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两相欢新仇和旧账
但不管东西去了哪里, 从心理上来说,她并不想用别人用过的东西,特别是关于床单被罩这种贴身之物。
谁知道这年代会不会有人有什么皮肤病之类的, 即便没有, 虱子跳蚤却是很多人家里的常客。
她刚来不久就看见一个孩子,头上乱糟糟的,看她一直抓头, 她还以为是孩子在苦恼什么,直到走近看见她头上四处穿梭的小虱子, 和发丝上一束一束挂着的白色虱子蛋。
而周围的人却见怪不怪。
这年头解决这种情况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直接用农药给他们洗头,另一种是一点点翻着头发抓, 直到把虱子和蛋都抓干净为止。
第一种见效快,但想想那是农药, 危险程度得有多大?
但采用这种方法的人却很多, 这年代农村很多人的观念里都是只要没出事就没什么大不了, 就是那种常见的, 你告诉他这样有毒, 他会觉得是你没有生活经验,尽听书本上大惊小怪,然后还会跟你说, 那我这样做了你看我有被毒死了吗?
所以虽然学理上来讲这种方法很危险,但现实中真因为这个被毒倒进医院的却是小概率事件, 至少在他们所见所闻的范围内几乎没有发生,所以也就没人把这点危险当回事。
况且第二种方法费时费力,大家都做了一天的农活,累死累活不说, 晚上还没几家人舍得点煤油灯,也就没几个人有耐心做这种事情。
更何况这种细致活哪里是你觉得抓完了就真的完了的,虱子繁殖能力又强,指不定一个漏网之虱,几天后又是一头的虱子。
更别说这年代对小孩子的约束力并不强,小孩晚上玩在一起,睡一起或者头碰头的机会,虱子也就这么转移传染了。
所以除非是极爱护小孩的人家,都不会费心力去一个个抓。
她可不想她家小豆丁也染上虱子,虽然是小小的玩意,她也有点恶心这种东西。
但不管怎样,别人拿了她的被子,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东西可以不要了,但不问自取是视为偷,赔偿却还是要的。
不过没想到她还没
有杀回去,第二天饭后,她在家门口却遇见了能家的人,不过来人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竟然是能行的媳妇赵招娣,见徐漫出来,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这算是徐漫来到村里后遇见的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所谓家人,所以她对这个二弟妹的印象还不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她看见的赵招娣,跟以前相比还是有一些区别。
虽然还是一副低头颔首的样子,但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唯唯诺诺了,而且面色也好上了许多。
“大嫂,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想谢谢你的,你上次拿回去的麦乳精,孩子们吃得可开心了,我这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的,这是自己自留地种的一点茄子和黄瓜,希望你不要嫌弃。”
“二弟妹说的什么话,哪有嫌弃的理,我正愁着家里都没啥菜了呢,你这东西可是帮了我大忙!”
“你用得上就好!”似乎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送完东西就准备走,徐漫拉住她。
“你说你来都来了,我总不能就这么让你走吧,至少坐下来说说话,咱俩妯娌也摆摆龙门阵,说说心里话!”
她这么说,赵招娣也不知如何回绝,而且她也觉得大嫂这次回来不比以前了,现在的她好像更好相处了。
就拿上次的麦乳精和大白兔奶糖来说,能行不过顺便帮忙推个东西,就拿了这么多给她们,她都还能拿一点回娘家去给她几个侄子分着吃。
当然,倒也不是因为馋这点东西,她虽然穷,但也没到这么势利的地步,只是大嫂现在对人更热情,笑起来也好真多了。
“弟妹呀!其实你嫂子我遇见了个难事,这眼见着天越来越冷了,二狗他们晚上给我说想盖厚被子,可我又不知道去哪里能弄到,你大哥他几年不回来,也不太了解,你在家久,能不能告诉嫂子个地呀!”
“大嫂你要说这个,我还真知道,隔壁红旗公社,就有一个弹棉花的地方,那地方呢,棉花和旧衣服都收。只是这年头这么多棉花不好找,毕竟咱们这里也不是种棉花的,当年我和能行结婚时那床棉被,还是我妈攒了大半
年的东西,换来换去才凑上的。”
“这样呀!衣服我就那么两件换洗的,大熊他们一件也没有,冬天还不知道怎么弄呢!谁舍得拿这个来做棉被呀!”
“那倒是。”她也有些忧愁,这事自己也帮不上忙,她下意识转移下注意,端起面前的搪瓷缸喝口,不想却是微微发甜,想来大嫂在里面放了红糖,这可是稀罕玩意,看来大嫂是真把她当自己人。
看了眼徐漫,有些心疼糖就被自己这么喝了,但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她现在分家,自己当家,日子好过了很多,可以说是吃饱穿足,但要说吃零嘴喝糖水,仍是不敢轻易想的事。
这年头谁家不穷,有点东西都可劲收着,不是一般客人还不舍得拿出来招待。
不过她记得她大嫂嫁妆里可是有好几床厚棉被的啊。
果然就听见她大嫂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以前嫁妆里被子和衣服都还挺多的,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屋子里都不见了。也怪我,当初没有放好就出去了,估计都被老鼠给叼走了,我现在想想就心痛,这么多东西呀!”
“大嫂,其实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看你说的什么话,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那自然不会,我虽然文化不高,但我看得出来,大嫂你是个好人。”顿了顿,她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开口:“其实哪里是什么老鼠呀,你那些嫁妆,现在多半在宋谷雨屋头呢!”
“啊!怎会,”虽然有些猜到,但她还以为拿的是王凤仙呢,宋谷雨这……和她旁系都不算吧,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怎么不会,这种事情她又不是做不出来!”
“可我锁在柜子里的呀!”
“你忘了,你走时钥匙什么的老太太可都是要去了的,她想开你的柜子还不容易。”
“你是说这事妈也知道?”
“自然,没她授意,她宋谷雨也不敢做得这么过分呀!你也不想想,你当时嫁妆多丰厚,两床大棉被,一个大立柜,春装五件,冬装两件,这还不算你结婚时身上穿的那件绿军装。当时你
嫁进来,可是把咱们村好多人羡慕坏了呢!”
这么多,那看起来原主爸妈虽然不靠谱,但物质生活上还真没怎么亏待她。
再看看自己现在这两件满身补丁的衣服,和一条孤零零的大夏凉被。宋谷雨这胃口倒不是一般的大。
看来这新帐旧账,倒是可以一起算算了。
不过她也改主意了,如果能拿回原物,就尽量拿回原物吧,钱她暂时是不缺的,但这些东西要弄到,却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得多。
要钱要票不说,还得有点关系,毕竟物资匮乏,这些都是抢手货,不是那么好弄到的。
而另一边,还在欣喜地试着棉布衣裙的宋谷雨,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惦记着,还在拿着小圆镜子,上下移动,以看到自己的每个部位,好一番自我欣赏。
徐漫漫的这些裙装中,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件了,其他两件中间都有收腰,虽然她从不觉得自己穿着不好看,但想到徐漫漫那盈盈一握的小腰,她还是不免嫉恨。
虽然她不承认自己比她差到哪里去,自己除了长得好看以外,身体强健,哪里是徐漫漫那病殃殃的样子可比的。
可那女人就是那妖妖娆娆的样,偏偏有的男人还喜欢,也不想想她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能干个啥。
当然说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存着比较心思的,比起徐漫漫的花架子,她可是实在的有货。
而这件裙装,不突出腰身,上身却很修身,可以把她的优势最大程度地凸显出来。
这不才穿上,感觉她家男人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干嘛呢?这马上就要出门了,别给我弄乱了!”
“别说,还真挺翘的。”
“俏吧,我也觉得,你也不看看这衣服是谁穿,她徐漫漫穿得出这效果吗!”
说完抬高下巴,一脸得意。
“嗯嗯!”能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二话不说直接上手了,见宋谷雨瞪眼,讨好道:“就试试”,手上动作却没停。
宋谷雨也没真阻止他,她也很享受,一面来自于身体感受,一面是证明自我魅力的心理满足。
好一会儿才鸣金收兵,
理了理乱着的衣物,只是还没走出大门,就看见了不速之客。
“大……大嫂,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能有啥事,不就是家里吃不起饭了嘛,听说弟妹在家里把麦乳精当饭吃,所以就想过来看看,帮忙解决一下弟妹家的粮食,不然坏掉了多可惜多浪费!”
“噗”神他妈的帮忙解决粮食,听到动静出来准备看热闹顺便拉个架的能强,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宋谷雨听她这么说,一定是之前自己说她的事被她知道了,但这她还真不怕,是她徐漫漫自己做事不厚道。
这么一想,当即也就提高了声音:“大嫂又何必讽刺我呢?我家男人没本事,没法给我们买起麦乳精,自然比不得大嫂你们吃起来当饭一样,可是大嫂,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你也不该拿那么多麦乳精给高粱大豆她们,不给我家有粮有肉呀,有粮有肉可是能家亲孙子,而且才一两岁,难道还比不上两个女娃娃金贵。”
徐漫:不好意思,在我这还真比不上。
“再说我说的也不说啥假话,不怕被人听到,大嫂你也不看看有粮有肉瘦得那个样,你们从牙缝里省出一点来也够他们吃个半饱了。就算大嫂你真的舍不得,那又干嘛要能拿些给二嫂来惹孩子眼红呢!”
徐漫:“……”这还行乞上了,所以我凭什么要省牙缝。
“宋谷雨,我不知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麦乳精当饭吃了,谁不知道这年头这东西难得,你去给我买一罐来当饭吃试试!暂且不说这个话题,我有什么吃什么拿东西给谁,是我个人自由,我一没偷二没抢行得端坐的正,倒是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现在穿的这件衣服是哪来的?经过人家允许了吗?”
果然,听闻这话,宋谷雨脸色一白,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你……胡说什么呢!”
刚才宋谷雨一番慷慨陈词,已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现在再见她这躲闪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徐漫自然也看出来了,她还真没猜错。
“我还说怎么我出门一趟回来,我爹娘陪嫁给我的衣服被褥全都不
见了,之前还以为是老鼠,昨晚孩子说冷我才又想起来,老鼠顶多破些洞,怎么会连一点边角料都没留下,合着都被你给偷去了!”
“大嫂,你这说的什么话,一家人怎么能是偷呢,是借,这不当时你们都不在,三个孩子也用不了多少,正好我生了孩子怕冷,就先拿了借用下。”见瞒不下去,宋谷雨只得试图安抚徐漫,事情闹大了,她脸上可不好看。
徐漫倒没有揭穿她:“这样呀!不过我回来了你也该跟我说一声不是,你看这不就闹误会了,我还以为被偷了。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下次不可再犯了,对了,既然我人都来了,也就不辛苦你在再跑一趟了,你直接把东西还给我吧!”
“大嫂……这”宋谷雨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你也知道有粮有肉他们还小,一冻就容易生病,所以你看能不能过段时间,我再给你送回来!”
“不是我不通人情,实在是有肉他们有襁褓,但二狗他们晚上只能光脚冻得瑟瑟发抖,你说我要没有东西是我没本事,但我要是有被子,却因为被人占着而让他们受冻,我这当妈的不是要遭天打雷劈嘛!”
众人:“对呀,人家自己都差被子呢!”
“坐月子的时候需要借了,现在孩子都有一岁了,还没还呢!”
“人家孩子都冻着呢,还不还,难道就她家孩子金贵!”
……
宋谷雨:……“嫂子,我这不是跟你打个商量嘛,你看你和大哥都拿着工资,怎么就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呢,你说你也不能跟着我们这些人这么哭穷呀!”
“这不是哭穷不哭穷的问题,谁不知道这年头棉被布料有多难得,这不是有钱没钱就能解决的问题,而且我当时嫁妆里两床被子,七八件衣服都被你趁我不在借去了,我自己都没穿过,何况这些嫁妆是我爸妈当年费了多大力气才赞下的,总不能他们走了,我没一两年,就让东西全被人拿走了吧!”
原主父母偷渡,对外放出的信息便是人已不幸离世,所以听她这么一说,众人自然从字面意义后面脑补更多。
这是趁着人家在这没有娘家
撑腰,可劲欺负呢?再想这么多嫁妆,都被一个弟媳妇偷拿了去,顿时大家看宋谷雨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宋谷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这个大嫂以前几乎不怎么理会她们,婆婆说她点什么也不吭声,所以她一直觉得她笨嘴拙舌的,哪想到今天这么厉害,竟然就当面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大嫂你误会了,我是那样的人嘛,这不是一时换洗不过来嘛,你等着,我去整理整理,无论如何今天一定把东西给你!”
见她跑进去,徐漫也没说什么,对着看戏的众人,谢谢大家主持公道,请大家早些上工了,不然该要被扣工分了。
徐漫是大队会计,即便有人不服气她当这个官,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她说起话来还是有些分量的,特别是关系自己工分这种事。
见人走了,徐漫干脆走到院子里的短木凳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们做戏。
能能本来是去借自行车要去镇里一趟的,这两天忙着做徐漫说的洗澡间,要改水厕肯定得引自来水。
不然现在他在家倒是能挑水,但他总要出去工作,徐漫她们也没法用厕所了。
引水的管道找起来也不算麻烦,秦省邻省就是橡胶大省,因着这个便利,他们市里就有一家五金厂。
刚好他县里面一个高中同学,找了关系拿到渠道,做些这方面的供应,他今天就准备去看看,能不能拿到一些。
只是没想到还没走出村口,就听见有人跟他说,她媳妇和三弟妹一家打起来了,闹得可凶了。
想想他媳妇那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是能打的得过人的样子,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几下蹬着自行车,往那边去了。
能能到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媳妇坐在矮板凳上,自己只看到个背影,但活脱脱脑补了一副受气小媳妇样。
几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上下左右看了看,“你怎么样,没有哪里受伤吧?”
徐漫:“???”
看她呆呆愣愣的样子,能能想到一种可能,有些不敢相信地摸摸她的头,有些担心:“不会被打傻了吧?”
“你才傻!”徐
漫拍开他的手,这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
宋谷雨正抱一床被子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幕。
“大哥大嫂,还是注意点影响的好,要亲热也该回家关起门来亲热才是。”
能能还没弄明白这到底什么情况,就见宋谷雨把手里抱着的东西直接塞过来。
他下意识就挡在徐漫面前,接住了东西,发现就是一床被子,有些不解地看着徐漫。
徐漫冲他点点头,又转头对上宋谷雨:“这怎么只有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