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章
此刻, 仿佛万物都停滞住了它们的时间。
在伏黑惠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甚至不自知地双手协同着双脚，像是被锁死在了原地, 一种窒息感从心头蔓延上来。他尝试着张了张嘴，想要叫出那个被他珍藏在心底的名字, 这份牵连着血缘, 甚至可以说在这个世上，他曾立下束缚，不惜抵御未知的代价都想要保护的人。
然而这道声音就像是被封锁在了喉咙间, 他甚至唯一能听到的, 只有自己绝望的嘶吼声。
“——啊啊啊！！！”
眼眶涨得通红，溢满了血丝的双眼中被浓郁且惊人的愤怒缠满，伏黑惠几乎目光里只剩下了那道威胁着她的身影。
杀气笼罩着瞬间巅峰暴起的咒力，就在伏黑惠甚至想不顾一切都要冲上前去救她时，却是被一旁的五条悟突然强硬地制止。
被阻止的不可置信夹杂着未褪去的杀意, 此时的伏黑惠更像是难以自控的绝望挣扎，语气中都带着压抑着的怒意, “为什么阻止我……！！”
刚刚一瞬间的失态后，五条悟看似冷静实则精密的大脑已经混乱不堪，他努力去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频率，然而眼前的一幕却仿佛无情的双手，把他封印在脑海底层的场景再次血淋淋地撕裂开, 展示给他看。
他的少女在他怀里渐渐没有了呼吸, 明明他还用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她，如此之近的距离, 却犹如隔着天堑。
因为, 她已经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对他笑了。
而现在极有可能与她关系密切的存在, 正如同命运的嘲弄一般，将要再次从他的眼前被毁去，这让他几乎是浑身四肢都开始发冷，满是无法控制的暴怒。
然而他的表现却是异样的冷静，宛若整个人被分割成了两个极端，一处浮于表面，正疯狂的思索对策并试图冷静下来，另一处藏至内里，在脑中世界里重叠了无数遍与少女的时光，却是越想越是被杀意笼罩。
“……看清楚了，惠。”
五条悟试图用自己的冷声欺骗自己不受控制的情绪，“你一旦莽撞冲上前，她会因你而死。”
“野蔷薇、顺平，”
彻底扯下黑色眼罩的男人，把伏黑惠一把推到了钉崎野蔷薇和吉野顺平的面前。
在钉崎野蔷薇他们被伏黑惠的表现所震惊到的时候，迎着他们同样着急，却紧张且不知所措的目光，五条悟用着几乎不容置啄的口吻，“把他控制住。”
被强硬拖住双臂的伏黑惠，却是愈发的绝望，从未袒露过软弱的他，此刻甚至声音里都在发抖，“救救她……求你了老师，一定要救她。”
而在对面咒灵的视线下，眼前几人的一幕幕不过只有短短的一瞬。当彻底被眼前的白发男子目光紧锁时，尚且有一丝自我意识的咒灵，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死亡给盯上了一般，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尽是不可直视的威压。
与当时那个正悠闲间仿佛眼神中都没有一丝它的存在感，身怀着可怕咒力的男人不同，现在的他更像是被彻底激怒后，表面冷静到了极致，但却是出奇的让人感到恐惧。
咒灵甚至因此，握着女孩脖颈的手都有一丝松颤。
此刻被黑色的长发缠绕着眼前视野的咒灵，在被四人同时紧紧关注的时刻，却是没有人知道，它头发之下闪耀着诡异红光的眼睛，正无声地流淌着眼泪。
简直就像是活生生的人类一样，它拥有着自己的情感。
但是被改造的大脑已经无法清晰的运作，它的一切活动都是出于本能，甚至在对面的白发男人愈发恐怖的威压之下，它都是颤抖着没有松开把握女孩生命的手。
然而当男人身形简直无法被肉眼捕捉，一瞬间贴近了咒灵，在迎着对方充斥着杀意的神情变化后，咒灵却是几乎在生死争分夺秒的时刻，嗓音沙哑的说着，“她、很痛苦。”
很痛苦、她很痛苦——
就像是它一样，就像是所有在此层的，或靠营养液存活、或被囚禁甚至被捆绑的所有生灵一样。
他们的灵魂都在一一向它传达着：请拯救他们。
它几乎在重获自由的第一时间，就杀之殆尽了所有缠满了令它憎恶的气息的人类，然而当面对那些向它以灵魂祈求着救救他们的那些生灵时，它几乎是不自知的犹豫了。
然而他们痛苦的情绪几乎让咒灵无法喘息，当它开始杀掉了第一位这样的生灵后，从来都是被负面情绪缠绕着的它，却是感受到了令它畏惧又憧憬的异样情绪。
……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
眼前的咒灵自从他们进来后，却是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他们的视野里几乎只剩下了那个被它威胁着的女孩。
而五条悟更是在即将杀死这位咒灵的时候，视线里清晰的看清楚了对方此刻竟然在流泪！
与此同时它的声音响起，话语中的内容，更是让五条悟微不可察的顿住。
想到一开始咒灵几乎从未与他正面对上，更像是在逃跑的模样，让五条悟的理智抵押住了他的一丝不清醒，而视线迅速转移到了咒灵身上的女孩，如此之近的距离，让他视野内完完全全的看清楚了女孩身上的一切。
几乎缠绕着各种绷带与纱布的肌肤上，瘦弱的仿佛是只要拆去了这些，就会剩下皮肉与骨。她此刻的面颊苍白到瘦削，更不用说她若有若无的呼吸与无力睁开的眼睛，即使外界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动向，她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视线看进身后那处牢笼，被强硬从外界打开的牢笼内，地毯之上甚至被他捕捉到了暗枯的血痕。
看着眼前的一切，五条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外泄，他呼吸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牢笼边上未被抹去的各种医疗设备与药物，这些联系到了这一层被隐秘封锁的情况，一种瞬间使他暴怒的想法，差点就要让他当场毁坏周圆百里的一切。
然而咒灵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救她、杀了她，我要、救她。”
与普通人类相比，刻板印象在咒术师的脑海里，咒灵的一切皆为邪恶，但是在这座隐藏着人类巨大恶意的实验基地里，却是有一位咒灵，在流着泪说要救一位人类。
五条悟并不是不懂，当他联系起来看到这个咒灵后一切异样的举动与感觉，他就瞬间明白了一切。
从之前针对咒灵的巨大杀意，转为对这一切发展的深刻愤怒，五条悟甚至目光前所未有的冷凝下来，他在咒灵尚未意识到的时刻，一瞬间的动作在极快与极柔中交织，这是他28年来，唯一一次，怀着让咒灵无知无痛的念想，使它永远的定格在了这一刻。
瞬间被杀死的咒灵，意识还停留在了要拯救女孩的时刻。
把女孩安稳地抱在了怀里，五条悟神情有所复杂，他尝试着闭合又睁开了双眼，然而这一切的发展让他过于情绪起伏，他清晰的了解到了他无法拯救所有人。
即使他一直被称为最强。
终于被松开的伏黑惠更是迅速冲上前，当他看清楚五条悟怀里的女孩后，他却是颤抖着手不敢去触碰女孩的脸颊。
明明之前与他分别时，她还是笑靥如花的模样，现在的一切就像是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毁给了他看，让他几乎抑制不住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会是她……？之前所见到的一切残酷的人体实验，她又是经历了多少？
她明明应该在阳光下笑着长大，更是应该受到他的呵护，无忧且无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已经瘦弱到了如此模样……！！
若不是这一次特级咒灵的出现，伏黑惠意识到自己可能根本不会知晓女孩会遭遇如此残忍的一切，甚至若是晚了一些……
他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后怕且颤抖的尝试着去触碰她的手。
对方冰凉又纤细的手已经无力，伏黑惠更是呼吸急促间连忙指尖去碰触她的鼻翼，感受到了微弱的呼吸后，他才像是缓了过来。
而正抱着女孩的五条悟，却是掩去了之前的一切的复杂，重新把视线放置在了女孩的身上。她的容颜与少女如此之像，只要想到差一点就要失去了与少女紧密牵连的女孩，五条悟甚至都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控制的住自己。
……也许迟早有一天，他就会变作那些记忆中差点毁灭世界的自己，但是却已经失去了那个可以阻止他的人。
双手间不自知地稍微收紧了怀抱女孩的力道，五条悟就像是在抱着与她有所联系的人一般。
神情更是随着发丝垂荡而遮掩住了些许一瞬而逝的疯意。
若是神明再次失去束缚他的桎梏……
那么未来的一切，都可能重蹈覆辙。
*
属于家入硝子的医疗室内，却是有两个人寸步不离。
当家入硝子看到女孩面容的一刹那，她简直不可置信般，抬头迅速看向了仿佛没有聚神的五条悟，此时的他还没有遮盖他的眼睛，但家入硝子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这位。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同样无法冷静的家入硝子在一边拆着女孩身上的绷带与纱布，她双手上的动作，都无法保持一如既往的流畅。偏偏越是看下去，她越是倒吸一口冷气。
被混乱遮掩着思绪的她，只能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这一次的反转术式运作是前所未有的耗尽心力，因为治疗的对象是女孩子的原因，原本时刻在场的两人，都被她厉声喊出去了。
“花朝……是你吗？”
家入硝子终于在把她身上的所有伤痕治疗完后，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想要尝试去抚摸女孩的面容。
声音间带着她都不知晓的颤抖，又像是害怕一切都是虚无一般，她甚至只敢声音很轻的，仿若呢喃。
然而下一秒，女孩的睫羽竟然有了微颤。
在家入硝子呼吸一顿的神情下，女孩终于无力般缓慢睁开了双眼。
然而眼中的蓝却仿若暗调的深夜，毫无丁点波动，又宛若死寂一般枯涸的存在，任是半点光芒都未曾照耀进去。
室内发生的一切都被屋外的两人时刻关注着，在女孩睁眼的一刹那，伏黑惠和五条悟更是迅速冲进来。
伏黑惠连忙站到了女孩的视野内，他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握住了女孩的左手，声音都有些沙哑，“花朝……我在这里。”
后续进来的五条悟，他在与女孩视线对上的一刹那，注意到她眼神的空无后，一瞬间的不妙预感，让他几乎一顿。
而女孩，却是在三人的视线下，她的神情没有半点波动，声音更像是无波的潭水，带着她独有的茫然与不知所措，甚至还隐藏着深深的畏惧与瑟缩。
“我叫……花朝？…我认识你们吗？”
他们的心下瞬间被眼前的发展而吞没，伏黑惠更是神情都停滞在了这一刻，他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而五条悟，却是不自知地垂下了头，额前的发丝遮掩着他亮到可怕的苍蓝，拳头间更是缠绕着令人恐惧的咒力，唇边却像是无意识的发出了笑声。
笑声中藏匿着的癫狂，几乎只有他自己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