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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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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临近放学,天空溶上一层厚重的金色,层层叠叠的云彩在天边铺散开来,几乎将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金色的世界里。

    沈知意用手撑着头打量着窗外边的景色,另一只手则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终于在她的重重一击下,下课铃准时响起。

    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捞过书包,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宋时樾的班主任正在等着她。

    她的手里的拿着同学们捐的钱和名单,桌子上放着老师们凑钱买的果篮,打算等会和沈知意一块去医院。

    沈知意和班主任一块出了办公室。

    傍晚的校园,落日熔金,香樟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广播站里甜美的声音响彻每个角落。

    “青春,是书页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拿在手里蓄势待发的纸飞机,是手里那张迟迟未递出去的情书。下面的这首歌是由高三三班的一位同学点的……”

    沈知意在忧郁的旋律里微微仰着头,透过头顶的香樟缝隙,看见了更加广阔的蓝天。

    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短暂的忘记和宋时樾绝交一个星期的宣言,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就在她掏出手机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自己调了静音的手机正在跳动来电显示,是宋时樾打来的。

    她想,她和宋时樾在某些方面还是蛮心有灵犀的。

    她迫不及待的接了电话。

    “宋时樾,我告诉你,你爷爷有……”

    “……”

    在沈知意的记忆里,她几乎永远忘不了那个绚丽的下午。

    浓烈的晚霞金灿灿的铺满了整片天空,微风裹挟着木槿的香气往行人的鼻尖里送,悠扬的歌声随着校园广播越飘越远。

    九月正在以一种轰轰烈烈的姿态落下帷幕,十月迫不及待的拥簇着烈日宣告着它的到来。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无比浓烈,浓烈得让沈知意几欲作呕。周遭人的表情在她眼里退去,幻化成一片空白,这片空白衬得病床上那张白布格外的显眼。

    她漫无目的的想,白色终归是不适合爷爷的,显得他露在外面的那只手多黑啊。

    黑里泛着青白,上面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又干又瘦。

    她才几天没见过他,他就瘦成了一副她不敢相认的模样。

    宋时樾坐在病床边,少年微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像。

    沈知意站在他旁边,静静的望着床。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的一片寂静,沉默得让人压抑。

    很多事情沈知意都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宋时樾的父母生下他却又弃他于不顾?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让她骄傲的少年要承受这一切?

    她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看着要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要这样?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解释不清楚的,所以佛说因果,世人说报应,所以也才有了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

    在炫丽的晚霞过后迎来的是轰轰烈烈的暴雨。

    雨滴砸在被太阳暴晒过的泥土上,散发出阵阵腥味。

    莫名的和不久前的那场暴雨重叠。

    医院里人来又往,因为下过雨,走廊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脚印,空气逐渐变得潮湿。

    沈知意盯着那只手,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她又想到了那场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少年几乎崩溃的跪在地上,掀开白布,偏执的抓住那只手。

    那只手和现在的这只手一样,上面呈现出由于常年劳作带出来的黑。慢慢的,黑色变得越来越淡,不正常的青白越来越显眼。僵硬得像一块老朽的木头,冰冷的温度是人的体温怎么也捂不热的。

    不过这次他没有抓住那只手,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冷静得根本就不像一个快要十七岁的少年。

    不同于上次的是。

    这次沈知意亲眼看见那具僵硬的身体是怎样送入焚化炉的,等出来的时候,小小一个罐子被交到了少年的手里。

    宋时樾依旧很冷静,冷静得格外沉默。

    今天的风很喧嚣,他站在风里,仿佛被世界单独剥离出来。

    他抱着罐子,扭头望着沈知意,慢慢的眨了下眼睛。那双眼里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是热的……”

    他说。

    “沈知意,是热的。”

    十月的第一天,在轰轰烈烈的举国同庆里,沈知意的眼睛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最后那个罐子被抱回了沈知意家,放在杂物间里,和之前的那个罐子并排放在一起,亲亲蜜蜜的。

    宋时樾盘腿坐在地上,沈知意就坐在他旁边。

    外面是柳梅在炒菜,她的声音弄得很大,似乎想通过这热热闹闹的声音来驱散些什么。

    “真好……”宋时樾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连同他的表情看上去都格外单薄。

    “他们终于团聚了。”

    沈知意离他近一些,默默的抓住他垂在一边的手。

    “沈知意……”

    宋时樾说。

    “我可以抱抱你吗?”

    沈知意乖乖的把上半身凑了过去。

    她的刚一靠近少年,就被他一把抓了过去。紧接着,她就埋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少年的双手死死箍住她的肩膀,力气很大,大到她甚至能听见骨骼因为用力挤压而发出的咔嚓声。

    她的左肩一重,紧接着后颈传来温热的触感,浅浅的鼻息喷洒在她裸露出来的脖颈上。

    有些痒,但她没避开。

    “岁岁……”

    他喊她。

    沈知意伸手环住他的腰,恨不得自己和他再贴得近一些,把她的温暖过度给他。

    “我在,宋时樾。”

    她回答他。

    柳梅炒菜的声音在她耳边渐行渐远……

    她的左耳是他浅浅的呼吸声,右耳是他的心跳,鼻尖被他的气息包裹着。

    在这一刻,让她恍惚有一种他的全世界只剩下她的感觉。

    其实不是感觉……

    他的全世界好像真的只剩她了。

    他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抱着她,不留任何间隙。

    仿佛只有贴得近一点、再近一点,才能让他感觉到,他还没有被抛弃,还有人在等着他。

    直到此刻,他汲取着少女的青柠香,麻木了几天的大脑才稍稍回过神来。

    可一不留神,那些回忆又汹涌着朝他奔来。

    鼻尖还是那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清洁阿姨手里提着黑色塑料袋在他视线里慢慢走远。他的眼前站着医生,那双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惋惜?

    可怜?

    还是那见惯生死的冷静?

    他只能看见那张嘴在他面前一张一合,他说什么来着?

    哦……

    他说。

    “抱歉,我们没想到病人会突发脑溢血,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顺便。”

    节哀顺变……

    之前柳梅叫他节哀顺变,现在医生又叫他节哀顺变。

    所有人都在跟他说节哀顺变,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算节哀顺变呢?

    宋时樾不懂。

    他极其恶劣的拿起手机,拨通了沈知意的电话。

    那头的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活力满满,光听着就会让人忍不住想——

    世界其实还是很美好的。

    她说,“宋时樾,我告诉你,你爷爷有……”

    不重要了,他想。

    他恶劣的开口。

    “沈知意,爷爷走了。”

    感觉到电话那头忽然停顿的声音,他卑劣的想:

    你看,终于不是他一个人在地狱里面了。

    午后的阳光太刺眼了。

    他沐浴在阳光里,看不见明天的光究竟要从哪个方向升起。

    “对不起,沈知意。”

    他喃喃道。

    沈知意不知道宋时樾为什么要跟她说对不起。

    她明明抱着他,却感觉此刻的他离她格外的遥远。她明明抱得够紧了,可还是有一种他快要即将消散的错觉。

    “宋时樾……”

    她咬紧牙关道,“会过去的宋时樾,一切都会好的宋……”

    少女的颈肩终于落了雨,滚烫的温度把她的心砸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那窟窿太大了,灌进无边的冷风。

    顷刻间,寒意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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