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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章 第二十次直播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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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藻官中，铜制香炉的鹤嘴中吐着袅袅的香雾。元春半卧在寝殿中的凤榻上，怀中抱着一个锦墩，正默默出神。&lt;/p&gt;

    她面色苍白，眼下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睡。此刻她榻畔还放着一个小炕桌，炕桌上上墨迹淋漓，俱是一堆字纸，字迹凌乱，想必是书写之人心绪不宁的缘故。&lt;/p&gt;

    就在这时，一名小宫女捧着汤碗进来，正是抱琴。&lt;/p&gt;

    她见到元春此刻的形貌，忍不住惊呼一声，手中汤碗竟泼出不少滋补的药汁。抱琴也顾不上烫手，直接将汤碗顿在一旁，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跪倒在元春榻前，低声哀求： “娘娘，娘娘，您就算不顾念自己的身子，也要顾念腹中的龙……&amp;amp;34;&lt;/p&gt;

    话没说完，已被元春如刀的眼神阻住。小宫女立时像哑了似的，默默将未及出口的言语全都吞了下去，两行泪水爬上面颊。&lt;/p&gt;

    元春已有两三个月的身孕，但此事一直未曾宣扬，而元春也一直称病不曾侍寝。这个喜讯天子恐怕还不知。&lt;/p&gt;

    抱琴深知昨夜的天幕太过伤人，竟说皇上会为了平息争斗，牺牲贵妃娘娘，任由对手将已经身怀六甲的娘娘缢死。偏偏对方那些恶人，还似跟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竟有可能竟是为了东府那位小蓉大奶奶才向娘娘寻仇的。&lt;/p&gt;

    抱琴熟悉元春的秉性，知道这位娘娘心气儿极高，若是卷入宫中是非争斗倒也罢了，最令人痛心的是被当做一枚筹码就这么交换出去。抱琴猜想，若真是那样，娘娘势必生无所恋。&lt;/p&gt;

    ——但眼下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抱琴见到元春身周到处抛着的各色字纸，连忙着手——收拾。&lt;/p&gt;

    按照惯例，娘娘接下来要过的那一关，是将有关天幕的记录呈给皇上。&lt;/p&gt;

    但这次天幕讲的就是元春自己，且又将东府小蓉大奶奶的事旧事重提，而元春又必须将天幕上所述“尽数”呈给天子，这其中，势必多费斟酌，是极耗心神之事，所以抱琴才一再苦求元春多顾念自己的身体。&lt;/p&gt;

    “扶我坐正些!”&lt;/p&gt;

    元春却从她原先那尊木雕泥塑似的状态里缓过来，命抱琴扶她坐着，又将那小炕桌挪至榻上。&lt;/p&gt;

    &amp;amp;34;抱琴，研墨。&amp;amp;34;&lt;/p&gt;

    元春咬着牙道。&lt;/p&gt;

    她即将要写的，其实是一份“供状”——按照天幕所说，供认贾家所做的“不法”之事。虽然她本人自&lt;/p&gt;

    认问心无愧，但因为事涉娘家，所以或多或少对皇上必须有所隐瞒。这一次的对策也是一样，春秋笔法，有所取舍。只是取舍之际，需要把握一个度。&lt;/p&gt;

    少时抱琴已将墨研好，元春执笔，忍不住将笔杆咬了半晌，忽觉鼻端闻到那一丝丝她喜欢的合香味道，一时记起那位帝王身上的特别之处，元春突然有了些灵感——&lt;/p&gt;

    自己该如何呈报这次的天幕，当然要先看对方是何等样的天子。那么，何不两手准备，见机行事，以达到趋吉避凶的目的&lt;/p&gt;

    想到这里，元春双目又复明亮，她伸手轻抚自己的小腹，眼中流露出怜爱，心中似在默念：她这一生已别无更多所求，但这个小小的生命是无辜的，为了这个孩子她势必要挣出一条生路。&lt;/p&gt;

    于是她打起腹稿，提笔在纸上迅速誉抄。抱琴则在她身旁，将那些已经用过的字纸一页页投入火盆中，一张张转眼焚烧殆尽。&lt;/p&gt;

    &amp;amp;34;娘娘——&amp;amp;34;&lt;/p&gt;

    尖锐的公鸭嗓子响起。抱琴一听便知是掌事太监夏守忠来了，赶紧起身，将元春榻前的珠帘绣幕放下。&lt;/p&gt;

    &amp;amp;34;奴才是来给娘娘请安的。&amp;amp;34;&lt;/p&gt;

    夏守忠进入凤藻宫元春的寝殿，立即向榻上的元春行礼，声音竟喜孜孜的。&lt;/p&gt;

    元春深知此人与自己一样，也能看见所有天幕，包括那些夤夜出现，密不可宣的。因此元春自打封妃之日起，便对夏守忠大加笼络。但是宫中太监素来只会倒向最能为其带来利益之人，夏守忠是不是真的会“守忠”,元春自己心里也没把握。&lt;/p&gt;

    “娘娘素来知道的，奴才在宫外头有个干儿子。昨夜国丈老爷同国舅老爷曾联袂过府，托奴才那干儿子给娘娘递话，说家中一切都好，请娘娘放心。&amp;amp;34;&lt;/p&gt;

    “国丈与国舅”&lt;/p&gt;

    元春听了便知定是贾政找到了夏守忠的外宅，通过夏守忠那个宝贝干儿子拉拢了这名大太监。国舅老爷是谁元春猜应当不是宝玉，而是贾琏。&lt;/p&gt;

    “守忠，你也知道本宫如今的‘情形’,还有那天幕历来对本宫娘家的照拂提点。只要你不负本宫，本宫便也一样必不会负你。&amp;amp;34;于是元春开口，声音清朗，语气亦是十分稳健，丝毫听不出惊惶与哀戚，仿佛昨晚天幕上所讲的那些，就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传奇故事。&lt;/p&gt;

    在宫里身居要职的太监都是人精，元春一直称病，&lt;/p&gt;

    却不肯让太医来瞧，夏守忠早就大致猜出元春已有身孕。元春能瞒得过皇帝，却瞒不过这个大太监。&lt;/p&gt;

    夏守忠听见元春这么说，更觉贾家已智珠在握，元春更有龙胎护身，是万万不会出岔子的。他见元春命抱琴赏赐，连忙受了赏，又夸口了自己对元春的无限忠心，请元春“保重”凤体，这才慢慢退了出去。&lt;/p&gt;

    元春不知道，贾政与贾琏连夜上门找到夏守忠的干儿子，所做的并不只是财帛拉拢，更有贾家这几年来搜罗其各种不法之事的罪证。所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夏守忠之子被人拿住了把柄，却又得了好处，只得想法子给宫中这位太监爹传讯，告知贾家已有所准备。&lt;/p&gt;

    夏守忠看过昨夜天幕，原本正心中有鬼，但听干儿子这么说，只得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到元春面前请安效忠。&lt;/p&gt;

    而凤藻官中也是热闹，夏守忠离去没多久，大明宫掌事太监戴权也来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与夏守忠差不多。&lt;/p&gt;

    元春原本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暗暗感激父母，竟然为了自己的事夤夜奔波，又猜想这些必然是祖母的手笔，感念起老太太一把年纪了都还在为小辈们辛劳……她到这时才觉出困倦，忙抛下笔，由抱琴服侍着小睡一阵，将觉补足，再细细誉抄她那些记录。&lt;/p&gt;

    大&lt;/p&gt;

    &amp;amp;34;听说了吗&amp;amp;34;&lt;/p&gt;

    南安郡王府，世雍神秘兮兮地告诉上门作客的竺凤清： “那天幕又出现了。”&lt;/p&gt;

    凤清一脸郁闷： “你明知我看不见这些的。”&lt;/p&gt;

    这天幕很奇特，有些是天下人都能瞧见的，有些则是有些人能瞧见有些人瞧不见的。而竺凤清就只能看见那些世人都能见着的。&lt;/p&gt;

    谁知这回世雍伸手重重一拍兄弟的肩头，道： “这回就连我也没看见!”&lt;/p&gt;

    “咦”凤清顿时生出兴趣，想起当初刚刚返回京中时与世雍提起天幕，世雍确实是说过，有些“事涉贾府机密”的天幕，是他也看不见的。&lt;/p&gt;

    “那你怎么知道天幕又出现了的”凤清十分好奇，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去向他未婚妻悄悄打听一下，&lt;/p&gt;

    &amp;amp;34;还不是因为水溶那个家伙&amp;amp;34;世雍提起北静郡王没啥好声气。&lt;/p&gt;

    br /&amp;amp;gt;&lt;/p&gt;

    回想起早先与北静王“斗法”,世雍甚至有点儿得意洋洋——北静王大约是以为南安王是可以看见天幕的，而世雍便也一路佯装自己确实看到了，进而从北静王那里套出不少话出来。&lt;/p&gt;

    直到最后北静王才看出世雍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顺着自己的话在说，还暗搓搓地套话。这北静王水溶一向好脾气，吃了这个暗亏也不生气，客客气气地告辞离去。留世雍一个人在府里得意。&lt;/p&gt;

    &amp;amp;34;那……你探听出了天幕上说了什么&amp;amp;34;凤清好奇追问。&lt;/p&gt;

    世雍脸色一下子沉了，压低声音道： “应当是与贾家那位贵妃有关。天幕上的谶言……大大的不吉。”&lt;/p&gt;

    凤清闻言也变了脸色，荣府与世雍和自己都有莫大的关系，他们都不愿坐视荣府这位最重要的靠山出什么事。&lt;/p&gt;

    “因为我只能顺着水溶那家伙的话猜测，所以所知不大确切，但是听水溶的意思，贾妃可能会遭横死，死因与谋逆有关。&amp;amp;34;&lt;/p&gt;

    世雍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但落在凤清耳中，着实不啻一声惊雷，令凤清惊得跳了起来： “谋逆谁谋逆&amp;amp;34;&lt;/p&gt;

    &amp;amp;34;不知道!”世雍将双手一摊， “我当时试探水溶，说许是下一次天幕会详细说那等逆谋也未可知，当时水溶脸色大变，应当是我真说中了。&amp;amp;34;&lt;/p&gt;

    凤清沉思着，遥想水溶的反应，末了缓缓地道： “如此一来，这谋逆应与北静王也有不小的干系。否则他为啥这么害怕&amp;amp;34;&lt;/p&gt;

    世雍想想也觉有道理。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心往下沉。&lt;/p&gt;

    &amp;amp;34;如今该当如何”凤清问世雍， &amp;amp;34;以你我二人的立场，都不愿见贾妃与荣府遭此飞来横祸的。”&lt;/p&gt;

    世雍却皱起眉头，道： “我看水溶的意思，天幕对那谋逆之事也语焉不详，只说是‘推测’。应当是没有透露太多细节。&amp;amp;34;&lt;/p&gt;

    “但为今之计，只能先找相关知情之人，问个清楚。看看天幕上到底说了些什么，然后再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amp;amp;34;&lt;/p&gt;

    “在理!”凤清一点头， “我去求见林大人。”&lt;/p&gt;

    凤清曾听黛玉说过，他那位准岳父就是因为天幕才进京为官的，阴差阳错避开了&amp;amp;34;捐馆扬州城&amp;amp;34;的命运。所以凤清料定林如海是知情人。&lt;/p&gt;

    br /&amp;amp;gt;“我……”世雍欲言又止，半晌方道， “我想个法子去见见宝玉。”&lt;/p&gt;

    &amp;amp;34;只是见玉兄吗&amp;amp;34;凤清笑着打趣。&lt;/p&gt;

    世雍郁闷得要命，道： “实在不行的话就想办法见见……三小姐。”&lt;/p&gt;

    大&lt;/p&gt;

    那边世雍与凤清正在计议，大观园里，宝玉与探春则在怡红院与秋爽斋中分头阅览天幕上所赠的那两本《脂本汇校八十回石头记》。&lt;/p&gt;

    探春的意思，他们兄妹二人先各自通读一遍，找出书中所有有名有姓的人，列出单子，然后做一番筛选，再分别去打探，看这些人有没有看到过今日之天幕，若真有看到，便想法子拉拢，免除后患。&lt;/p&gt;

    但是宝玉翻开那本《石头记》上册，只翻了几页，看到林妹妹小心翼翼地进荣国府，生怕行差踏错被人笑话，宝玉的双眼便已湿润了——他一向在荣府养尊处优，是最受宠爱的公子哥儿，从来没有站在黛玉的立场上为她考虑。直到如今才感受到黛玉那几年住在府里之时，饱受寄人篱下之苦，是多么的不容易。&lt;/p&gt;

    至于他当初见到妹妹，一眼之下便觉无比熟识，当时曾脱口而出： “这个妹妹我见过的。”——这些也一字不差都记在书上。&lt;/p&gt;

    难怪，天幕总说这本书是他贾宝玉所记的自传、家族史……如今看来，其中大部分故事，都与自己所经历的一丝不差。&lt;/p&gt;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偏差的呢&lt;/p&gt;

    ——就是从天幕出现开始。&lt;/p&gt;

    从那时起，宝玉回想自己的人生，再和眼前书册上所写的作比较，虽然大致相似，但和这本书册上所记的相比，枯燥单调了好些。&lt;/p&gt;

    黛玉离开，似乎将他灵魂中最重要的一半抽走了。&lt;/p&gt;

    当然，除了林妹妹之外，宝姐姐的人生也发生了绝大变化——薛蟠犯事，宝姐姐自己当家，看眼下薛家商号的势头，宝姐姐必能成为一代女商…&lt;/p&gt;

    世事如斯变化，宝玉再看看那“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的谶言，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或许这就是天幕的本来目的。&lt;/p&gt;

    看着看着，宝玉渐渐忘了探春交代的，要将书里有名有姓的人都记下来，等到猛然省起，他已经看过了好多章节，没办法，只能回头重看，却又怕耽误时间。&lt;/p&gt;

    他粗粗回想一番，觉得适才看过那些章节之中，绝大部分名字他之前都已写在&lt;/p&gt;

    凤姐递来的那本簿子上，不过就是北静王水溶、冯紫英、卫若兰之辈。&lt;/p&gt;

    于是，宝玉仗着自己一目十行的本事，又从后至前快速翻了一遍，自觉没什么遗漏，然后才继续看下去，一边看一边记录人名。刚刚看完前四十回，探春已经携着下卷赶来了。&lt;/p&gt;

    “二哥哥!”探春看着宝玉记下的长长一串名单，连连点头，连忙细细看去，见其上记载了不少皇亲显贵之名，四王八公都在其列。&lt;/p&gt;

    探春一眼瞥见那“南安郡王之孙”几个字，忍不住一阵心跳，情不自禁地想：怎么会…他怎么会有孙子再稍稍一想，才省过来那应当是世雍袭爵之前的事。&lt;/p&gt;

    探春意识到自己对世雍多少已有些异样的情绪在，顿时微微脸红，强自镇定，笔下飞快，已经将宝玉与她记下的人名又誉抄了一遍。&lt;/p&gt;

    “宝玉哥哥，就是这么些人，你我分头打探一回，也另送一份到凤姐姐琏二哥哥那里去，请他们也都出面问一圈。&amp;amp;34;&lt;/p&gt;

    宝玉应了一声好，却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只管捧着探春带来的下册，一目十行地看下去。&lt;/p&gt;

    而探春却也一样，心思都系在还未看过的上册上，从宝玉手边取来，飞快翻阅。&lt;/p&gt;

    “咦，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这竟是说的大姐姐刚刚封妃时候的事!……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果&lt;/p&gt;

    然，老太太昨晚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去寻夏守忠……&amp;amp;34;&lt;/p&gt;

    探春将这一回飞快地看下去，看到府里的人商议元春省亲的事，叹道： “这些果然与当时预备着大姐姐省亲时一模一…&amp;amp;34;&lt;/p&gt;

    说到此处，探春的声音忽然哑住，眼中出现惊惧。&lt;/p&gt;

    宝玉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凑过头来看，只见书页上三个小字，赫然是个有名有姓的人。他再定睛一看，见是这样一行文字：&lt;/p&gt;

    “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祐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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