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甜糖
冬季的风像是凛冽的刀子，呼啸的刮掉临近光秃树梢边，摇摇欲坠的枝叶。
林温泽关锁房门，睡在床上。
削刻的额间贴着冰蓝色的退烧贴，紧盖厚厚两层被子，身体却瑟瑟战栗的发冷。
脑海内意识越发昏沉。
半梦半醒中，时空交错住纵横，星移斗转，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霍乱的聒噪总是历历入耳。
“林温泽，要不要这么卑微？”
“林温泽，怎么总是不长记性，你难道不知道带两把伞去吗？”
“林温泽！”
“林温泽！”
仿徨的意识里。
林温泽听见霍乱像个麻雀，一直不停的在冲他说话，吵吵闹闹，叨叨唠唠，从来没变过。
又经过一段时间，艰难睁开眼。
恍然刻，他看到面前立着一位年轻的少年，他身姿挺拔，肤色白冷，面庞俊朗，挺立英气的眉宇间，透露着少年的温润青春。
灼华的桃花眼尾上扬，却冰淡薄凉。
没有人会比林温泽更清楚这个人是谁？
是他年少的自己。
林温泽神色淡淡，静默着看。
他看到年少的自己站立学生凳椅前，面色温润，神情却漠然的，一面把抽屉里的书往桌上堆砌成一垛一垛，形成书本小墙。
一面平定淡然，屏蔽着霍乱的絮叨。
“不是吧！”
“林大爷，你又逃课？”
“一张请假条，你从初一用到高三，您真当它是圣旨来着啊？”
“……”
“……”
少年的霍乱不羁的翘着凳子，长手随意置在书桌上，大马金刀的歪着身。
说了半天口都干了。
瞧见林温泽根本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无奈，只能使出杀手锏。
“林温泽，你这个时候不理我，到时候可别哭着喊着来求我！”
“呵，我可是打听到，某个人喜欢的女孩儿今天下午最后一节阳光体育课要提前走，而且还定了八点半的电影票。
某个人倘若仍然不听劝，去小区边候着。
怕是妥妥的要落空而归！”
反正是体育课，教室里也没人，大家都未体测完成，霍乱干脆肆无忌惮的发表言论。
林温泽细长白指推动书本稍一用力，两摞小方平山一般高的书堆便合在一起。
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紧接着，出乎霍乱意料，林温泽不可置否，淡不可闻的回了他一句，“嗯。”
霍乱先是不解，而后立即破案。
“好啊！
林温泽你原来早知道了！”
无辜叫霍乱怨怼，林温泽轻飘飘一眼瞥去，好似无声述说，‘我也从来没说过我不知道’。
正值青年的林温泽作为旁观者，无言睨着少年的林温泽，他腕表上的时钟吸引到他的注意，仿若心有灵犀，少年的林温泽同时抬动小臂。
宝石蓝的钟面，时针与分针形成夹角。
显示时间：下午四点半
年少的林温泽细密睫毛扇划，从书桌抽屉中拎起根细绳，吊着那张令全校学生羡慕的，校园内畅通无阻的通行卡便迈步，冲跑出教室。
少年的林温泽跃走的那一刻。
林温泽清楚感知到少年的他无所阻挡穿过了他的身体，而他飘渺的身躯在一瞬间变得透明。
他了然，他在梦中看自己。
一点一滴的看着自己隐忍沉沦。
画面一转，场景一换。
如林温泽预料样，灰蓝色的天幕映于天际，他立在少年的林温泽身侧，也算是跟在他后面，静然地，惯然地，顾视着跟在女孩儿身后的……
沉默的——林温泽。
或是为了纪念这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渐入寒冬的天，也异然出现抹橘色的昏光。
灿烂沉寂的光印在前方甜美女孩儿的脸上，她甜甜的笑容，像是涂抹了一层蜜糖，仅是观望而已，也足够甜少年的心田。
这个季节里罕见的夕阳微弱。
却仍用尽全力，将两道人影拉的悠长。
有一刻，少年的林温泽步伐挪动得快了些，踩着纯白板鞋的脚边，碰触的挨到了女孩儿的细瘦的影子，林温泽轻轻一笑。
而年少的他，也轻轻一笑。
同样的画面林温泽亲身经历过太多次，但此番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
他默默跟在女孩儿的身后，日落直至夜幕。
在电影院等候区。
少年的林温泽取了早已买好的电影票拿在手里，寻到一个不远也不近的位置坐下。
他的电影票是第七排的中间位置。
据他的推测，应该正巧在女孩儿的正后方，因为他知道她的所有喜好。
哪怕包括，看电影一定要坐中间的位置，毕竟曾经她说过，那里的观影效果最好。
其实在特定的时候，特定的场景，林温泽喜欢安静的昏暗。
他想，多半是因为只有这样。
他才能肆无忌惮的赤裸裸盯着她，一直看。
女孩儿并不是一个人，同她一起的，还有她从小到大的玩伴。
她很乖，很听话。
纤细的身上老老实实的穿着煦林二中的灰白校服，未曾像其他的男女生一样，因跨新年的缘故，嫌弃丑，不好看，而更换。
宽松衣物衬得她越发娇小。
幽暗的环境里，年少的林温泽瞩着女孩儿扎着马尾辫的后脑勺，满足得出神。
庆祝贺岁的影片是部喜剧。
女孩儿看得很是开心，时不时捏侧过脑袋，和一旁的好友交流，怡然悦色的笑容，每到好看搞笑的地方，常常绽露。
不是的偏头，给予非常好的机会。
林温泽凝她娇俏侧颜，乖圆的鹅蛋脸，瞄那白皙下巴的弧度，心里一顿，不忍心疼。
最近学习应该很累吧！
她又瘦了。
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即便只是远远的看着，也过得飞快，快到林温泽格外不舍。唯独只能期盼着快一点再有机会。
希望下一次，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有趣的彩蛋播放完毕。
灯光亮起，女孩儿跟随着人流下楼梯准备离开，倏地，她仿佛感觉到背后有人在专注的凝视着她，可等她停顿下脚步转过身。
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是同她一般正在散场的人们。
半响，待女孩儿被好友询问着转回身，聊天着又下了几节台阶离开，林温泽睨见少年的他，蓝白色的校服，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
手心处控着一杯与女孩儿同口味的奶茶。
冷峻下颚从紧绷到放松。
长手从校裤的包中掏出颗西瓜糖，牙齿咬住塑料袋一角撕开包装，甜滋滋的糖抿进唇内，宛若女孩儿方才乖甜的笑容。
在心中蔓延开来，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