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方旗刚搬来这座城市的第五天，开学的前一天，就被他的小姑“扫地出门”。
“小旗，你就去学校逛逛呗，熟悉熟悉环境，还能交几个朋友。”方兰握着他的手，苦口婆心地说。
方旗倒是不为所动：“姑，还没开学呢，学校里都没人。”
“那你就去逛逛，说不定有人在打球啥的呢是吧。”方兰说，“还有，别打架，你这暴脾气惹了不少麻烦了。”
“姑，我是不会出去的。我在家陪你儿子都好。”方旗有些不耐烦地抓了一把头发。
方兰说：“他不用你陪，你去学校转两圈，别到时候开学迷路了。这儿的学校可比以前的那个条件好多了。”
“我是真不想去！姑，开学的事情开学之后再说呗，你急什么呀。”方旗烦的想抽烟，往兜里一摸，刚要拿出来才想起来还在家里。
“那你就去市里转转，交几个朋友。”方兰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往门口推，“快去，快去奥。”
接着就把门关上了。
“姑！小姑！”方旗拍了几下门，没反应。
他气的想踢一脚这个该死的实木大门，但最后还是只是打了一拳边上的墙。
这里的墙皮结实多了，没有什么墙灰掉下来。
“操。”方旗暗骂一声，还是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
楼道里密不透风，不一会儿就满是烟味儿。
他抽了两口，莫名有点反胃，烦躁地掐灭了烟头。
他们这小区是这两件新建起来的，没什么住户，隔音也挺不错。照着以前那破楼的质量，他踢上两脚早该有几个大妈来上门骂人了。
这时，手机一阵响。他掏出来一看，是备注叫“跃子哥”的人打来的。
“操，我被我姑赶出来了。”方旗接起来，没等对面说什么就开口，“她让我去到处转转，交点什么狗屁朋友。”他说着，往楼梯间走去。
反正也就三楼，没那个必要坐电梯。他想。
“你姑挺狠啊。”对面的人笑道，“不过你这个暴脾气确实需要出去多跟别人磨合磨合，别到时候一开学就跟人打架。”
“滚你丫的。”方旗没走两步就到了楼下。
“行了行了，不跟你贫。打电话过来就想问问你过得咋样，我这还等你住了几天才问。”对面的人打了个哈欠，“你倒也好，不说一声就走了，还搬去那么好的地方，抛弃林跃我。”
“不咋样。一直在整东西，啥也没干。”方旗说。
推开大楼的门，早春的暖意就扑面而来，还夹杂着几丝晚冬的寒。
方旗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个小区的环境是真的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没有随口吐的痰，没有满地的烟头，没有混混打架的声音，有的倒是随处可见的融洽。
方旗不怎么喜欢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摸了根烟出来想抽，又看到边上的禁烟标志，悻悻地收了回去。
“妈的，这里不让抽烟。好个鸟好，还不如以前住的快塌掉的小区。”方旗咕哝着，拢了拢衣服往外走去。
林跃说：“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说去逛逛，想好去哪了吗？”
“没有。我是被赶出来的，又不是我自己想逛。”方旗在小区里七拐八绕，结果发现找不到出口。
“这他吗什么傻逼小区。”方旗叼着烟抱怨，语气里带着隐忍的怒意。
“你看看你这动不动就生气的个性。”林跃叹了口气，“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补暑假作业。”
方旗也没管他说了些什么，哼哼两句就挂了。
他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一个出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着。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街边没什么小摊小贩，都是一水儿的店铺，敞亮的。也不是那种小孩能够随便扔石子儿的店铺，店里的老板也不会出来骂街。
真的太不一样了。方旗心里想。
早春的街上都是乱穿衣的人。有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的，有穿短袖的，更甚者还有穿吊带背心的。不少女生穿个超短裤和短上衣就出了门，嘴唇都冻得有些发青了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肚子突然一阵抽痛，方旗这才想起来没吃早饭，也没带胃药。
方旗骂了自己两句不长记性，便随便找了个小吃店买了点豆浆油条啥的凑合了一下。
吃完之后，方旗把塑料袋扔到垃圾桶里，继续往前走着。
路上的店方旗都没什么兴趣。要么是卖衣服的，要么是网红打卡地，要么是卖房子的。
他寻寻觅觅半天，发现前面有一家面包店。
店面不大，但人倒是不少。店里少说也有五六个人挤在一起。店里跟普通面包店的装修一样，但几米开外就能够闻到小麦粉的香气。
方旗本来对面包没什么兴趣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走了进去。
面包店的门上挂了个风铃，他一推就“叮铃叮铃”地响。
一进门，就有个人挡在那里。
那人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穿着身卫衣和紧身的牛仔裤，衬得他腿型修长笔直。侧脸说不上有多惊艳，但绝对是很多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让一下。”方旗吃完早饭心情好了不少，难得没有恼怒。
但那人依旧在选面包，没有理他。
方旗这才有些不爽：“让一下。”
他说着，伸手去拍了拍他。
那人回头，撩起头发拿下无线耳机：“啊？抱歉，你说什么？”下垂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像一只无辜的狗狗。
哦，原来带着耳机。
“让一下。”方旗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说。
“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这才直起身，给方旗让了条道。
方旗走过去，拿了个盘子开始拿面包。却没成想那人一直盯着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他青筋直跳。
他本想不理会对方，但那人一直不依不饶的看他。他终于忍不住了，回过头去，也盯着对方：“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那人愣了一下，没有一丝尴尬的样子：“哦，我觉得留长发比较稀奇，就多看了几眼。”
“而且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你的马尾辫也很配你。”他想了想，补充道。
方旗的心情却没有因为这个好起来半分。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盯了那人半分多钟，却没见对方有什么反应，憋着一通火的去结账。
他一出店门，就忍不住给林跃发消息吐槽。
【是方不是圆：操，刚刚去买面包遇到个神经病。】
【是方不是圆：一直盯着我看，说我留长发稀奇，还说我长得还行。】
没过一会儿对方就回复了。
【你的跃哥：人家夸你帅还不好么？难不成要说你长得丑吗。】
【是方不是圆：那你是真没见过一直盯着你被发现了之后还厚脸皮的人。】
【是方不是圆：我真的被看的脊背发凉你知道吗。】
【你的跃哥：人家夸你帅，你还吐槽人家。】
【你的跃哥：你这人脑回路咋这么奇怪。】
两人又东扯西扯闲聊了几句，就纷纷下线了。
方旗又东逛西逛，也没发现什么好东西，打了辆车就回家了。但他还是没记住从哪个口怎么走到他们家，绕来绕去又花了半个小时才到家—还是在保安叔叔的帮助下。
脸可真是丢大了！方旗爬着楼梯，想。
“姑，我回来了。”方旗开了门，把面包放在走廊的柜子上，脱了鞋往里走，“买了面包，在外面。”
方兰说：“哎呀，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交到什么朋友吗？或者遇到什么人？”她说着，去走廊上把面包拿到餐厅里。”
“姑，就我这个性子，哪能这么容易交到朋友。我又不喜欢交朋友。”方旗趿着拖鞋向房间走去，“不过倒是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想起那张笑嘻嘻的脸，就后悔自己没有一拳砸在他脸上。
“哎呀，行了，我也不逼你了。”方兰摇摇头说，“早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方旗点头，“许晓飞呢？”
“在房间里打电玩。他一直说让你去帮他。”方兰指了指方晓飞紧闭的房门，“他点了外卖在他房间里，你们俩一起吃好了，我等你姑父回来吃。”她说着，摆了摆手让方旗去。
“行，我去帮帮他。”方旗往许晓飞房里走去。
方旗推开门，就看见一脸颓废的许晓飞。手里还拿着手柄，看这个有些朦胧的眼神应该是打了很久游戏了。
“哟，怎么了？电玩不会打？”方旗拿过他的手柄，“来，哥帮你打。”
“哥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输没了。”许晓飞苦着张脸，“快点帮我打吧，我真的不会玩电玩。”
方旗技术很好，没两下就帮他打通了。两人又玩了几局，中场休息吃了个外卖，就这样一直打到天黑，直到方兰叫他们出去吃饭才停下。
“小旗啊，明天就要开学了，你对新学期有什么展望吗？”几人吃到一半，方旗的姑父许宏就开口，“还要当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吗？”话语里全是尖酸刻薄的味儿。
方兰尴尬地笑着打断：“来，小旗，晓飞，吃饭，吃饭。”说着就往两人碗里夹菜。
许晓飞低头只管吃饭，时不时偷偷瞄两眼方旗。
方旗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你爸妈留了这么多钱给你这个废物儿子，我们养你这么多年…”
“我吃饱了。”方旗“啪”的一声摔了碗筷，黑着脸摔了房门，把许宏嘲讽的话语留在门外。
他打开窗，点了一根烟。
细细的烟雾从燃烧着的烟头飘出来，不过一会儿就消散在空中。
他猛吸了两口，但心里却愈加恼怒。
妈的，他凭什么说我？他想着，狠狠地锤了窗棱几拳，没想到右手无名指却被窗棱上没有装好的钉子划破，鲜血淋漓。
“操！”他骂了一句，从桌底翻出医药箱，拿了一块酒精棉花狠狠地按在伤口上。
刺痛直窜大脑，他这才冷静下来。
方旗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用纱布包了起来，躺倒在床上抽烟。
这样的戏码每个月都要上演个几回。
许宏一直很看不起方旗。他小时候的时候倒也还好，成绩也不赖，许宏最多讽刺几句他赖在他们家不走罢了，他也听不懂。
但到了他初中的时候，他学会了打架，开始迷上了打电玩，成绩也开始下降。虽说也没有差到哪里去，顶多中等偏下，但许宏就是觉得抓住了他的把柄。于是他就成了许宏的泄愤对象。
许宏工作很忙，而且是在外地，每周周三回来一次。只要他回来了，方旗就没得好过。
方旗又抽了几口烟，把它按灭在床头柜上。门口传来争吵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就停下了。接着，方兰打开了方旗的门。
“小旗啊，真的对不起。”方兰眼睛红红的，“你姑父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这样的话在这么多年里他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没事的，姑。我在你们家住了那么多年，姑父不满是应该的。”方旗起身，握住了方兰的手，“我习惯了。”
方兰看着他，没忍住又哭了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父母去世你比谁都难过。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小旗。”方兰一边哭一边说。
方旗替她顺着背，显出难有的温柔：“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们养育我这么多年，我真的很感激。”
方兰又哭了一会儿便走了，房间里又重新回归了寂静。
明天开学了就好了，开学了就好了。方旗关上灯，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
一旁还有余温的烟头在寂静中闪着火星。