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陆星泽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精致的谎言。
他依然记得，当18岁的他，对19岁的陈灼求爱时，说出的“一见钟情”。
太可笑了，完全是喝高了在乱来。
什么一见钟情，陆星泽从小到大，就没有对什么人动过情。
爱情在他心中是愚蠢、可笑而下贱的事物，但是即便如此，爱情仍然是他无法拥有的事物。
同龄人在小学、初高中时就谈了恋爱，陆星泽不肯落于人后，不肯被好友取笑调侃，就也和形形色色的女孩男孩交往。
以他那样优越的条件，交往是非常轻易的。
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特别快。
很快，真心想发展一段感情的人就会发现，陆星泽不具备爱一个人的能力。
他聪明，性感，优秀，家世好，富二代……但他永远不能让另一个人感到自己是“真心地被人所爱”。
哪怕他嘴里说着最浪漫的言语，他的眼睛却不能给人任何温度。
看爱情电影时，他的漫不经心，他的不屑一顾，他肆意地嘲笑和戏谑，让和他交往的人感到不适。
“陆，我…是不是只是你的工具？”一个他已经不记得名字的“恋人”这样问过他：“当你需要恋人出现时，就让我出现，好让你的朋友们知道，你不是孤身一人？”
或许是的。
对于陆星泽来说，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场表演，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健全”的人。
他会选中陈灼，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那阵子他刚甩掉上一个情人，迫切地需要一个新的人选来扮演他的另一半。
在人选方面，男孩比女孩要好，首先，和男孩在一起显得非常之新潮前卫，其次，男孩不会怀孕。
陆星泽帮陈灼还掉了所有的欠款，才几十万，对他来说，还不够他一天的零花钱，如此轻易，就买到了一个人的忠诚和爱。
那时候，陆星泽还不知道，陈灼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体会过来的时候，已经陷进去了。
在没有爱情经验这一方面，陈灼和陆星泽是一样的。
陈灼的家里长期欠债，导致性格十分自卑不安，不会主动跟人求爱，即便是别人倒追他，他也会觉得不配，不是逃避就是拒绝。
而这一点，陈灼坦诚地和陆星泽说了，他说“我这种条件，哪有资格谈恋爱，别人躲还来不及，所以就一直单着。有时候也挺寂寞的。”
陈灼缺的是钱，陆星泽缺的是爱人的能力。
陆星泽深深地明白这种感觉，但他并没有勇气和陈灼坦白自己。
他也做不到，像陈灼那样毫无保留、毫不设防地去爱一个不了解的人。
“陈灼，你爱我什么？”陆星泽曾经问过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陈灼想了很久之后，才回答道。
陆星泽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答案，居然不是对他的无上褒奖，不是对他伪装出来的那些假象的夸赞，不是对他施与的恩情的感激，而是“不知道”。
原来，不知道为什么而爱了一个人，也可以是一个答案。
陆星泽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一丁点懂得爱情了，但是这一点点的领悟，让他觉得很恐慌，很恶心，很抗拒。
更可怕的是，当他和陈灼在一起时，他居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自己可以好好去爱一个人，好好回应一个人的爱的错觉。
而且，他不喜欢看到陈灼和别人特别亲密，他不再想要离开陈灼，他在害怕失去他。
在恐惧、恶心和抗拒之下，陆星泽推开了陈灼，让“失去他”成为了现实。
他和他说了分手，说玩腻了，不想再继续了，说着各种各样伤人的话。反正表演是他的拿手好戏。
但当陈灼离开的时候，他和陈灼一样痛苦。
之前辜负过的那些人遭受的痛苦，似乎都在此时得到了报应。
很快，他和陈灼又复合了，陈灼一直觉得这是由于陆星泽的绝症导致他心情反复，并说，如果陆星泽愿意，他会陪他到最后……
陆星泽苦笑，他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早就跳不出这个网。
他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卑劣虚伪的懦夫，满口谎言的骗子，但是，他却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真诚、勇敢、无瑕的爱，而他甚至不敢用最真实的自己去回应这个人的爱。
讽刺的是，他到现在仍然扮演着另一个自己，寄希望于可以挽回陈灼。
很多次，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根本不配去爱，也不配被爱，因为他伤透了陈灼的心，让他最爱的人为他如此痛苦。
是不是应该就此离开他的世界，放过他？
可是，每当看到陈灼，他又情不自禁地为之心动。
他没有想到，即便自己已经死去，陈灼对他的爱仍旧没有改变。
在他一贯的“爱情观”中，爱情短暂、虚假而善变，就算有那种至死不渝的爱，也绝不可能属于自己。
所以他才敢换一个身份，重新接触陈灼，希望陈灼在放下陆星泽之后，可以和夏知风在一起，把那个充满谎言的陆星泽埋葬在过去……
夏知风坐在床边，望着正在补眠的陈灼。
是这个人让自己第一次体会到了爱的感受，但他亲手却剥夺了他的爱。
正在夏知风思绪翻涌的时候，陈灼似乎做了什么梦，有些紧张地呢喃着：“星泽…”
陈灼那好看的眉头皱起，呼吸也有些急促。
夏知风握住他的手：“我在。”
陈灼乍然醒了过来，目光涣散地望着夏知风的方向。
屋子里只开着夜灯，陈灼仍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一把抱住了夏知风，小声道：“不是说不走了吗…”
完全是对着陆星泽说话的语气，和从前一样。
“嗯。”夏知风将他揽得更紧：“这次不会了。”
两人相拥时，陈灼的脸颊碰到了夏知风耳骨上冰凉的耳钉，如同一把冰凉的刀子，刺破了他的幻想和梦境。
他沉默了。
他缓缓放开了夏知风，拉开了一段距离。
夏知风看见他眼里的柔情在一点点消散、降温。
“……抱歉。”陈灼的声音礼貌而疏离，“或许你是好意，但你不需要配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