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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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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司屿预料到了乌野的失利,在手机里接到这个消息后只剩下难言的怅然。

    在医院做了磁共振,确诊了脚踝习惯性扭伤,三人都没有意外。

    三月初到六月初,算上这次一共扭伤了10次,这个频率足以说明问题了。

    船口悠斗的父母来接他,在他们走后,赤司屿和岛上里奈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难过。

    “走吧……回学校。”

    赤司屿和岛上里奈回到学校,两人来到体育馆,一片沉默。

    “船口怎么样了?”

    天坂崇眼圈还泛着红,失败的遗憾还残存在心底挥之不去。

    “……可能要退部。”赤司屿咬牙,压下泪意:“习惯性扭伤,不能再进行剧烈运动了。”

    “……”天坂崇沉默,半晌,压低了声线:“是我的错。”

    作为队长,没有看顾好队员的身体状况,是他的错。

    “轮不到你。”赤司屿揉了揉额角,疲惫中混杂着自我厌恶和恨铁不成钢的烦闷:“可能要在家歇几天,你和他一个班?辛苦你照顾他一段时间。”

    “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

    一天两场高强度的比赛,乌养一系和赤司屿都没有安排训练,整理好情绪的少年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赤司屿拒绝了他们送她的提议,一个人留在了体育馆。

    拿起一个排球,对着墙壁抛起,挥臂打出。

    排球砸在墙上的声音大过了她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她像是不知疲倦一样机械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体育馆外,扒着窗户的天坂崇和宇内天满沉默的看着。

    “一定要打进全国大赛啊,宇内!”

    “啊,我知道。”

    发泄了一通的赤司屿将排球放回原位,操控着轮椅离开。

    门口台阶上是不知道谁走前摆好的板子,方便她轮椅的行动。

    她胸口闷闷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路来到校门外,她想起船口悠斗曾早早的来坡下等着她,然后推着她到教室才肯走。

    赤司屿松开控制轮椅前进的按钮,任由轮椅顺着下坡的坡度,点着“刹车”键。

    她独居多年,自然有面对各种路况的经验。

    然而世事无常,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足以让本就不太能平稳前行的轮椅彻底失去平衡。

    赤司屿直到摔在地上时还是发懵的,轮椅在离她三四米的地方四脚朝天,而她用双臂撑起自己时发现胳膊上大面积的擦伤正渗着血。

    她突然莫名的委屈,说不上来的,好像这么多年的孤独和恐惧刹那间占据了她的大脑,而她的理智在如此攻势下只能狼狈不堪的退却。

    赤司屿抬手,不顾疼到麻木的胳膊,狠狠砸向自己每天晚上都要按摩半小时的腿。

    没有知觉,这双腿仿佛这只是借居在她身上的租客,而不是属于她的。

    “混账!都是混账!”她情绪突然崩溃,没有及时发现船口悠斗身体状态的自责让她恨上了自己。

    “不把身体当回事的混蛋!仗着年轻就肆无忌惮的蠢货!”

    她在夜色下,空寂的环境滋养了她的疯狂:“只管生不管养的混蛋大小姐!只会迁怒小孩子的混蛋舅舅!都是混蛋!”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车都应该消失!这种可怕的交通工具只会夺走健□□命夺走一切!”

    “这倒霉世界不会好了!”

    赤司屿坐在地上,喊到声音沙哑。她伸手摸向脸颊,摸了一手的泪水。

    什么世界第一的排球教练,连少年的逞强都发现不了的笨蛋。

    只会喊口号的自大狂,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心情好些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有些轻挑随意,带着玩世不恭的浪荡感。

    赤司屿把上辈子加这辈子看过的所有以深夜女子为受害者的新闻都回忆了一遍。

    然后发出了两辈子加起来都未曾发出过的高亢尖叫:“啊——”

    “不是、等等——喂,我说——”

    男声明显带上慌乱,他上前几步,手电筒的光线打在自己的脸上,生生从法制节目变成了恐怖片场:“你看清楚一点,我是人!”

    不,她刚刚还以为你是人。

    现在你看上去更像鬼啊!

    赤司屿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啊?”

    乌养系心松了口气,放下了搁在下巴上的手电筒。

    赤司屿这才看清眼前的人长成什么样。

    很高,目测175-180cm之间,从这个角度看容易有误差,黄发偏长,用不知道是发箍还是发带固定着,天黑看不太清,一股凶悍的帅气,粗眉大眼,没什么表情时让她觉得眼熟。

    是在哪见过吗?

    “看来现在我们能好好沟通了。”乌养系心看着眼前形容狼狈的少女,想摸烟的手悻悻收了回来:“在地上坐上瘾了?”

    “这就不劳大叔费心了。”赤司屿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再见大叔。”

    虽然内里是个超——成熟有魅力的成年女性,但壳子可是顶级可爱的jk,她想她有资格叫一声大叔。

    显然乌养系心并不这么想。

    “大叔?你在开玩笑吗?”乌养系心怀疑人生:“我才21岁!”

    “啊——那你这一身由内而外散发的中年男人气息可真是太超前了。”

    “哈???”

    乌养系心看着脸上写满了沮丧难过的少女强撑着气势和他对峙,突然泄气:“不管怎么说,先处理下伤口吧。”

    他往前走几步把轮椅扶正,回身准备把她抱起来时却发现她低着头,将身上代表乌野排球部的黑色外套脱下来绑在腰间,两只胳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慢爬行。

    乌养系心默不作声的将轮椅推过去,向她伸出手。

    赤司屿低着头,用力挥开了他的手。

    他不再坚持,背过身去不再看她,手伸向背后扶着轮椅用来固定。

    布料和地面的摩擦声,手掌摁在地面的闷响,清浅的呼吸,和夜晚的风。

    乌养系心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感觉到手上的轮椅动了动,最后平静下来。

    “谢谢。”赤司屿低声道谢。

    “好人做到底。”

    乌养系心推着轮椅,再往前不到十米就是他的商店了。

    如果不是砰的一声巨响,他也不会出来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不会听到一个小姑娘崩溃的大喊,见识到她的狼狈不堪和顽固倔强。

    总之他出来了,还把她捡了回去。

    “嘶——你还真是……刚强。”乌养系心龇牙咧嘴的用碘伏给她伤口消毒,手法已经尽可能轻柔但他保证绝对超级痛。

    而她却一声不吭。

    赤司屿的胳膊和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尤其是腿,或许是因为她没有知觉,所以对腿的保护非常粗糙,膝盖处的伤口十分骇人。

    他只给赤司屿的胳膊消了毒缠了绷带,至于腿只能让她自己来了。

    “……万分感谢,坂之下先生。”赤司屿看上去无比淡定,实则已经不止一次摸向自己轮椅暗格里的手机了。

    她低着头,没什么表情的给自己膝盖消毒,手法粗暴得让一旁乌养系心几乎膝盖幻痛起来。

    “——坂之下是我母亲的姓氏,我叫乌养系心。”他摩挲着烟盒:“你应该认识一个乌养吧。”

    乌野排球部的队服,女高中生,轮椅,红发红眼。

    除了他家老头子嘴里时常念叨的宝贝学生外不作他想。

    “乌养?你是乌养老师的儿子?”赤司屿手一抖,震惊的看着他。

    难怪,她刚刚就觉得眼熟。

    这不是和乌养老师共用一张脸吗?!虽然有些夸张了但他们真的很像啊!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应该更像他的孙子吧!”乌养系心头顶冒出愤怒的青筋。

    “啊……如果你坚持的话……”赤司屿陷入沉思。

    “什么叫我坚持啊本来就是这样啊!”

    乌养系心只觉得自己血压飙升,

    倒是赤司屿放下心来,老老实实的给自己膝盖消毒。

    “高中生就该每天开开心心的每天傻乐,想这么多干什么。”

    乌养系心突然出声,随手从货架上拿过一盒牛奶塞给赤司屿:“麻烦的高中生。”

    “所以你的高中生涯是每天傻乐度过的吗?”赤司屿也不客气,拆开吸管。

    “……你还真是。”乌养系心叹气。

    包扎好所有伤口,赤司屿整个人看上去蓦然苍白虚弱了许多,她倒也不在意,对着乌养系心挥手告别:“嘛,再见大叔!”

    “都说了我才21岁!”

    看着赤司屿完全不避讳伤口动作的样子,他烦躁的扒拉两下头发,沉沉叹气。

    他爷爷这个学生,分明也是个问题少女嘛!

    赤司屿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又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习惯不依靠双腿的。摔摔打打不知道多少次才对轮椅上的生活习以为常,这样的擦伤在之前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她只有和这份痛楚和谐共存,才能继续被提醒着活着的意义。

    回家的路上,她闻着身上浅淡的药味,熟悉又陌生。

    赤司屿觉得,她似乎找到了新的,可以为之付出努力的存在。

    她不想再这样无力了,面对病痛、伤退手足无措,被强迫着接受这样的结局。

    “或许我应该做一名医生——如果我可以的话。”

    黑夜中,赤司屿望向月亮,月光沉默又温柔,洒在她的眼睛里,让那红色燃起了一簇崭新的火苗。

    “我当然可以,你也这样觉得,对吧。”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月亮。”

    月亮当然不会说话,所以她替月亮做好了决定。

    也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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