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过不去的过去
蓝知非终于心安理得地回到地下城那个连暖气都交不起的家，回到虚幻的生活，那一点点逝去的时间，又变得毫无意义。很多萦绕在心头的疑问，似乎渐渐得到了他愿意相信的答案——什么梦境岛、什么努斯、什么冯补、什么rsp，什么董达……也许真的只是不由自主地做了一系列的梦！既然在我的梦里，冯天衣能逼迫冯补自爆了所谓的以太仓，那么在冯天衣的梦里，是不是也能让以太仓重建呢？因为在我的梦里，那个冯补，是他亲老爸；还有那个最最伪善的洪流，也是梦的一部分吧，否则那位人间塔纳托斯，在屠杀了星空舟几乎全数的公民之后，怎么能全身而退，又回到马槽他们所谓的“临时指挥所”，甚至若无其事、道貌岸然地指点江山？或者说，我从来就没离开过马槽？这些梦的碎片能串联在一起，变成一整个梦，实际上并不稀奇，因为我切切实实遇到过顾问那样的超自然团体，并接受了他们的邀请……不对，难道说，遇见顾问的时候，我也是在梦里？如果是那样的话，那现在，我是梦是醒呢？
他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上的星辰明月，那件火焰纹饰的白色祭祀服还在沙发上，是那段经历最有力的证据，他摇了摇头，紧闭双眼，他深知无论现在是梦还是醒，总得先睡觉吧，无非是醒来对着真实的梦境或睡着做着更深沉的梦而已，两者，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因为客观世界还存不存在，对于现在的蓝知非来说，是个玄之又玄的问题。
即将入睡时，似乎打通了某条大脑回路，又似乎神经元都不听使唤了，在他的记忆中枢反复横跳，他迷迷糊糊间，重复念叨这两段经典：
因为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圣经·马太福音》
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老子》
“今天真的对不起了，知错。”
“啊？我说对不起才是，我只顾着和那个假绅士喝酒，忘了你还在……”
“哈哈哈，你还是这么傻啊！”董静宜的笑声还是那么爽朗，她依旧穿着那件豆绿色的连衣裙，还是在那个熟悉的街头，只不过，在她身边多了一条毛色白得散发银光的狗，正吐着舌头、瞪大眼睛，警惕中又带点乖萌地望着蓝知非。
“我想请你吃顿大餐！”终于，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能对着心上人一吐为快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装着两粒药丸的盒子还在，于是他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爱你静宜，我……我……想请你吃顿大餐。”
这波不太上台面的表白，只引来了八声狗叫：“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令蓝知非惊奇的是，这狗吠，竟如此悦耳，就像他收藏许久的“卡农八音盒”里发出的曼妙音律！更令他感到奇异的是，他竟然听懂了狗语：“好的，我也正有此意。”
“哈哈哈，听明白了吗，知错先生？”
“明白了，静宜，”蓝知非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去哪里呢？我的公主？”
“去我家吧。”
蓝知非跟着董静宜来到星空舟楼下，他只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他跟随董静宜进入大楼，兜兜转转来到一大块光可照人的铁灰色墙壁前，只见那块墙壁像迎接主人似的，突然间空出了一部电梯。这部电梯似乎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以及一条狗。
在当电梯到达300层的时候，蓝知非那种忐忑不安愈加强烈，他甚至不顾面子，乱找电梯按钮，殊不知，星空舟的电梯不像地下城，没有实体按键的，是通过热分子扫描之后才能配对电梯楼层和住户的。在董静宜一阵爽朗的笑声后，他便悬崖勒马似的停止了那些愚蠢的举动。
电梯门打开，董静宜微笑而礼貌地示意蓝知非先走出去。电梯外空旷如野，只有一望无际的暖白光，似曾相识，他小心翼翼地走出电梯，才发现，这些光源，正是天花板发出来的，不对，这整个天花板明明就是一盏吊灯啊！
“稀奇吗？知错？”
“有点吧，好像在哪儿见过。”
“少见多怪吧，还‘在哪儿见过’，你来过星空舟嘛，哈哈哈。”
那一连串蓝知非最爱的笑声之后，董静宜和那条白狗便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去，蓝知非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董静宜。
走了不知多远，蓝知非有点气喘吁吁，他不禁心下问道：难道，这一层都只是她家的电梯间？
“到了，知错。”大约走过这一层楼六七百米的地方，突然间，出现了一张三人沙发，“坐吧。”
还不等蓝知非反应过来，那条白狗便一跃上沙发，轻车熟路地卧在了这张沙发的c位。
“哈哈哈，知错，你看这个家伙，应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难道你没给它取名？”
“古话说‘白云苍狗’，要么就叫他‘白狗’或者‘苍狗’？哈哈哈，好像有点土哦。
“可以叫‘白苍’、‘苍云’哪怕‘白云’都行嘛。”
“好主意，想要喝点什么吗？”董静宜挥了挥手，沙发前便出现了一张水晶茶几，茶几上摆着一瓶昂克逊红酒以及两个金雀花纹饰的银酒杯，还有一盘红绿相间的厐奇斯圣灵果。
眼前这一切，似乎让蓝知非想起某段不愿记起的过往，但当他看到董静宜那落落大方的样子，却把那些疑惑打消得一干二净。
“静宜，咱们开始吧？”蓝知非终于颤颤巍巍地掏出那个药盒，在心爱之人面前即将如愿以偿，不过，紧张的退缩，远比突然的大胆更具上风，这使得他应激似的紧紧攥住那个药盒。
“开始什么呀？吃你的bes嘛，哈哈哈。”董静宜笑得竟然捂起了脸，“知错，你知道为什么营养胶囊，简称bes吗？”
“为什么？”
“必——饿——死，懂了吗？难道你眼前这些不够吃是吧？”说罢，董静宜又挥了挥手，桌上多出两盘萨丁牛排和翡泽亚线面以及兰古斯鱼子酱。“这样总够吃了吧？你多吃点好啦，我最近要换肝和胃，医生建议我少摄入营养，以免造成置换浪费。”
蓝知非看着眼前这桌眼熟又嘴熟的东西，胃口大概已经失去了一半，再加之董静宜口口声声的“换肝换胃”，即便集齐五千年来珍味，都视同白蜡了。但总得与女神交流下去吧：
“置换浪费是什么意思？”
“我的器官要跟别人换了，所以再多摄入营养都是浪费了。”
“别人？基础公民吗？”
“大概是吧，怎么，这样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我的肝和胃配不上他们的躯体？”
蓝知非思考着如何反驳，但转念一想，好不容易与女神走到了这一步，便作罢了。还来不及再转话锋，董静宜便瞪大了眼睛，直直向他靠了过来，中间那条白狗便狂吠着跳下沙发，背上白得闪着银光的毛，染了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