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乔明辉起身，拎起茶壶给何慧兰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也给方世杰倒了一杯。
他笑着打断何慧兰和方世杰之间的和乐氛围：“世杰，我们这饭也吃完了，你该说说找我有什么事了吧？”
他的忍功还是没到家，快忍到极限了，他一秒钟都不想再看见这个人，所以直奔主题，早点解决早点散场。
方世杰愣了一下，觉得乔明辉有点不给他面子，说话一点也不迂回，和他印象中上辈子彬彬有礼的乔明辉差别有点大——他没想到，这时候的乔明辉这么傲。
也是，上辈子他碌碌无为，而乔明辉却仕途坦荡，妻子贤惠知礼、儿女出息，差距巨大，怎么能看清他彬彬有礼下的傲慢？
方世杰堆起笑容，有点讪讪地道：“明辉，看你说的，没事我就不能请你们吃饭了？咱俩啥关系啊，哪用得着那么客套，有事儿我都是直接说的。”
乔明辉，敲了敲饭桌，特意带上一点不耐烦，说道：“那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待会我和慧兰还要去看电影，你别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
何慧兰也看了一眼手表，快到七点了，于是笑着补充道：“我们买了七点半的电影票，再迟就要赶不上开场了。”
听到两人的催促，方世杰赶忙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认识的一位顾大姐出了点事，她早年嫁到了和机械厂南门隔了两条街的王家。”
“她父母双亡，娘家那边都没有什么人了，她嫁到王家不久，男人就当兵去了，之后男人失联了三四年，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她在婆家守寡，受了不少罪。”
这个时候的寡妇，如果娘家没有依靠，婆家为了多个不要钱的劳力不肯放人改嫁很正常，寡妇想跑都不敢跑，因为没地儿跑。
前几年闹荒的时候，人人都为了活着拼命，谁有那闲工夫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啊，没依靠的小寡妇被婆家磋磨，别人看见了也只会劝几句就算了。
“前几天她男人活着回来了，还当了个连长来着，本来这是大好事的，可她男人提出离婚，说是什么反抗‘封建包办婚姻’。”
“那顾大姐自然是不肯了，她男人当官了她变成了官眷，她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了盼头，却一点福都没能享受到，这就要被离婚了。这换了谁都不乐意呀，你说是不是？”
乔明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对这事儿有了点兴趣，示意方世杰接着往下说。
方世杰殷勤地起身，给乔明辉续了一杯茶，也给何慧兰续了一杯：“街道办的干部也去调解了，没有调解成功。双方闹得有点厉害，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地，闹到了市妇联黄主任跟前。”
“顾大姐那个缺德冒烟的婆家，说以前也有离婚的，男方出钱，女方‘离婚不离家’，在前婆家带孩子过日子，女方也不用担心没吃没住，只是由一家人变成了两家人。”
方世杰讥笑一声，接着说：“顾大姐她婆家要求她也这样离婚，顾大姐不同意，她觉得‘离婚不离家’对她没好处，以后家里的活她还得接着干，她就是前婆家的免费长工。她不同意这样的离婚方式，婆家那边也不愿意给补偿，所以双方就没有调解成功。”
新政府刚成立之初，各行各业都有这种以各种名义要求离婚的进步人士，只要人不蠢都知道，这种“离婚不离家”的处境对女性很不利。
方世杰瞄了一眼何慧兰，瞧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心里暗笑。
“因为这个事闹得有点大，直接捅到了市妇联，黄主任答应明天一早安排人再次去做调解。”
“顾大姐想离婚后带走女儿，希望妇联帮她做做工作，让那男人多给她点钱，最好就是让那个男人给她在市里找一份工作。”
方世杰期待地看向乔明辉：“明辉啊，她求到我头上，让我在妇联里找找熟人帮忙，你说我能不帮吗？我看她实在可怜，只能来找你了，希望你能跟乔婶知会一声，让乔婶帮帮她们娘俩多争取一些东西。”
他口中的乔婶，就是乔明辉的亲妈雷晓竹，她在市妇联当副主任，一般的纠纷都是由下面的人调解，但按照她的性子，只要她知道了这件事她肯定愿意帮忙的。
乔明辉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提出反对的意思，但也不好答应，毕竟这事情是正经事，属于他亲妈单位的责权范围，算是合理诉求。
乔明辉敲了敲饭桌，权衡了一下利弊，说道：“妇联的黄主任办事很讲原则，一直以来都很维护妇女儿童的权益，既然她都安排好了，你们就放心吧。今晚回家后，我会和我妈说一声，让她帮忙转达一下女方的要求给黄主任。”
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妈该插手的了，除非黄主任亲自安排他妈去调解这件纠纷，否则下级主动插手上级安排的工作，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方世杰赶忙道谢。
这件事情只要乔明辉肯帮忙敲边鼓，就一定能顺利解决。
有小道消息传出，市妇联的黄主任将要调到省城，空出来的位置，市里考察后直接由乔母接任，这个敏感的的时期，乔明辉不愿意他妈直接帮忙很正常，但只要他妈露出那么一点意思，多的是人愿意给她行方便。
乔明辉笑着说：“小事一件，不用那么客气。我也就传一句话，关键还是要看黄主任的安排。咱们黄主任人老成精，肯定能在不得罪王连长的前提下，晓之以情，动之以利，从王家手里为顾大姐争取出更多的利益。”
说完又加了一句：“说不得黄主任喜欢她的话，还会给她说个媒。”
听到这话，方世杰更加喜形于色：“那可太好了，多谢了！”
“这件事给我乔婶添麻烦了，我得好好谢谢你们，赶明儿事情解决了，我就带顾大姐亲自登门道谢。”
乔明辉摇头拒绝：“不用了，就帮忙传一句话的事儿，也没帮上你们什么忙，你们如果要感谢，就感谢黄主任。”
他妈上任市妇联主任的事儿已经八九不离十了，黄主任下周就会调任，可不能让方世杰在这关键的时候搞出什么妖蛾子。
这时，努力淡化自己存在感的何慧兰，突然出声道：“方世杰，我们高中食堂有一个女职工要生孩子了，她要找一个人代班半年，但一个月具体给多少钱我就不清楚了，如果顾大姐愿意做这活儿，那我可以带她去问问看。”
同为女同志，看到这样的离婚纠纷，她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她觉得那个顾大姐很可怜，也希望自己能为她提供一点绵薄之力。
“那可太好了，我先替顾大姐谢谢你了。”方世杰闻言心中大喜，对着何慧兰连连拱手道谢。
何慧兰的妈妈就在他们以前读书的高中做老师，有她关照，顾大姐的生活肯定会变好，她可能还会顺道想起他这个学生。
事情说完了，乔明辉不愿意再给方世杰表现的机会，对方世杰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散场了啊。”
“再坐一会儿嘛，急什么。”
方世杰适时地递过来一支香烟，乔明辉看了一眼，顺手接过。
高级香烟，纯英国进口货，市面上很少有货，价格还挺贵的，应该是方世杰从他爸哪里淘来的。
亲爹是机械厂厂长就是好，有钱。
可惜了，烟是好烟，他却不敢抽。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不会轻易动别人单独递给他的烟酒，不是十分信任的人给的东西，他从来都不敢轻易入口。
方世杰这颗不定时炸＼弹给的香烟，他同样不敢抽，他还没活腻，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乔明辉状似随意地把那支烟放到鼻子下嗅了又嗅，然后夹到耳朵上，感叹：“好烟啊～”
他的眼睛看向方世杰手上剩下的那大半包烟，想要的意味十足。
方世杰识趣地上前，直接把那盒烟放在乔明辉前面的饭桌上：“明辉，烟是不是好烟，得多抽几根才知道，你先试试，你要是喜欢这味道，我想办法给你多弄些回来。”
乔明辉笑了笑，拒绝了：“试试味儿就行了，哪儿能经常抽这进口玩意儿呢，要是被我家老头子撞见，我可没好果子吃了。”
他从兜里摸出一包“大前门”，抽出一支烟往嘴里一叼，剩下的那包烟丢给方世杰。
“你也试试我的烟，咱俩都换着抽抽，换换口味。”
方世杰笑着应下，主动划了根火柴帮乔明辉点烟，然后自己才点了一支。
两个人一起吞云吐雾，竟然给了别人他们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的错觉。
天色不早了，乔明辉加快速度抽完了那一支烟。
他再次感谢方世杰的招待，然后对何慧兰说：“电影快开场了，我们走吧。”
他伸手将饭桌上的那包英国高级香烟揣进衣兜，神情自然地拉起何慧兰，走出了包厢。
何慧兰跟在乔明辉身后，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她的直觉告诉她，乔明辉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虽然他表现得很平静，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他平静之下的怒意。
她有点害怕这样的乔明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