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浮云一别,流水百年
真武仙君是最先知道边重华想用血肉之躯去熬龙骨的。
即使边重华已是万人敬仰的妖帝,但每当有迷茫时,仍下意识地去找真武仙君探讨。
听完边重华的决定,真武仙君沉默良久,只问了两句话:“你知道后果吗?”
边重华重重地点点头:“我知道。”
“会后悔吗?”
“不会。”
真武仙君拍拍边重华的肩膀,郑重地说:“那便想做就去做吧。”
边重华轻吁了口气,然后笑着道谢。
前头是未知劈开的万丈深渊。
而他如今最需要的,就是这句话。
忽然之间,一切动摇、不安、仿徨都随风消散了,只剩那句:想做就去做吧。
没过几日,林白鹄和秦易沧也知道了这件事。
林白鹄自知边重华的决定他不能质疑,所以什么也没说。
倒是秦易沧长叹一口气,说了一句:“我懂你。”
边重华笑他:“拉倒吧,你懂什么,我和螭吻已两情相悦,你还是单相思。”
秦易沧被气得直翻白眼,伸手对着边重华又是揍又是捶。
事已定,边重华没有耽搁,开始着手准备。
由于未知太多,边重华决定找个地方设下阵法,将其变成一个除非龙骨上的邪气完全消失,不然他和祁辞都出不来的山谷。
毕竟如果自己真的被龙骨吞噬了意识,不知会发生什么。
思来想去,边重华决定帯祁辞去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里有静谧深潭和清澈溪水,还有少年小心翼翼递给他蜜饯的回忆。
边重华花了数十天的时间,移山做阵脚,施法将那处山谷用九宫八卦阵围了起来。
然后一日边重华趁着祁辞没有妖魔化,意识清醒时,得了他的应允后,将他带进山谷里。
而真武仙君等三人则守在阵外,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边重华将祁辞带进山谷后,祁辞环顾四周,问:“这就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边重华笑着点点头,伸手去牵祁辞的手。
可祁辞瑟缩了一下,将手藏在了背后。
这些日子,祁辞妖魔化越发严重,手掌已被青色泛光的鳞片给完全覆盖,祁辞怕手上的鳞片会弄伤边重华,所以有了这样的举动。
边重华笑意温润似水:“没事的。”
说着将祁辞的手从他背后拉出,温柔地握住,十指相扣,边重华看着祁辞,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而后,边重华领着祁辞来到水潭前,告诉他那天化成龙子的祁辞如何救下自己,又给自己帯梅子蜜饯的事。祁辞静静地听着,一个字都不愿漏。
浮云一别,流水百年。
回忆完曾经,坦然面对现在。
“准备好了吗?”边重华看着祁辞问。
祁辞深呼吸一下,点点头。
边重华一手搂上祁辞的腰,一手覆盖在祁辞胸前,开始施法挖龙骨。
片刻后,疼痛是祁辞身体唯一的感觉。
每一寸血肉,每一寸骨骼都因胸口传来的疼痛而崩溃叫嚣。
祁辞痛苦地喊出声,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眼前的人紧紧地搂着他,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那是疼到绝望后唯一的支持,温暖有力,像极冰冷冬日的火堆,萧瑟秋寒的硕果。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开始减轻,腰上的手也蓦地松开了。
祁辞一下跌倒在地,大口喘气,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手上的青鱗不见了!
祁辞心中一喜,抬起头来想告诉边重华,却见边重华正将散发着妖邪之气的龙骨融进自己的体内。
因为不如此做,龙骨就会回到祁辞身体里,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融龙骨的疼根本不亚于挖龙骨,边重华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膝盖一弯,但是没有跪在地上。
祁辞猛地冲上前抱住了他。
边重华想对祁辞笑笑,却根本扯不出笑意,他的身体正极力排斥龙骨上的妖邪之气,他能感觉妖邪之气从龙骨溢出,然后游走在他全身,所到之处,犹如刀割。
仿佛一场漫长、仿佛无休止尽的折磨。
而龙骨融进边重华身体的一瞬,边重华的内丹破碎,身体扭曲,痛苦地嘶吼出声。
再然后,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
感到龙骨已彻底融进体内,边重华疲惫地睁开眼,发现祁辞正紧紧搂着自己,眼眶通红。
见边重华睁眼看向了自己,祁辞声音颤抖:“你你还好吗?”
边重华笑了笑,虚弱地说:“别怕,你还不至于守寡。”
祁辞声音有些哽咽,他搓了眼睛一下,困惑地问:“守寡是什么。”
边重华勾勾他下巴,说:“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祁辞俯身,想吻边重华,可下一秒,边重华忽然浑身抽搐,瞳孔缩如细针,并再次痛苦地喊出声。
“边重华!”祁辞大喊一声,心里陡然生凉。
边重华被龙骨反噬了!
再之后的事,像把烫红的铁铲,在之后的日日夜夜,一遍遍往边重华的心上烙。
疼得他难以呼吸。
边重华被龙骨反噬后,无法控制自己,失手打伤了祁辞。
而祁辞咽下满口血,拼尽全力将边重华体内的妖邪之气重新引回自己身上,然后唤出冰刀,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扎向脖子。
这次边重华没能阻止祁辞。
“你你带梅子蜜饯了吗好想再尝尝。”
那是祁辞和边重华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之后,浑身是血是伤的祁辞在边重华的怀里没了气息。
边重华没有将祁辞的尸首帯出山谷,他将祁辞埋在了他们初次相遇的水潭里。
那日后,边重华像疯了似地,四处寻复活之术。
可天命难违,劫因已定,又哪有什么复活之术可言。
龙子不是妖,不是人,没有轮回,没有来世。
每一本古籍的黑字白纸,都写满了魂飞魄散的字眼,刺得边重华双目生疼。
边重华踏遍人世间,上九霄,下九幽,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祁辞的魂魄,于是他不顾劝阻,去了冥府,在奈何桥边等着。
可他内丹已失,又能在那鬼气森森,都是毒蛇铁虫的忘川里熬多久?
这一等,落了个三魂离体,意识混沌,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的下场。
于是。
一别经年,山水连连,朱楼青檐,言笑晏晏。
他看着红纱幔帐床榻上华服散乱的少年,笑着对他说。
“我是一名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