶悠然翩翩起舞。
阳光明暖,正红色的浪漫之下。
宁萱诚恳地道着歉,述说自己满腹的愧意。
“对不起小哥哥,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是我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约定,也是我不够信任你,偏偏认为你为我好的隐瞒就是欺骗……”
潸然泪下,她哽咽倾述。
一滴一滴的泪落下。
林温泽觎着她,心口蓦地泛起一阵再一阵的酸楚痛意,快步的走向她。
匆匆地,他将她拥入怀中。
温热大掌穿过寂静空气,按着她的头贴近他的肩前,让她往自己的胸膛上靠。
林温泽一句一句轻声地哄劝着她。
“没关系的萱萱。
不是说了,都已经过去了嘛。”
“过去了的事情,我们还提它干什么呢?”
林温泽温柔的语气宛如此时透过佛塔照耀而下的温暖阳光,层层包裹着,却无比舒适。他的怀抱是平静蔚蓝的海水,令她安心不已。
心底某一处柔软且脆弱的地方被戳中,宁萱失了控的泪水像是熔融化掉的白雪。
不间断,不停止的流淌。
良久,在佛的庇护之下,虔诚的信徒守护着他心爱的女孩儿,静静等她情绪平定。
林温泽单薄的t恤都被打湿。
宁萱抽泣着哽咽。
她紧紧的反手主动回应的拥抱着他,细指捏着他的肩,睫毛全部沾满泪水,连在了一起。
慢慢地,可能是积累已久,又猛然爆发情绪得到宣泄,或者,深知自己惭愧,多多少少想通了一些,宁萱缓慢松开手,放开林温泽。
她被他半护着。
她仰头望着他。
林温泽墨黑色的眸子如同黑曜宝石,清澈干净的映现着她的倒影,宁萱有话想说有事想问,却惝恍地止于顾视他的那一刻,欲言又止。
其实,宁萱想问他。
为什么认识这么久以来从不提及从前过往,哪怕就连一点暗示性的语言都没有。
难道他如此坚定,她会再一次喜欢上他?
可当她对上他的眼神,对上他只有她的眼睛的时候,她骤然便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是遗忘了吗?
不是的。
他只是不想挟恩图报,用曾经他对她的好,受过的伤,来变相的强迫和要挟她。
他希望她的选择是自由。
是心之所向。
所以,她才更不能让这般值得的他失望。
除了他们俩人之外,宁静无人的苍穹下,宁萱伸出小手,捧着林温泽的脸,语气柔柔却笃然的坚定道,“林温泽,你相信我。”
“——从此以往,我会对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