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实的梦境
“小表弟，今天受惊了吧，走，我带你去兜兜风。”冯天衣不由分说地按着蓝知非的肩膀，带他向阿赖耶飞机群走去。
远远望去，停得规规整整的三个飞机中队，机头都齐刷刷的朝向东南方，大概它们是从西北方执行完任务归来；每个中队编制是十五架飞机，呈三角阵列，中队间隔大约五米，冯天衣走到位于中间的一个“尖角”边，抬了抬左手腕，大约是舱门的位置，那块区域便消失了，露出并排的两张驾驶座。
蓝知非终于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传说中的阿赖耶飞机。它通体铁灰色，体积与阿罗汉战车差不多，不同的是，散发出的铁灰色光泽更像是来自某种金属，且造型相对前者更为朴素：圆柱体，微微悬浮于地面，没有机翼，前端尖，尾端凹，整体形状就像一颗老式步枪子弹。
“请进吧。”冯天衣站在舱门口做了个礼貌的手势。
蓝知非蹑手蹑脚地坐进了副驾，冯天衣这才坐到主驾上，那道舱门也随之瞬间闭合。令他诧异的是，这架号称全世界最先进的飞机的正副驾驶座前的正中竟然有一块长方形的实体显示屏！显示屏两端，红的、蓝的、绿的各种操作键，复杂到让人目眩。
冯天衣抬起手腕，浮现出一张十二国地图，他点下领土最为广袤的“昂克逊”，再将昂克逊地图放大，轻点右下端绿色和蓝色分布最密集的位置。
“要出发了，戴上头盔，就在你头顶。”
蓝知非戴好头盔，靠背和座椅似乎出现数十条无形的绳索，把他牢牢固定，使他僵坐其上不得动弹，他强忍紧张，握紧了拳头。
“瞧你这出息，这是安全力场，没有它的话，引擎一启动你就得飞出去。”
“077号飞行器已确认坐标，系统自检完毕，进入随机战斗模式。”ai领航员是个雌雄莫辨的声音，不过相当悦耳。飞机开始迅速垂直爬升，蓝知非感觉到与他日夜相伴的地心引力正在逐渐远离他。
一阵轻微的推背感之后，上下及四周都变得透明了，驾驶员与乘客似乎坐着飞毯在超高空飞行！头顶的星河迅速流淌，巨大的月球布满了肉眼可见的陨石坑，正闪耀着刺眼的白光；呵呵，终于把那些该死的灰霾和幻象踩在脚下了——蓝知非得意地脚尖轻拍着地面。虚拟的仪表盘显示：飞机正以每秒加速五十马赫的速度前进，定格在500马赫。
“小表弟，速度的真谛是什么？就是你身在速度中，丝毫体会不到啊嘿嘿，”冯天衣叉着双臂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炫耀道，“把昂克逊首都的w大楼炸平的，正是这架飞机哦。”
“你不是正在执行任务吗？就这样出去度假，不妥吧？”
“任务？别逗了，三个飞行中队浩浩荡荡地杀回来，无非是打扫臭虫们的尸体而已，再说，我可是退伍军人，不在编制内。”
“这种国之重器，你说开走就开走？”
“这可是我老婆哦，我当然想开就能开咯，嘿嘿。”
“你的手腕里也有军用芯片吧？”
“是的，这块芯片估计得跟我一辈子，就像你的脑芯片一样，在与不在，由不得自己。”
“我终于明白我们国家为什么很少看见常规武装了，原来像你这样的退伍军人召之即来……”
平日里都是被冯天衣讥笑，这回他终于找着机会了，但无意一瞥，下半句还是未忍心说出口：只见冯天衣一改往常对蓝知非不是嬉笑就是肃杀的极端表情，只是沮丧地低下了头，那一瞬间，整张侧脸彻底融入了这万米高空的苍茫之中。
“小表弟，扯远了，话说你没被这么炫的高科技震惊嘛？”
“震惊就算了吧，这科技感还不如阿罗汉呢。”
“哈嘿，你总算还见过些市面哈，不过表哥得跟你科普一下，”冯天衣说道，“阿罗汉战车适合地球作战，阿赖耶飞机呢，是为星际作战而生的，两者都是基于阿赖耶芯片吸收光子进而转换为反子，作为反重力动能基础的。反子同时也能形成反子壁，但凡地球上重力加速的武器，都能挡在千里之外，即便是光能武器，也能被反子折射；阿罗汉战车为了在战场上更具机动性，索性就以反子壁取代了装甲，即便如此，它依然是当之无愧的地球最强战车；阿赖耶飞机则不同，它本质上是一架星际飞行器，一旦进入浩瀚的宇宙，就充满了无穷变数，除了面临上万亿颗陨石以及小行星撞击的危险，甚至可能在某种未知引力的作用下导致阿赖耶芯片失灵，因此，在反子壁内，仍然加装了比较传统的超晶钛合金机甲，而这种合金具有极强的透视功能，能使飞行员在芯片失灵的情况下全方位无死角地观察外部世界；面前这些繁琐的按钮呢，是确保飞行员在极端环境下能切换手动制航，与最近的行星基地或空间站取得联络，以不至于迷航。”
“哦，这样啊……”
“哈哈，听蒙了吧，坐稳了哦，要加速了。”
不到十秒后，速度突破990马赫。
“表哥，我看不见月球了！”
“我们已经到达地球的背面，你当然看不到啊!”
说话间，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
“o77号飞行器正在检索最佳着陆点，安全力场即将关闭。”
飞机平稳而迅速地下降，透过轻如薄纱的云层俯瞰，是一望无际的深蓝，继续往下，金色的海岸线蜿蜒开去，再往下海岸线越来越宽，翠绿茂密的植被掩映其上。最后，飞机在一片沙滩上着陆。
蓝知非走下飞机一刹那，一缕阳光掠过眼角，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指缝中的阳光，分明唤醒了记忆深处：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真正的阳光，是在六岁时，父亲带他去新都公园。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树木花草需要阳光才得以生存，他清楚地记得，父亲对着一棵桃树祷告：“望没有阳光的日子里，你充满阳光。”
这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了，竟仰头倒在松软的沙滩上，他伸开双臂，大口地呼吸着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湿润空气，回味之间，带点苦涩与微咸，但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比蜂蜜还甜，因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才是人间天堂啊！”
冯天衣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岔开双腿，享受着这里的空气。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那么讨厌那群臭虫了吧？”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赢了战争，却活得还不如从前。”
“因为那帮臭虫，秩序乱套了，”阳光渐趋强烈，冯天衣解开了几粒衬衫扣子，他继续说道，“他们深知我们国家传承了好几千年的古老文明，不允许我们做出不文明的事儿，也就是毁灭吞并他们，所以他们才肆无忌惮，一点一点蚕食我们。”
“可是我不这么认为，”蓝知非坐起身子，抹了抹额头久违的汗水说道，“咱们国家的科技水平已经达到人类认知的极限，此消彼长，物极必反，可能是导致我们文明倒退的主要原因。比如，面临粮食短缺，我们只是不断地创造替代品，而忽略了追根溯源的重要性。”
蓝知非这番话显然是受了那位“顾问”的影响，并在心中已经默认了他是正确的。
“所以咯，给了臭虫们可趁之机。”
“算了，不跟你争了，咱俩立场不同。”
“哟呵，你说说怎么个不同？”
“我主张从自身找出问题，而你总是强调一切都是因为外力而导致我们的问题。”
“找不找问题都不重要了，不久后，这个世界的秩序将会重置。”
“什么意思？又要开战吗？”
“你以为这次大清洗后，昂克逊阵营会善罢甘休吗？虽然那五只臭虫首领逃跑了，但我们杀了他们五个环委会委员以及他们制造的克隆人。”
“啊？难道说另外七个不是震旦国阵营的？”
“他们被昂克逊洗脑了，所以严格来说，他们不是我们阵营的。”
“哎……果然在屠杀面前，人人平等！”
“如果生产关系正常，如果社会资源均等，如果世界秩序井然，就不会有杀戮，说到底，这个世界病了，已经病入膏肓，再不下猛药的话，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陪葬品。”
“那你口口声声的世界秩序又是什么呢？”
“大同世界，强者治弱，弱者辅强，就这么简单。”
“现在的世界不是已经大同了吗？”
“大同个屁！只要还分阵营，就有对立，有对立就有矛盾，有矛盾就会导致冲突，有冲突必然激化为战争！那所谓的次世纪之战就是个屁，除了臭烘烘熏了一片，什么也没留下，”冯天衣猛拍沙滩，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他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怪只怪我们的领袖太过心慈手软，明明是那帮臭虫挑起的战争，当时就该一口气打得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还坐到一起谈判，说什么接纳他们五国继续在世界布道，这不是给个台阶下了，而是给个绳子让他们直接爬到咱们头上了！”
“但他们的思想，也不全然是错的吧？至少，对于环境保护以及文明复古的建议，还是有点道理的，只是有些极端而已。”
“那就是他们的绳子，他们靠那些洗脑的教义来代替落后的科技水平，妄图在世界上称王称霸，如果没有他们从中捣乱，我们的世界必定是科技与文明相辅相成的！文明秩序就像盖房子：农田与工厂就像瓦片，国家机器就像柱子，军事力量就像墙壁，花草植被就像壁纸，各种经营名目的公司就像天花板，一切的人工智能高科技就像地板，而这个地球，就是这座房子最坚实的地基！这些缺一样，能造出一个完整的居所吗？”
冯天衣能做出这样精妙的比喻，确实让蓝知非始料不及，也让他一时哑口无言。
“现在，他们掀了我们的瓦，敲碎了我们的天花板，刮花了我们的外墙，撕去了我们的壁纸，还不断啃蚀着我们的柱子……最后，一块地板都不会留给我们的！到那时，他们将在我们的土地上殖民，他们将奴役我们，我们的命运将和ai劳工一样，ai劳工一点氢能就可以不眠不休干一年，而我们将被强制在虚拟世界的劳作中，不眠不休，直到油尽灯枯！”
“表哥，”蓝知非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称呼他了，“你可能想多了，你也知道，ai劳工很廉价的，全世界最不值钱的就是ai劳工了，古话说，生产力决定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哪怕再过一千年，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那一步的，何况，我们的国家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那古话有没有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咱们是来这里度假还是开辩论会啊？”蓝知非不耐烦地站起了身，猛踢了一脚沙子，才发现，他脚上穿着的鞋子，是近几十年来为了环保而制造的光溶性耗材：在新都很少被紫外线直射，但到了这里，电磁波频率如此之高，那双鞋就像冰淇淋一般融化了！
“小表弟，你的上衣和裤子也开始融化了哈哈哈！”
两三秒后，蓝知非光条条地傻站在阳光下，身上的两块面包也终于派上了用场：一块面包挡在下身，另一块则挡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