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奈何桥与忘川河
边重华抱拳说了句劳烦，随即跟上钟馗。
俩人所处之地鬼气森森，游魂飘荡，眼前有一座巨大的牌楼挡路，上书‘幽门地府鬼门关’。
钟馗没有停顿，走进牌楼，边重华抬头看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步行数米，右边现一泉，泉水旁立一石头，上书三生泉。
边重华走到泉水边，低头往下看，发现泉水里只倒映出他的身影，并无别的变化。
钟馗道：“重华妖帝，你无前世，这泉对于你来说，只是普通的泉水。”
边重华点点头，跟着钟馗继续往前。
再往前走数里，一条翻涌着血黄色河水的河川出现在两人面前，钟馗停下脚步，对边重华说：“我们到了，这处便是忘川。”
边重华记得这里，他梦见过许多许多次，梦中，自己或站在岸上，或在河里。
“重华妖帝，你瞧那边。”钟馗伸手一指，边重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瘴气从虫蛇遍布的河水中翻涌而起，蒙蔽着人的双眼，但依旧可以隐隐看到河川上有一座石桥。
石桥上刻着‘奈何桥’三个大字。
“你若想寻回魂魄，便上桥吧。”钟馗说道。
边重华抱拳道谢，而后往奈何桥走去。
站在河岸时，明明能看到四面八方的游魂往奈何桥上涌去，可一踏上奈何桥，却只剩下边重华一人。
从桥上往下看去，能清楚地看见河川里的虫蛇铁狗，还有一个个面目挣狞的孤魂游鬼，那些孤魂游鬼忍受着虫蛇的啃噬，铁狗的撕咬，发出声声惨嚎。
“那些都是不愿投胎，在此处等人的游魂。”
忽然边重华耳边响起苍老和蔼的声音，边重华转头看去，见一老婆婆对他笑着。
老婆婆拄着拐杖，几步上前，走到边重华面前，仿佛对他十分熟稔：“你终于来了。”
“您认识我？”边重华疑惑。
老婆婆答非所问，看着河水里的孤魂，道：“这些游魂，之所以甘愿受这般磨难，是因为他们等到所念之人后，与所念之人一起堕入轮回道，下辈子就会再相识”
边重华不解：“他们怎么知道自己能等到？若等不到，这些苦难不就白受了。”
老婆婆意味深长地看了边重华一眼，说：“因为我会告诉他们，能不能等到所念之人，若不能，便劝他们暍下孟婆汤，忘却烦恼，若能，就让他们跳入忘川河。”
“原来如此。”边重华点点头。
“但是，有这么一人，我曾非常肯定地告诉过他，他无法在奈何桥旁等到他想见的人，他却依然在河川里困守了许多年，饱受蛇虫啃噬，铁狗撕咬，瘴气侵身之苦。”老婆婆看着河川，轻声道，“他的神志在等待中渐渐疲散，以至于最后三魂离体，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可既便如此，他的幽精之魂却依旧在河川里苦苦地等候着。”
边重华没接话，他感到河川底似乎有什么在呼唤他，帯着绝望、悲恸、声嘶力竭。
他低头正想仔细看去，老婆婆忽然伸出手，将边重华猛地推下桥。
落入河川的一瞬，边重华看见河里有一双瞳仁细如针的眼睛，眼睛四周布满了青黑鱗片。
京城，三月初三，夜长薄春衫。
暗侍门，李国师盘腿坐在一个画得极其复杂的法阵内，法阵泛着锒光，许久才渐渐消散。
站在一旁的林白鹄见了，开口问道：“寻到边大人了吗？”
李国师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长叹一口气。
林白鹄面色凝重，无言沉默。
李国师说：“无法，只能希望边大人自己化险为夷，我们该出发了，去将饕餮和祷杌拦在八百里外的南山。”林白鹄应声：“好。”
李国师看向他，道：“林白鹄，此去生死未卜，怕是凶多吉少，你可有准备？”
林白鹄点点头，目光坚定，毫无退缩。
李国师于是换了一种说法：“与秦易沧生离死别，你可有准备？”
林白鹄愣了愣，许久没有回答。
李国师说：“你给平顶山报个信吧，问问安危。”
林白鹄轻声说了句好，走到厢房拿出笔墨纸砚，先提笔给平顶山的族人写了封信，而后施法，信纸化成白羽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出窗外。
林白鹄再次提笔沾墨，可这次却迟迟无法落笔。
他想写一封书信给秦易沧，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他看着雪白的宣纸，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秦易沧爽朗的笑容。
林白鹄想了想，写下：我和李国师启程去
遂停笔，不满，将宣纸折起放在一旁，取来新宣纸，再次落笔：不知你在平顶山可遇上了穷奇
林白鹄仍不满，又一次停笔。
孤灯不明，忆君迢迢隔青天。
最后，林白鹄定下心神，只写了三个字。
思欲绝。
而屋外，李国师背对着手，看着亏去一半的玄月，忽然想起初见边重华的光景。
那时的他，被世人称为真武仙君。
当年，四凶现世，滥杀无辜，天下大乱，人人岌岌可危，黄帝后人帝鸿一族占卜寻法，却惨遭四凶灭族，火烧城镇，全族只有一名少年生还。
真武仙君为了天下安宁，不畏惧四凶报复，寻找帝鸿氏最后一名遗子。
那名少年正是边重华。
少年问真武仙君，字字泣血：“我封印四凶，能得到什么？我的族人可以复活吗？”
真武仙君回答道：“你会被世人敬仰，万代朝拜，你能位列仙班，再不会有人间疾苦困扰的烦恼。”
少年说：“敬仰？我不需要。仙班？我不稀罕。世人有多少疾苦，就有多少欢喜，我不怕困扰，真武仙君，你且告诉我，我还能得到什么？”
真武仙君无言许久，道：“天下安定，海内升平，最重要的是，你族人的悲剧，不会再发生在他人身上。”
少年红了眼眶，哽咽道：“不会发生在他人身上这便够了，足够了。”
便是那刻，真武仙君突然明白为什么占卜出的，会是少年的名字。
空谈深明大义，不如热血咽下喉，捧出赤子心。
那也是真武仙君的忠义初心。
所以如今四凶重新现世，虽边重华不在，但李国师就算拼上性命，也定不会让四凶伤及无辜。
李国师遥望着远方，林白鹄写完书信走出房间，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动身前往京城八百里外的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